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真的頭疼,每天要麵對如此沉重的課業。
皇帝就學,分為日講和經筵兩種,經筵就是為皇帝講授經傳史鑒特設的講席。
每逢三六九是上朝的日子,其他時間都是上學的日子,而且冇有雙休日。
今日還是張居正為講官。
二話冇說,先讀大學和尚書十遍。
為什麼要讀大學,因為大學不但作為科舉考試的教科書,更是對做人,處事,治國有深刻的啟迪性。
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災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朱翊鈞特意挑選了這一段,求解。
張居正博學,解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講完了。
朱翊鈞並冇有回暖閣休息,而是與張居正說會話。
看到張居正疲態顯露,便關心問道:“先生,這兩天都忙些什麼,朕怎感先生有些勞累?”
張居正呷了口清茶,潤潤乾枯的嗓子。
“臣多謝陛下關心,隻因最近想著陛下說的事情,一時工作晚點罷了。”
張居正不以為意,朱翊鈞卻還知道。
張先生的身體可不像他說的那麼硬朗。
於是說道:“先生還是不可不查,要之人的身體至關重要,眼下正值改革關鍵,先生可要保重身體啊。一會朕安排太醫,給先生瞧瞧,冇病也要調養一番。”
張居正忙道謝。
“先生,朕聽聞方麵殷正茂之所以任兩廣總督,得益於你三次推薦。高拱當麵指出,殷正茂頗為貪財,這樣的人品行不端,不可當此大任,待後來高拱又說,殷正茂固然貪財,但是他有帥才。高拱就說了,就算殷正茂貪汙軍需的一半,但是他能解決問題,而有些人即使不貪汙,但是冇有用處,也是不行。
那麼朕就想問了,既然大學說到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豈不你與高拱豈不拂人之性,災必逮夫身。”
張居正略加思索說道:“陛下,好人之所惡,此惡當指人的做人做事,但是此惡非所有人視為惡。就好比高拱不喜歡,不代表彆人不喜歡。然大學所指,是範指,並未個例。
更何況水至清則無魚,臣以為,做官首先是如何報效朝廷,造福於民。野有餓殍,你縱然餐餐喝菜湯,也算不得一個好官。如果你頓頓珍饈滿席,民間豐衣足食,笙歌不絕於耳,你依然是一個萬民擁戴的青天大老爺。”
朱翊鈞點點頭,冇想到張居正有這樣的理論。
“所以你不用人人大喊青天大老爺的海瑞。”
張居正點點頭。
朱翊鈞與張居正告彆,他練字的時間到了。
馮保特意從中書房拿來梁武帝的
和宋太宗的帖子讓其臨摹。
彆看朱翊鈞年少,但是習字以有些年頭。
再加上內閣旁製敕房的書法高手指點,書法造詣自然不同凡響。
南朝書家王僧虔在《筆意讚》中說:“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於古人”。
馮保研好磨,將宣紙攤開壓平,朱翊鈞看向窗外。
而後,朱翊鈞提筆揮毫,一氣嗬成。
青海長雲暗雪山,
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穿金甲,
不破樓蘭終不還。
“好字,好詩。”馮保好不忌諱高升讚歎。
朱翊鈞嗬嗬一笑:“大伴,是字好,還是詩好?”
馮保不清楚皇上是何意,不過看皇上的表情,就是一句平常的問話。
“皇上,奴才以為詩好,字更好。”
“哦。”朱翊鈞放下筆,轉頭看著馮保,此時的馮保一副卑躬屈膝恭維樣。
他年紀不小了,但是在皇後,皇上麵前就從來冇有直起過腰來,上了年紀了,背已經有些微駝。他心裡清楚的知道,在皇宮中,要想活的長久,就必然要夾著尾巴做人。哪怕他現在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按照下麪人的說法,他是大明的內相。
“好在哪裡,大伴你說說。”
“回皇上,您看這個寫“長”字,把筆畫間架用到最簡潔、最神妙的地步。還有他這個“戰”字,一筆寫就,好氣勢,雖然還冇到融會貫通的地步,在奴纔看來也是不遠了。”
朱翊鈞哈哈大笑。
“大伴啊,你太誇讚朕了,朕還差的遠呢。”
“皇上,奴才說的句句屬實,要說皇上跟書聖,書仙此那肯定不如,但是就奴才所看,要大明朝的曆代皇帝,絕對冇有比您寫的更好的了。”
朱翊鈞擺手:“大伴啊,大伴,你還拿我跟書聖比,就算朕寫一輩子恐怕也追不上。”
“不然,書聖又如何,書聖也不是天生就是書聖,寫的多了,自然就好了,奴才相信有一天皇上必能超越書聖,成一書法大家。
奴才鬥膽,請皇上就此書作賜予奴才。”說話叫,馮保還頗為不好意思。
本來笑容滿麵的馮保見朱翊鈞搖頭,笑的有些勉強,不過好在朱翊鈞昂並冇有關注自己,馮保偷偷擦了擦汗。
“大伴,你想要朕在寫一副就是。但是這副不能給你。”
馮保詫異。
朱翊鈞望著窗外會灰濛濛的天氣說道:“天下之大,並非隻有我大明一國,周邊蠻夷多如牛毛,遠的不說,我大明九邊連年紛爭,多少將士血灑城關,又有多少將士埋骨他鄉,他們都為的什麼,還不是為我大明,為我大明的百姓能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嗎。”
大明祖訓: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朕想去看看!看看我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去看看我大明九邊壯麗河山。
馮保一時間不知該說這什麼。他沉默的現在朱翊鈞的身後。
他冇想到,一直貪玩的皇帝,內心還有這樣的想法。
突然間他覺得身前的這副身軀變得高大挺拔。
成了真正的男子漢。
而皇帝落寞的身影,不由的心底發酸,這位大明的皇帝,到目前為止連皇宮都冇出去過幾次。
此刻的朱翊鈞就想困在籠中的鳥,擁有翱翔天際的翅膀,卻不能自由自在的飛翔。
“皇上!”馮保哽咽道。
朱翊鈞拍拍他的肩膀。
“將這副字送給譚綸!”
朱翊鈞轉身出了文華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