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趕到那個度假區的時候, 大師兄已經和對麵打起來了。
這棟竹樓建在最角落的位置, 路口處用籬笆攔住, 平時不會有人靠近。
江風翻了進去, 發現路上佈滿黑色的不知名爬蟲。他順著密密麻麻連成線條的蟲子過去, 很快就找到目標。
師兄正站在竹樓的大門前, 對麵是三個僧人打扮的和尚。
大師兄聽見動靜偏了下頭:“你怎麼進來了?”
江風:“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我給楊歡身上貼了張紙人。”師兄單手抽出長劍, “他們知道我要過來,竟然也不跑。”
“有什麼好害怕的?我才以為你們會找一群道士過來,冇想到隻來了兩個。應該害怕的是你們纔對。”對麵一人嗤笑道, “不過現在想跑也來不及了。”
江風聽他口音太重,說話顯得陰陽怪氣的:“外國人?”
那人說:“我們是泰國人。”
江風:“泰國人來這裡乾什麼?”
師兄不鹹不淡地答說:“是被趕出來的喪家之犬,逃到中國而已。黑袍阿讚在泰國也不受歡迎, 那邊人信奉的是正宗的佛教, 像他們這種,用著醃臢手段的人, 即便也再高明的法術, 也會被驅逐出來。”
周圍的蟲子已經聚集過來, 先爬滿了前方二樓的樓梯, 同時在門口封鎖他們的退路。
像潮水一樣蠕動著, 卻不急著進攻,而是分散開從四麵八方靠近。
師兄燒了一道火符, 劃成一道,攔在自己身邊。
師兄像是冇看見一樣, 淡淡道:“來了中國不夾著尾巴做人, 竟然還敢這樣大張旗鼓地找死。”
為首的和尚並不將他放在眼裡。他跟著師父走南闖北,為他做事排憂,很少遇到強敵。除了被龍婆安趕出來那次,從來都是橫行無忌。
剛到中國的時候,幾人還對這裡傳說中道術充滿戒備,直至後麵發現碰到的十個道士中,九個假一個菜,真正的道術基本失傳,常人根本不成氣候。
那些享譽盛名的大師,憑藉小小的手段,就可以將無數達官顯貴玩弄於鼓掌,真是太可笑了。
這些人怎麼能跟他們阿讚比?
他舉起手中的佛珠,繃直朝前一舉,嘴裡念動著江風聽不懂的咒語。所有待命的蟲子聞風而動。
江風眼皮一跳,這些蟲子竟然會飛。
這密閉的空間像捲起了黑色的颶風,耳邊嗡嗡的全是翅膀震動的聲音,因為過於響亮,竟然連彆的雜音都聽不見了。
驅使蟲類,這些都是真實的活物,不能用普通的道術來破解。
師兄瞬間抬劍敕令九天欻火律令,將江風拉到自己身邊。原本看著已經要燃燒殆儘的符籙,驟然間捲起一道火蛇。地上燒乾的灰燼向上騰起,直直竄天花板。
這些蟲子看著小,衝勁卻很大。依舊穿破火焰層撞了進來,隻是僅剩下燒成黑炭的屍體。
江風伸手擋在臉前,覺得很噁心。
三個阿讚看見火龍升起,就知道這道士敢單槍匹馬地過來,還真跟平時見過的道士不一樣。冇見他掐決,連口咒都是簡略幾個字就直接下敕令,比想象中的可厲害多了。
為首僧人神色一變,不敢大意,手抓住佛珠串用力一拉,將連接的線繩扯斷。身後兩人跟著舞起架勢,念動咒文。
落在地上的佛珠開始抖動,被禁錮其中的小鬼解脫禁錮,掙脫出來。
師兄感受到強烈的陰煞之氣,視線被阻,舉劍揮向其中兩處。稍一偏頭,火牆中出現一張猙獰的臉,張開嘴朝二人咬來,離江風不過一掌之距。
江風下意識地要避開,退出了火圈。身後全是密集到看不清視線的蟲子。
師兄一時間冇有看顧好他,用祛邪劍震退那隻小鬼,江風半邊身體已經被黑蟲包圍了。
僧人一喜,等著看江風被吞噬成枯骨的模樣,再把他的魂魄收走。誰知道所有貼近他的蟲子在下一秒又跟潮水般退走,那些飼養的蟲子似乎非常畏懼他,自行退出足有半米遠,竟然比對火符還要恐懼。
師兄詫異挑眉,見狀不再管他,專心對付這幾個小鬼。
為首僧人見狀不對,知道自己道行可能真比不上他們,心裡很是驚駭。很身後的人囫圇說了兩句,師弟便轉身往樓上跑去。
江風視線跟著那人移動,顯然也想上去。
僧人戒備地攻擊將目標對準江風。
從進門起就冇見他用過道術,暫時還不知他的深淺。
“你們是什麼人?”僧人朝後退了一步,跟同伴守在樓梯口的前麵,臉上閃過冷厲的嘲諷:“你們是專門來殺我們的嗎?是龍婆安派你們來的吧?”
師兄哂笑:“太看得起自己,隨手過來收拾把雜碎而已,誰管你是誰?”
江風聽他一口龍婆一口阿讚就覺得煩。
“泰國多是信奉佛教吧。但不知道中國還有本土的宗教是道教?來彆人的地盤撒野,牛鬼蛇神有向閻王報備嗎?”
為首僧人眼珠一轉,喝道:“接招!”
牆麵上掛著的油畫忽然開始扭動,並向外凸起。
那些掛著的原本是人物畫,此時畫裡的人物都從色彩豔麗的畫框裡鑽出來。疾如閃電地直接衝著江風。
兩名僧人手上操控著無形的絲線,讓幾個傀儡聽從自己的指令。
師兄擋下了幾個。
江風冇抽符籙,冇唸咒,他隻是抬手一抓,就將那小鬼緊緊扼在手裡,然後振臂擲了回去。
“啊——”僧人萬萬冇想到此舉,被砸了正著,翻到在地:“這怎麼可能!”
傀儡大大咧開嘴,眼睛狡黠地轉動,凶光閃過,反口咬住兩人。
僧人大驚失色:“不要!”
傀儡身體再次開始抽搐,裡麵的黑蟲爬了出來,順著傷口一隻隻爬進二人血脈。
“啊——”二人隻剩下慘叫。
周遭的蟲子和被封印的小鬼全都開始躁動,發出越加淒厲的喊聲。
鬼影晃動,群魔亂舞。
這一代竟然抓了這麼多小鬼,比預想的還要猖狂。
師兄盤腿坐下,開始敕令一張藍符,說道:“樓下我守著,你上去看看,彆讓人跑了。”
江風點頭,越過兩人的屍體衝上樓梯。
二樓的臭味太過明顯,那是常年照不到太陽,又門窗緊閉後的黴臭味。還冇開窗。
他一踏上去,地板即出現一道白光,是陣法啟動了。
“你們中國的道士,倒是有一點厲害。”蒼老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但是我的萬鬼陣,誰敢來,都冇命回去。”
江風順著聲音看去。
屋頂掛著一張慘白的臉,是用白布縫製的人偶。
“無名小卒,也敢在我道門麵前放肆?”江風伸出手,朝著他的臉用一抓:“這就送你去閻羅麵前受審!”
然而他收指,有另外一隻鬼飛進了他的掌心。
人偶的腦袋晃了晃,直接從頭頂掉了下來。隨即上百隻小鬼從陣法裡飄了出來,地板上鮮血淋漓,眾鬼哀鳴陣陣。
江風瞥向窗外,沉聲喝道:“站住!”
判官長袖一拂,將地上的法陣抹去。成掌一拍,所有惹事小鬼都被壓到牆上。
那聲浪層層蕩去。
剛剛逃出不遠的黑袍阿讚渾身一震,當即噴出一口鮮血。
攙扶著他的小徒緊張喊:“阿讚!”
“快走。他們不是普通的道士,可能比龍婆安還要厲害。”
“怎麼會有比龍婆安還要厲害的修士?”
“這次是我大意了。”黑袍阿讚揮開他的手,“你先替我擋住他們。”
徒弟驚道:“可是我……額——”
他低頭看著那隻穿過自己胸口的手,錯愕地說不出話來。
“阿……讚”
黑袍阿讚捏碎了他的心臟,吐出一口氣,為自己治療好內傷。頭也不回地逃走。
等判官將樓上的萬鬼陣,一併鎖好小鬼。能壓的送去地府,不便處理的留著給和尚,那黑袍阿讚已經不知所蹤了。
江風一時感應不到他的存在,走下樓,發現師兄也不在了。
他拿手機報了個警。
·
黑袍阿讚慌不擇路,衝進了度假區的後山,最後停在一條無人的山道上。
他平時不運動,身上養了數十小鬼,懼光,從不出門,加上年紀也大。這次藉著法力跑了近一個小時,已是極限。
他靠著一株桃樹坐下來休息,檢視自己的右手。
因為照到陽光,而他剛纔急著逃命,殘缺的右臂正在被不安分的小鬼啃食,傷口處的血液將原本白色的布料都染成了深紅。
鮮血越加刺激了這群貪戀的惡鬼,此時體內一陣躁動。
“該死!”他盤腿而坐,開始施法壓製這群小鬼。
汗漬淌過他的下巴,他舔了舔嘴唇,不由想到,如果有活人就好了,可以讓他們解解饞。
這念頭剛出現,就聽見一道清脆的女聲說:“你好。”
黑袍阿讚猛然睜開眼。麵前是一個紮著雙馬尾,隻有十五六歲的女生。
她身上揹著一個長達一米的細長木盒,模樣看起來嬌俏可愛,淺淺笑著,還有兩個明顯的酒窩。
“你過來,”黑袍阿讚按捺住心底的興奮,佯裝虛弱道:“我受傷了,有點不舒服。你能扶我一把嗎?”
女生明朗笑道:“當然可以啊,爺爺。”
她說著朝黑袍阿讚走近。
見人過來,阿讚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抓住她的小臂。他正待狂笑,要將她的生氣拿來祭鬼,卻發現不對。
貼近她的左手手掌隻剩下森森白骨。
一隻陰氣濃厚如墨的厲鬼正咬住他的手臂,見他看過來,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眼睛笑成彎形,流露出饜足興奮的情緒。
黑袍阿讚喉頭一窒。
這哪裡是什麼普通女生,自己纔是掉進了彆人設定好的圈套。
這絕對是一個比他還要狠辣的角色。
他用力去撲打自己的左臂,發現毫無用處。那惡鬼比他以往見過的任何小鬼都厲害上幾倍,他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女生髮出幾聲低笑:“中國有句話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死前能明白這個道理,也不算虧了呢。”
“你是誰?你是誰!!”
“我……”她扶了付箱子的肩帶,說道:“我叫宗策。記住我的名字也冇有用,你跟我這樣的人,又冇有下輩子。”
她繞著黑袍阿讚走了一圈,似是評鑒道:“你喜歡煉鬼,我也喜歡。不過你喜歡挑無辜的小孩兒煉,我就很討厭了。我喜歡挑壞人。越壞的鬼,煉出來越厲害。就跟你一樣。”
黑袍阿讚不甘心地嘶吼,說話間功夫,地上隻剩下一具枯骨。
宗策將阿讚的魂魄收起來,又摸了摸先前那惡鬼的腦袋,說道:“你乖乖聽話,我就讓你吃東西。不然我就把你丟進我的陣裡,明白了嗎?”
那惡鬼乖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