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買了三個蘋果,分給明栗與千裡一人一個。
千裡問他付的多少錢,方回說:“五塊。”
“傻子!”千裡恨鐵不成鋼地看他。
方回翻了翻書,似乎是覺得冇什麼好看的了,便繼續之前的話題,問千裡:“聽起來你不恨你爹?”
千裡咬著蘋果哢嚓哢嚓道:“我恨死他了好吧!”
方回說:“那就好辦,吃完了躺地上閉眼想他的一百零八種死法,很快你就能睡著了。”
千裡無語:“說得你很有經驗似的。”
方回將手中蘋果拋出去又接住,罕見地輕扯嘴角笑了下。
千裡吃完蘋果後跟方回有一搭冇一搭地聊著,最後還真的躺地上睡著了。
明栗與方回都冇睡。
一個看書,一個看山。
良久後,一個抬首,一個低頭,彼此目光相接。
兩人無聲的對視中都表達著同一個意思:你怎麼還醒著?
方回率先問道:“不困嗎?”
明栗搖頭。
“明天的入山挑戰應該不容易。”方回說。
明栗靠樹站著,抬手在虛空中點出幾根星線吸引了方回的注意力,她說:“你也不困。”
方回望天道:“我神庭脈比常人要敏感,很難睡著。”
精神力過於強盛,又難以控製的時候確實會出現他這種情況。
師妹青櫻就常有這種煩惱。
因為過於強盛的神庭脈,她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一天到晚在七宗之間來回奔波,不管是同門還是教習院長們需要幫忙時都第一個衝上前代勞。
旁人眼中的青櫻:活潑可愛,樂於助人,非常善良。
明栗眼中的青櫻:師妹今天又被迫消耗精神力了,希望她今晚能睡得著。
陳晝事多,但都涉及搖光院治理,所以不能輕易叫青櫻分擔,隻有兄長一天到晚在外打打殺殺,便捎上了青櫻帶她一起去。
好幾次闖禍冇打過,又把周子息也一起叫去。
最後回來被罰去訓戒堂待了好幾天。
兄長因為不算北鬥弟子,所以訓戒堂管不了他,便在青櫻與周子息的凝視下坦然離開去找自家妹妹玩。
就算如此青櫻也時常睡不著。
睡不著時她就會去找明栗,在夜裡與師姐一起躺在院裡的露天竹蓆上聊天看星星。
青櫻雙手交疊枕著下巴,歪頭看明栗:“我主星脈是衝鳴,可神庭脈的力量卻更強,但我又學不好行氣脈的靈技,冇法專修八脈法陣,師姐,你說我還能做什麼呢?”
明栗屈腿坐在邊上,單手支著下巴,單手在虛空輕點更改法陣的星線。
她雖然一心二用,卻也冇有敷衍地回答:“神庭脈強大對於你專修任何一脈都很有利,你能做的有很多,學不好行氣脈不是你天賦不行,而是你自己不喜歡。”
“可我就是冇那個耐心去學行氣脈嘛。”青櫻打了個滾,滾到明栗身邊壓著她的裙襬,“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練行氣脈我都會走神,控製不住,冇法專注。”
明栗認真道:“這說明你對心之脈的掌控力不穩,無法靜心專注,要麼跟師兄一起修行段時間,要麼跟我一起練練?”
青櫻糾結道:“有點難選。”
明栗:“不著急,慢慢想,我最近都有空。”
青櫻衡量道:“還是跟師兄修行一段時間吧,如果選師姐的話,我怕彆的弟子嫉妒。”
明栗問:“有麼?”
青櫻點頭說:“有的,子息就是啊。我要是跟你修煉一段時間讓他冇法天天來找你討論八脈法陣,回頭我跟野昀找他下山幫忙,他肯定不願意。”
“子息啊。”明栗略有幾分感歎道,“他冇這麼小氣的。”
“他最小氣了,他比我還喜歡纏著你。”青櫻隨她坐起身,在旁邊搖頭晃腦哼聲道,“我看他就是想獨占師姐你。每次我拿跟師姐你相關的東西換他下山幫忙,他次次都上鉤,連師兄都用這招。”
明栗一愣:“我哥不會也……”
青櫻說:“他先帶頭的!”
明栗:“……”
兄長在賣妹妹的事上一直很可以。
明栗問:“我哥最近又惹了什麼事?”
“倒也冇什麼,就是四處找人比武,在武院會試把好幾個郭城的學生們虐了個遍,最後被武監盟列入黑名單禁止參與武院會試。”青櫻扒拉著手指頭數著,“因為走荒野跟地鬼結仇,從北邊追殺到南邊……哎,從北邊追殺到南邊呐!”
明栗不客氣地笑出聲來。
兩人因為兄長在外犯蠢的事笑得不停,當事人跟著陳晝來到院外,陳晝象征性地敲了敲院前木樁,看著院裡的兩人說:“吃飯。”
明栗歪頭看過去:“師兄,這個點就你冇吃晚飯了。”
陳晝大手一揮:“那就吃宵夜,子息剛說他下廚。”
院裡的兩人立馬起身。
兄長問明栗:“剛笑什麼?”
明栗看他一眼,又忍不住笑起來,隨後兄長一路都在跟她碎碎念自己被人從北邊追殺到南邊的黑曆史。
在她漫長又短暫的一生裡,明栗最喜歡且一心守護的不是天下蒼生,而是這些普通的日常。
*
朝陽初升,晨光灑落點點在山巔叢林枝葉,鬼宿山上敲響晨鐘,古老而清越的鐘聲傳遍天地,甚至連山下郭城都能聽見。
之前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學生們聽見鐘聲一個鯉魚打挺就坐起身來,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入山挑戰。
千裡打著哈欠起來朝鬼宿山上看去,聽著鐘聲似有清泉自頭頂澆溉,清洗了一日汙濁,化解疲憊,讓人瞬間精神起來。
這是南雀有名的靜神鐘。
隻在每日辰時響起,音脆又沉,可靜心提神,聲傳天地,整個南雀七宗都能聽見。
就算不是南雀弟子也常有人會掐點來此聽鐘聲,意洗去鉛華,靜心凝神。
在山下等待一夜的學生們開始移動朝入山挑戰的公告牌處聚攏,今日前來監管入山挑戰的是南雀軫宿的弟子林梟。
他生著一張老好人臉,攜著其他弟子發放入山令時又耐心仔細地說明規則:“內有四階山陣,對應不同的挑戰,隻有全通者方能見到鬼宿山入口,意為挑戰成功,屆時方能再次相見。”
入山令纏繞在每人的左手腕中,越過公告牌進入山中,便已身處山陣。
林梟又道:“若是心有退意者隻需捏碎入山令,立馬就能出陣。”
入山的人很多,明栗抬首視線所及皆是烏泱泱的人頭。
第一階:登山。
山中有一條通天大道,寬敞可容納近千人,大道儘頭有一座朱雀展翅石像,似要翱翔天際。
學生們撓頭納悶:“這怎麼走啊?”
“隻有這一條路,往上走唄。”說完這話的人一腳踏上大道石階,麵不改色地朝上走去。
其他人紛紛跟上,卻有不少人剛走上第一階就喊了聲臥槽跪下去走不動。
千裡與方回驚訝回頭,發現有此狀況的人不少,而明栗還冇動作,在人群中安靜看著儘頭那尊朱雀石像。
“怎麼了這是?”千裡撓頭。
明栗收回視線,掃了眼跪地流汗的其他人說:“第一關在篩選覺醒境,通道內有磅礴星之力壓迫五脈覺醒以下的人難以行動。”
五脈覺醒以上的人走在通道內感覺不到半點壓力,行走自如。
以下的人卻又是另一番感受,肩背上的壓力讓他滿頭大汗,腳上似纏繞千斤石,挪動一步都艱難無比,要麼無法前進,要麼承受不住星之力威壓而難以站立導致跪下。
明栗走上台階往高處去,千裡不時回頭看後方的人:那些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們一部分選擇退出,一部分咬牙堅持走著,卻終究抗不過無形的星之力壓迫,接連跪倒躺下,目光中滿是不甘心。
人與人之間的天賦差距在一片跪倒的少年與行走在高處的少年中體現出。
*
林梟趕到鬼宿山門口時發現幾位院長都已經在了。
軫宿院長和鬼宿院長正在看走在山道最前麵的幾人,坐在一旁細心點塗指甲顏色的美豔女子問:“今日可有八脈覺醒的好苗子?”
“有。”鬼宿院長沉思道,“還不止一個。”
“哦?”翼宿院長李雁絲饒有興趣地看過去,“幾個?”
軫宿院長慢吞吞答:“三個。”
趕到師尊身旁的林梟聽後驚訝抬首。
李雁絲開了重目脈朝山下看去,此時朱雀石像前已有三五人,其中就有第一個踏上石階的少年,他一次也冇有回頭看過,到終點後嘖了聲,解下腰間繫著的酒壺揚首咕嚕咕嚕地喝起來。
鬼宿院長說:“他是其中一個。”
林梟立馬調出此人在武監盟的登記資訊:“邱鴻,來自風雷武院。”
軫宿院長看向邱鴻左手邊的少年,他彎腰雙手撐著膝蓋氣喘籲籲,與身邊輕鬆登頂的其他人不同,他看起來可累慘了,滿頭是汗,伸手拍打身邊的邱鴻:“好兄弟給我喝一口。”
邱鴻給他,少年仰頭就是狂喝,然後噗地一口全吐出來:“大白天的喝什麼酒啊你!”
“你不喝彆浪費啊!”邱鴻心疼地搶回去。
林梟看著登記資訊道:“程敬白,來自豐和武院。”
“這小子……”李雁絲收回目光吹了吹指甲,“彆人汗流浹背是礙於星之力壓迫走不動,他登上朱雀台還氣喘籲籲純粹是體力不行。”
“最後一個。”軫宿院長看向還在往上走著的明栗,她一點也不著急,閒庭信步的姿態讓後方一眾不甘心的少年們瞧著羨慕嫉妒恨。
李雁絲誇道:“這小姑娘生得合我心意。”
林梟說:“周栗,來自天才武院。”
鬼宿院長點點頭:“八脈覺醒,確實是天才,哈哈!”
無人應和他的冷笑話。
鬼宿院長假裝無事發生地摸了摸鬍子,忽然咦了聲,驚訝道:“還有一個。”
第四個是剛剛踩上台階的少年,他揹著揹簍,裡麵放著各式各樣的水果,健步如飛地往上跑去,邊跑邊喊:“程敬白!你還欠我四塊五!快點給錢!”
林梟飛快調出資訊道:“都蘭瑉,來自雲州南雀分院。”
都蘭瑉因為跑得太快,還得躲避中途堅持往上爬的其他人,不小心撞倒千裡,千裡剛穩住身形就聽見都蘭瑉道:“抱歉抱歉!”
轉身又是另一副麵孔:“程敬白!”
千裡愣了一瞬,道:“昨晚賣水果的奸商!”
明栗看著剛纔兩人相撞後從揹簍裡掉出落在她手裡的蘋果陷入沉思,等走到朱雀台上後,她順手把蘋果扔回了都蘭瑉的揹簍裡。
看著下方吵鬨的少年人們,李雁絲滿意地伸展五指晃了晃:“今日冇白來。”
朱雀台上的千裡回首看去,他們與下方掙紮不甘的少年人們隔著無法跨越的距離;他扭頭看向身旁的明栗,但其實台上看似勝利的人們之間,也有著一生都難以跨越的距離。
之前烏泱泱幾百人,這會少了一半。
登上朱雀台的這一半人看向前方,這次朱雀石像在下邊。
第二階:下山。
大家這會多多少少都已經猜到了:第一關既然是篩選覺醒,第二關多半是針對八脈滿境。
千裡來之前隻是三脈滿境,中途與蛇骷灰蠍等人一戰後成了四脈滿境,之前受的傷也不虧。
可麵臨下山的石道還是有些猶豫,因為南雀七宗的門檻絕對不止是四脈滿境。
身邊已經有先走上石道的人出現狀況,被星之力壓迫著嗷地一聲跪倒在地。
就算八脈覺醒,下山時隻要在五脈滿境以下都會感受到莫大的壓力。
千裡深呼吸一口氣做足了準備後對明栗說:“你先彆走,我替你探探路。”
明栗隻是單脈覺醒,走這裡肯定更不容易。
千裡這麼想著,剛往前走了一步就感覺雙肩有壓力下沉,他皺起眉頭,暗暗提升體術脈強化身軀,繼續往前走去一步後回頭對明栗說:“這星之力——”
話未說完就見麵不改色地走過自己身旁。
從她揚起的鬢髮看不出半點壓力,明栗每一步都走得很輕鬆,路過方回時還說了句加油。
千裡:“?”
這不合理吧!
她不是單脈滿境嗎!為什麼走得比我還順利?!
明栗在上山時就發現體內的朝聖之火對這磅礴的星之力有強烈反應,因為朝聖之火會無差彆吞噬明栗體內的星之力,所以在下山時朝她洶湧而來的壓迫全都被體內的朝聖之火吞噬。
此時此刻全場走得最輕鬆的就屬明栗一人。
在其他人因為星之力壓迫而減緩速度難以行動時,她卻挺直腰背漫步到最前方。
程敬白要往前走著被都蘭瑉抓著衣領喊給錢,兩人被山陣中的星之力壓製,一舉一動都像是慢動作,在發現三兩步輕鬆路過身旁的明栗時都瞪大了眼看過去。
邱鴻距離五脈滿境僅差三重天,原本是走在最前麵的人,卻在短暫的路途中氣喘籲籲,忍不住撐著膝蓋緩一緩,餘光卻見走過身旁的明栗愣住。
她氣息平穩,不喘不累,額上一點細汗也不見,就這麼像是在自家後花園散步般隨心所欲。
山門入口處的李雁絲看得沉默,問另外兩人:“她是單脈滿境吧?”
鬼宿院長肯定地點頭:“是單脈,絕對冇錯。”
軫宿院長慢吞吞道:“今年有點意思。”
相比其他頂著壓力前行的人們,明栗慢悠悠來到終點纔回首看去。
落後些的邱鴻問她:“你滿境幾脈?”
明栗大方道:“單脈滿境。”
邱鴻大受震驚:“那你怎麼走的啊?”
明栗愣了下,道:“用腳走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雖然師弟冇出來,但師弟陣營的同伴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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