不出陳平所料,劉弘此時,確實是在想解局之法。
苦思冥想一晚上,劉弘無奈的發現,自己現在的境遇,不比四百年後的漢獻帝好多少···
劉弘麵臨的困境,比陳平預測的還要嚴峻——陳平認為劉弘手上掌握著的那支邊軍,根本就是陰差陽錯之下,陳平自己腦補出來的!
劉弘甚至連陳平有這樣的想法都不知道!
現在,北軍被周勃掌控;南軍即便撇開被囚禁不說,也是毫無戰鬥力可言。
更令劉弘感到絕望的是:他現在連宮門都出不去···
如若不然,倒是可以再去一趟南營或者北營,再上演一出‘劉氏左袒’的好戲。
屋漏偏逢連夜雨——天剛亮,蟲達就入宮請見;在劉弘滿懷期待的目光下,說出了那句劉弘最不想聽到的話:南北兩軍,均不在他的掌控之下···
也就是說,劉弘昨天才興高采烈地收穫‘衛尉’這個意外之喜,蟲達今天就變成了名譽九卿。
環顧著周圍,在辰時左右被輪換的新一波禁衛,劉弘緩緩閉上了眼——除非神兵天降,否則,劉弘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在軟禁之下度過一生···
神兵天降?
陡然間,一個想法如閃電般,閃過劉弘地大腦!
思前想後,劉弘決定冒險一試——與其做一輩子傀儡,還不如拚一把。
決意已定,劉弘決然的從腰帶上撕下一大片布條,將手指伸到嘴邊,狠狠一咬!
冇咬破···
齜牙咧嘴的來到禦案前,將昨天從枕頭下取出的匕首拿起,緩緩劃破右手食指。
然後,劉弘便咬牙忍痛,在撕下的腰帶之上寫著什麼。
“陳平···”
“既然你要做阿瞞,那就彆怪我學漢獻了···”
咬牙切齒的自語著寫完一封血書,拿起禦案上那塊由和氏璧雕刻而成的玉璽,毅然決然的印在腰帶之上。
將玉璽放回禦案,劉弘將那塊寫有血書的布塊拿起,仔細閱覽了一遍,便揮揮手,將秦牧叫到身邊。
斜眼瞟了眼周圍,依舊保持戒備姿態的禁衛們,劉弘清了清嗓子,滿臉憤怒的嗬斥道:“爾等怎麼辦事的!”
“不是治癒了嗎?怎就亡了?”
聽聞劉弘突如其來的怒吼,周圍的禁衛下意識的回過身,然後又一頭霧水的背對著劉弘,各自‘戒嚴’。
秦牧更是滿臉懵逼的看著劉弘,嘴唇微微蠕動著,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見劉弘惡狠狠將手中的布塊扔到秦牧臉上,怒斥道:“王忠,朕之忠奴也,就如此亡了?”
“查!給朕揪出幕後賊子!”
秦牧聞言,更困惑了。
王忠?
冇死啊,活得好好的呢!
陛下這是···
魔怔了?
疑惑地抬起頭,就見劉弘飛快的眨了一下眼,旋即向禁衛們道:“朕要如廁,爾等戒嚴在外即可。”
言罷,回過頭,劉弘又向秦牧使了個眼色:“秦侍郎隨朕同去。”
※※※※※※※※※※
未央宮外,丞相府。
陳平今天起了個大早,到丞相府簡單詢問最近的事務之後,便坐到了自己的案幾前,處理起那堆積如山的竹簡——過去這段時間積累下的政務。
在彆人看來,陳平或許位高權重,如今更是隱隱自比周公,行輔政事,風光無限。
但隻有陳平自己知道:秦始皇,那真是被累死的啊···
傳言,始皇帝嬴政在世時,每天都隻睡兩個時辰。處理的政務竹簡更是按斤計算——每天一百二十斤!
光是拿起、放下,就足夠將一箇中年人累的半死不活!
而作為漢室政權的實際掌控者,秦始皇曾經曆過的重擔,現在壓在了陳平的身上。
在陳平麵前,未處理的政務竹簡占據了約莫五米見方的空間,足足壘了近一人高!
疲憊的拿起一隻竹簡,略微一掃,陳平的眉頭便微微皺起。
——由於上半年缺少降雨,臨近秋收又下了一場大雨,上郡今年的畝產平均不到二石!
在關中,哪怕是連續耕種數年,土地肥力嚴重下降的‘下田’,其畝產最低也不會跌破三石。
整個上郡的平均畝產不到二石,這意味著,上郡大部分自耕農們上繳了稅賦、留下第二年的糧種之後,幾乎剩不下一粒米做口糧!
如果朝廷放任不管,明年開春,被逼無奈將糧種當過冬口糧吃了的上郡百姓,將麵臨‘有地冇種’的尷尬局麵。
這還算好的!
如果狀況再糟糕一點,上郡百姓很可能撐不過今年冬天,便死於饑寒交迫之中。
冇辦法,為了保證上郡不發生饑荒,陳平隻能在手上這封由上郡守呈上,請求朝廷減免糧稅的請折上寫下一個‘可’字。
又翻了翻之後的幾卷竹簡,其上所書基本相差無幾:雲中畝產一石半、雁門畝產兩石、右北平畝產一石半···
哀歎一氣,陳平隻能繼續做出批示:上郡、雲中、右北平免除明年的糧稅,雁門減半,由十五稅一降到三十稅一。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陳平做出四條批示,直接導致了第二年,漢家國庫的收入減少了至少二萬萬錢。
但冇辦法,封建時代的自耕農無比脆弱,但凡遇到年景不豐,就很可能會破產,賣田賣房、賣兒賣女,最後為了活命,把自己也賣於豪強地主為奴。
而這,是任何封建政權都不希望發生的。
原因很簡單:每當有一個自耕農變成奴隸的時候,政權就會少一個納稅人,以及義務兵來源。
哀歎一氣,陳平拿起案幾上的最後一個竹簡,眉頭皺的更深。
——大將軍灌嬰班師回朝,已至函穀關。
在起事之初,陳平便有些拿不準:同為勳貴,灌嬰會不會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營,廢黜劉弘,迎立劉恒。
之後灌嬰以‘調度軍卒’為由滯留滎陽,陳平也隱隱明白了灌嬰的意思:不想趟長安這攤渾水。
但灌嬰在現在這個時間點班師,其態度就很微妙了。
按揉著額角,陳平疲憊的站起身,來到窗邊遠眺著東邊。
“潁(ying)陰侯,究竟意欲何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