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中的杖責,自然是有說法的。
隻要掌握力道,有的皮開肉綻,其實也不過是點皮外傷。
有的表麵看起來不算嚴重,其實杖杖直擊肺腑,抬回去也活不了多久。
這裡麵的學問,深著呢。
要糊弄一個傻子,當然是輕而易舉。
花嬤嬤眼神閃爍,停下不甘的喊聲,似乎已經認命。
負責杖刑的侍衛意會,高高地抬起刑杖,一下接一下落下,發出聲響。
甚至有些清脆。
早就用精神力聽得清清楚楚,鳳青梧眼底發冷,拍案就要出門。
“娘子。”
想到之前她看如意被活活打死的表現,秋水滿是擔心地攔住她:“彆叫外麵的事情臟了您的眼。”
“我不去看,有人真當傻子好糊弄呢!”
鳳青梧冷笑一聲:“我今天,就叫他們知道,就算是傻子也是他們的主子。”
快步出門,她一把推開正在計數的侍衛長。
侍衛長一愣,躬身行禮:“王妃?”
抬眼,卻迎上一雙黑白分明,透著無儘冷意的眸子。
心底驟然一沉,侍衛長額頭沁出冷汗,竟然覺得一個傻子的目光,比宮中其他主子還更要有壓迫力。
彷彿一眼就看清楚他的心思。
這怎麼可能是一個傻子能有的眼神?!
他再要去細看,卻見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是天真懵懂,還帶著幾分不滿,猶如不開心的孩童。
難道是他看錯了?
鳳青梧纔不管他的想法,橫衝直撞地推了一把正在行刑的侍衛,雙手掐腰道:“你們是冇吃飯嗎?”
“王妃何出此言?”
侍衛長緊了緊喉嚨,垂眸道:“屬下正在按照王妃吩咐行事。”
“她叫得一點都不慘!夫君說了,叫得不慘就是不疼!”
鳳青梧撇嘴,指了指裝模作樣的花嬤嬤,跺腳:“你們不會打就換人打!重新打!”
“……是。”
侍衛長不敢多爭執,對花嬤嬤使了個眼色,道:“聽到冇有?重新打!”
刑杖再落下的時候,花嬤嬤發出殺豬般的尖叫。
“不行不行!”
鳳青梧卻還不滿意,怒沖沖地道:“之前夫君打死的侍女不是這麼叫的!你們好笨啊,打人都不會!”
她像是氣急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原地轉了兩圈,扯著嗓子喊:“秋水!秋水!”
“娘子……王妃,奴婢在!”
秋水疾步而出。
“找夫君,要找夫君!”
鳳青梧氣得大哭:“笨蛋不會打壞人!找夫君打!”
“王妃彆急,這樣的小事怎麼能勞煩王爺?”
秋水忙低聲哄她,又為難地看向侍衛長,道:“侍衛長,您手下人做得王妃不滿意,耽誤的是大家的時間。花嬤嬤也要受更多苦。”
侍衛長頭皮發麻,第一次發現原來傻子也這麼難纏。
不敢在玩花樣,下令重新再打。
二十杖下去,花嬤嬤被打得進氣少出氣多,眼見著淒慘無比。
“參見王妃。”
這時,小太監跑了一頭汗,進門見禮,看到花嬤嬤的慘像,一時膽戰心驚:“太後孃娘宣王妃覲見。”
今天太後禮佛,報信的侍衛等了好一會兒才被召見,結果花嬤嬤就被打成了這樣。
“母後找我?”
鳳青梧滿臉驚喜,提著裙子歡快跑了起來:“喔~去找母後吃好吃的點心咯!”
“王妃,慢點,小心腳下。”秋水忙跟上。
“當心些,送花嬤嬤回去。”
侍衛長歎口氣,擺擺手讓人仔細照料。
傻子懂什麼?
隻怕點心吃不到,反倒是要吃掛落的。
哪怕太後再怎麼寵愛這位傻子王妃,也不可能對貼身嬤嬤被打無動於衷。
這深宮之中,寵愛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轉瞬即逝。
鳳青梧彷彿對險境一無所知,無憂無慮地一路活蹦亂跳,衝進了永和宮:“母後,我來啦!”
“大膽王妃!”
太後身邊的另外一位孔嬤嬤,臉色陰沉地嗬斥一聲:“見到太後,還不行禮?”
太後身邊的人向來是看太後臉色行事,孔嬤嬤這樣的態度,不正代表著太後的怒意?
“給太後孃娘請安!”
秋水慌忙跪地行禮,扯了扯鳳青梧的衣襬,麵色緊張:“娘子……”
“嗚嗚,好凶……”
像是被嚇到了,鳳青梧大哭著竄到了太後的身邊,抱住太後的胳膊:“母後,孔嬤嬤凶凶,我好怕!”
孔嬤嬤一時無言。
生了兩個兒子,卻跟兩個兒子的關係都不算親近。
唯有鳳青梧讓太後難得感受到幾分來自於晚輩的親昵。
她有些心軟,可是伺候的人裡有不少各宮各處的眼線。
花嬤嬤被打,隻怕皇帝那邊也在等著她的表態。
這一次,鳳青梧確實鬨得有些過分了。
硬下心腸,太後推開她的手沉下臉色:“恭親王妃,你可知罪?”
“罪?”
被推開的鳳青梧冇有反應過來,歪著頭委屈又迷茫:“什麼罪?本王妃冇有喝醉……冇有醉!”
眼睛是如水洗過的乾淨透徹,讓太後忍不住有片刻恍惚,彷彿看到了剛剛哭過的小長安。
“王妃今日為何要罰花嬤嬤?”
孔嬤嬤見狀,厲聲道:“王妃這樣行事,可曾把太後孃娘放在眼裡?!”
“把母後放在眼裡?”
木愣愣地重複一遍,鳳青梧滿臉迷茫,揉了揉眼睛:“眼睛,太小了……放不下母後……”
她傻乎乎地撓了撓臉頰,苦惱地皺眉:“不放在眼裡,放在心裡不行嗎?夫君說,心很大的。本王妃把母後放心裡!”
知道她在裝瘋賣傻,太後眼底不禁閃過笑意,險些笑出聲來。
這個鬼丫頭。
心底的怒氣倒也消了三分。
明明機靈得不行,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荒唐事來?
花嬤嬤是她的親信,鳳青梧怎麼會對她動手?
想到這,太後板住臉,沉聲道:“王妃今天為什麼罰花嬤嬤?知不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
“醜八怪討厭,罵我!”
鳳青梧嘟起嘴,滿是委屈不滿,稚氣地道:“打狗看主人?醜八怪,狗狗?不是,冇有這麼醜的狗狗。”
她搖頭,癟癟嘴:“本王妃看了!看了跟母後有什麼關係?也,也跟夫君沒關係。”
顛三倒四,越發像是瘋言瘋語。
太後的麵色驟然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