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高廟向西約百步,禦輦便被蟲達停住。
“陛下,可是要回宮?”
聞言,劉弘從車窗稍稍探出頭,看了看變身‘太仆’的蟲達,再看看車內恭敬跪坐的劉不疑,隻意味深長一笑,並冇多問。
——禦輦停於未央廄,非太仆親往,根本就取不出來!
而新太仆陳濞,根本不可能幫助蟲達,將未央廄中的禦輦取出。
也就是說,禦輦是被負責奉常的劉不疑,動用職權取出來的。
看著劉不疑淡笑低頭的模樣,劉弘不禁感慨:即便比起後世,這西元前的官僚也是不逞多讓啊!
劉弘如何看不出,劉不疑接二連三的‘違法亂紀’,是在給自己賣把柄?
這次更是連蟲達也被捎帶上了。
隻能說,官僚唯上的特性,恐怕自官僚這種生物誕生起,便已經深深刻入其基因之中。
不過,屁股決定腦袋···
劉弘對二人非常滿意!
在這種微妙的時間點,劉弘還真不太敢用道德完美,又冇有把柄在手的人——他還‘小’,壓不住那種偉岸君子!
微微翹起嘴角,劉弘便從車窗處探出頭,問道:“城外之事,衛尉從何而知?”
隻見蟲達稍側回過身,恭敬道:“稟陛下,此乃日暮時分,內史傳出的訊息。”
再次聽到訊息來源——內史,劉弘看向蟲達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長起來。
“這騷包,合著內史都有他的眼線···”
不過,這是好事。
無論是什麼形式的訊息來源,都是此時的劉弘迫切需要的。
將‘內史衙門有內應’這件事記下,劉弘對車裡的劉不疑問道:“朕要的東西,奉常可備好了?”
見劉不疑點頭,劉弘便對車外的蟲達輕聲道:“去安門。”
※※※※※※※※※※
劉弘的禦輦駛出高廟時,陳平已經出現在長安城南牆之上了。
陳平微皺著眉,看向城外南營,那數千點絲毫不做掩飾的火光,麵色暗沉。
在陳平身側,射聲校尉徐買正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南營突遇夜襲,徐買手下一整隊弩兵,足足五百餘人,卻連一發箭矢都冇射出···
這對徐買以及整個射聲校尉部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恥辱!
但徐買卻絲毫不敢為自己開脫,陳平剛要開口問些什麼,他就趕忙低下頭,連稱‘罪該萬死’。
原因無他:徐買的五百人,是被對方的一百人乾翻的!
五比一的人數比,被打的絲毫冇有還手之力不說;更讓徐買恨不得羞愧自儘的是:不隻是作為進攻方的對方毫無折損,就連徐買手下得五百弩卒,亦是一人不少!
身為一名禁軍軍官,徐買很清楚:攻擊一個人數遠勝於己方的陣營,不傷一人,比全殲敵方還要難上幾百倍!
也就是說,即便在100vs500的巨大人數差距下,雙方戰鬥力對比,依舊是碾壓式的···
徐買實在想不通,究竟是何方神聖,能有如此非人的戰鬥力。
看著徐買這幅模樣,陳平最後問了句:“可知敵方是何來路?”
冇得到答覆,陳平麵上鬱結更甚,煩躁的揮了揮手,示意士卒將徐買押下去——封建時代,戰鬥失敗是要承擔責任的。
尤其是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巨大失敗!
不片刻,前往北營和城東三門調兵的周勃,也帶著約六千軍士來到了安門下;安排好安門防務後,登上城牆,來到了陳平身邊。
看了看周勃身後,陳平略有些詫異道:“怎不見大將軍?”
周勃上前一拜,隨口道:“潁陰侯言:武庫重地,不可叫小兒乘機作亂,便留於大將軍府,坐鎮武庫。”
聞言,陳平心中頓時一緊:灌嬰,怕是另有圖謀!
“丞相,可曾探知叛軍來路?”
周勃似冇發現陳平麵色異常般,大咧咧問道。
與愁眉不展的陳平不同,周勃臉上不見絲毫擔憂——在周勃看來,無論來的是誰,一紙‘叛逆’詔書貼上去,天王老子也得涼!
陳平卻回過頭,滿臉鄭重的看向周勃:“此路邊軍,怕是來者不善呐···”
聽著陳平特地重音說出‘邊軍’二字,周勃頓時一愣:“丞相何出此言?”
都這時候了,邊軍?
不應該是叛軍嗎?
陳平卻隻緊盯著周勃的眼睛,緩緩開口道:“駐守南營之卒,被放回數人。”
“言邊軍卒,俱乃燕、趙口音!”
周勃眼角頓然一抽:“燕趙之卒···”
在幾十年前那場名為‘楚漢爭霸’的戰爭中,燕、趙武卒,無疑給周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周勃頜下那條被髯須刻意蓋住的長疤,就是被一個燕地大頭兵刻上去的!
二人交談之際,一輛黃頂馬車自北而來,車衡左側設有雉尾。
“末將等恭迎聖駕!”
聞聲回頭,陳、週二人麵上均是一變,對視一眼,幾乎不約而同的咬牙切齒起來:“曹岩!”
劉弘卻是在蟲達的扶持下走下禦輦,令劉不疑留下看車,便手持一木盒,帶著蟲達,直上安門之上的角樓。
周勃頓時一慌,作勢向前,卻被陳平一把拉住。
疑惑地回過頭,就見陳平緩緩搖了搖頭,示意周勃看向城外。
冇等周勃看向城外,角樓上便傳來那道熟悉的公鴨嗓:“久聞丞相棋藝精湛,今日良景,吾君臣何不對弈一局?”
循聲抬頭,就見劉弘已是負手站在角樓邊,臉上露出那副標誌性的淡笑。
勉強按下週勃欲要拔劍的手,陳平略整衣冠,沿著城牆與角樓間的階梯拾階而上,來到劉弘麵前,躬身一拜:“陛下。”
劉弘隻淡笑一聲,指了指角樓正中擺好的案幾:“丞相請。”
“陛下請。”
角樓之上已是點起一圈火把,城牆亦是被篝火點亮,整個南牆都如白晝般明亮。
劉弘和陳平在案幾兩側跪坐下來,劉弘便從木盒中取出兩隻小竹框,將其中一個遞到陳平麵前,玩性十足道:“久聞丞相棋藝超群,百官無出其右;今日,朕總算要一睹為快了?”
陳平臉上卻已略帶著駭然,顫手接過棋盒:“臣,幸甚···”
就在角樓下,安門外不到百步,三軍卒駐杆而立,杆上布錦緩緩展開。
“柴!”
“上!”
最後,那麵約丈長,六尺寬的大纛亦是展開,清晰地展現在驚駭欲絕的周勃眼前。
“猛虎旗···”
“飛,飛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