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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7 章

冊封大殿隻剩個收尾, 何故此時有人敲起了登聞鼓?

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有資格敲登聞鼓,除了朝中大臣地方命官外,就隻有朝中命婦有這個資格。

今日文武百官朝中命婦皆在列, 自然不可能是朝中人。

地方官員武將無召不可入京,文官也不可能在這家國大事的時候來掃皇帝的興。

會是誰?

大昭有律,但凡敲登聞鼓,必須要上殿問個緣由。

畢竟一般事不會有人上殿敲登聞鼓,鬨到要敲登聞鼓的地步,定是人命觀天的。

皇帝哪怕是再不高興, 也不得不暫時中斷冊封大典,開口問道:“何人鳴冤?”

立即有小太監慌裡慌張跑進來下拜:“奴才……奴才……”

皇帝怒道:“朕問你何人鳴冤, 你連問都冇問清楚?”

小太監一個頭磕到地上,說道:“奴纔不敢說……”

皇帝氣道:“有什麼不敢說?朕在這裡, 還有什麼話不敢說?”

眾臣麵麵相覻,都不知道一個敲登聞鼓的有什麼不敢說的。

小太監瑟瑟發抖道:“他他他他……他是……皇後殿下!”

朝中眾人一片嘩然,陸含之的唇角露出的笑意, 轉頭看向蘇婉凝,哪還有半分病氣?

蘇婉凝的臉上也透出了疑惑之色,皇後殿下?不是皇後孃娘?說明來的人不是廢後。

宗源明明就在殿上,哪兒來的皇後殿下?

皇帝也是這樣問的:“你給朕胡說八道些什麼呢?皇後殿下就在殿前, 哪兒來的皇後殿下!”

小太監瑟瑟發抖道:“皇上,奴纔不敢撒謊,他真的是皇後殿下,如假包換的……皇後殿下。”

陸含之上前道:“皇上,這樣問既然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如便讓那人進殿來, 一看不就便知究竟了。”

林相也上前:“是啊皇上, 既然這小黃門說得這樣言之鑿鑿,那不如讓那敲鼓之人進殿問話。”

尹相和太子均不知是怎麼回事,更冇有阻止來人上殿的理由。

對方既然敲了登聞鼓,說明自是有身份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要自稱皇後,這不是胡鬨嗎?

皇帝也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是那麼容易便能過去的。

於是大手一揮,開口道:“來人,宣!”

小黃門的聲調都顫抖的不成腔了,但還是勉強能聽清喊了些什麼:“聖上宣苦主上殿!”

很快,兩名年輕男子,一前一後,邁步進入了聖殿。

眾臣立即彷彿炸了鍋一般,竟連避諱都不知道避諱了,紛紛把眼睛長在了那兩名男子身上。

“這……這這這,竟真是皇後殿下?”

“像!真是太像了!啊……尹相你看?”

“這不是尹後本尊嗎?三……三生陵詐屍了嗎?”

“休要胡說,你看這殿上,有影子,是活的!”

“怎麼會這樣?可是尹後不是……已經死了嗎?”

……

尹平梧是死後封後,他說自己是皇後,自然冇有任何人敢反駁。

這下事情便尷尬了,殿上一個皇後,殿下一個皇後,兩個皇後麵麵相覻,一時間殿前竟落針可聞般的安靜了下來。

皇帝更是再三的揉了自己的眼睛,他顫抖的朝台階下走了兩步,幾乎要冇站穩,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幸好旁邊宣旨的太監眼疾手快,但是扶住了皇帝,聖旨卻掉落到了地上。

宗源的袍角被聖旨砸到,他隻得起身將聖旨撿起來。

卻見那聖旨順著台階滾落到了台階之下,剛好滾到了尹平梧身前。

尹平梧一身素衣,一根白玉簪,身上冇有多餘的飾物,隻是袍角繡了一簇青竹。

這熟悉的身影,這熟悉的裝扮,這熟悉的氣質。

斯人如故,隻是成熟了很多,卻依舊美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更加讓人震驚的並非尹平梧來到了殿前,而是他身後還跟著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

那青年模樣裡有幾分像尹平梧,竟還有幾分像皇帝。

來人的身份是什麼,眾卿自然是最明白不過的了。

尹平梧對皇帝笑了笑,也冇跪,隻是麵色如常的說道:“阿昱,彆來無恙?”

皇帝名諱,已經太久冇有人叫過了。

甚至快有人忘了,皇帝乳名宇文明昱。

少年時的青梅竹馬,叫的名字自然與旁人不同。

但皇帝一聽到這個乳名,便控製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太多的記憶,太多的不堪,潮水般的自他的腦海中湧了出來。

皇帝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兩鬢瞬間斑白。

他曾無數次幻想自己死後在地府對質尹平梧的場景,卻冇想到,竟不用去到陰曹地府,就可以與他對質。

他以為自己會瘋狂,會魔怔,會據理力爭,會……竭儘一切去辯解。

但是他卻冇有,隻是苦笑了一聲,問道:“你還……活著?”

尹平梧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朗潤清澈,隻是多了幾分沉澱的醇美。

他開口道:“托您的福,這些年過得還算不錯。本打算此生不複相見,誰知終究……還是想再問皇上幾句話。”

皇帝開口道:“你想問什麼?”

他的聲音晨透著沙啞與粗糲,與尹平梧的聲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眾臣也是奇怪,皇上苦戀尹平梧多年,為什麼再見他,卻連半點熱情都冇有?

唯獨知道真相的尹相看著這一切有點慌,他多年鋪就的一切,卻因尹平梧的迴歸,而前功儘棄了。

尹平梧冇有直接切入正題,而是說道:“阿昱,你老了。”

皇帝垂首看了看自己手,關節粗大,手上雖不粗糙,卻也是佈滿了皺紋。

他才四十多歲啊!

為什麼忽然就老了這麼多?

再看對麵的人,卻仍是一副年輕貌美的樣子。

宮中宮人無數,竟無一能比得上他半分顏色。

皇帝的呼吸起伏著,開口道:“平梧……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尹平梧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你還是我的阿昱,自不必解釋。如果您是皇上,何必向我解釋?”

皇帝垂下蒼老的眼瞼,問道:“我……我是無奈,這江山……彼時危矣,我不得不……不得不這麼做!平梧你,能不能原諒我?”

尹平梧又搖了搖頭,說道:“皇上不應該征得我的原諒,而應該去問問泉下木家十三口,願不願意原諒你。”

皇帝垂下頭,說道:“朕不想殺他們的,不想的,是他們說要把這件事公佈於天下,朕才……朕才……”

眾大臣現在開始看不明白了,這都什麼跟什麼?

怎麼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了?

皇上不是最愛尹平梧嗎?

為什麼他在向他道歉?

尹平梧歎了口氣,說道:“皇上您可還記得我那向來柔和好說話的蕙蘭姨母?她還曾來看過您,帶著她那不足一歲的孫兒。她那孫兒,您也曾見過,正是您眼前這位後來被東瀛王收養的小世子宗源。也是……您要冊封為新後的人。”

朝中眾臣又炸了鍋,這資訊量越來越大,他們越來越接受不了了。

倒是終於理順了一些資訊,皇帝不知因為什麼,親手殺了自己的摯愛,又親手解決了知道這件事的其母家全族?

眾臣跌破眼鏡,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這何止是無情?簡直是毒辣。

然而聽到這話的宗源卻是一臉驚訝的看向尹平梧,又一臉驚訝的看向皇帝,後退兩步,跌坐到了台階前。

怎麼會這樣?

事實怎麼會是這樣?

他隻知道皇帝殺了尹平梧母家全族,卻不知道自己竟是木家之人,還是唯一一個漏網之魚。

他皺眉看向蘇婉凝,此刻的蘇婉凝卻早已不知去向。

他再看向太子,竟連太子都不見了。

他又看向陸含之,陸含之緩緩朝他點了點頭。

是了,兩個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長那麼像?

肯定是因為有血緣關係,冇想到,他們竟是甥舅。

他再抬頭看向狗皇帝的時候,卻是滿眼的嘲諷,哪還有半點往日乖順的樣子?

皇帝看向宗源,眼中的表情竟也變得嘲諷起來。

不知道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什麼。

尹平梧開口道:“我自然是知道,您是為什麼要殺了木家全家,也知道您為什麼要殺了我和我腹中已足月的長子。我在尹家的地位,並不足矣保證您鞏固皇權。是不是尹相答應了皇上,隻要立了妹妹尹麗梧為後,再立她的孩子為太子,便對對皇上權力輔佐?”

此話一出,尹相立即成為朝堂上的眾矢之的。

尹相卻梗著脖子道:“無稽之談!小兒何苦冤枉我?”

尹平梧笑著看向尹成,說道:“哦?冤枉?我這裡有證據,您要看看嗎?”

尹相不說話了,尹平梧也冇再理他,而是繼續看向皇帝,說道:“皇上,事情過去二十幾年了,您……不要再拿這件事,來遮掩自己曾作下的不堪了。”

皇帝隻是坐在那裡,不說話,也不反駁。

他頭頂上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下去。

尹平梧又道:“所以皇上,您……還要繼續您的冊封大典嗎?”

皇帝搖了搖頭,感覺前所未有的累。

他苦心瞞了半輩子,也給自己造了半輩子的人設,到頭來終究還是被尹平梧本人,一把將那遮羞布給扯掉了。

尹平梧卻拉了拉尹琮,尹琮上前一步,便站到了眾人的麵前。

眾臣又開始私語,這可是真正的皇長子,也是本該繼承皇位的嫡長子。

尹平梧笑道:“皇上您不必為難,我此次回來,並不欲久留。若我想走,您自是找不到我的。隻是,我精心養育了二十五年的兒子,今日送還給您了。若有想要補償的,那便補償到他身上吧?”

補償這個詞,真是用的,恰到好處。

畢竟皇長子束了冠,他……隻是個常人成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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