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眾人的阻隔中來,跑的跌跌撞撞,活像是租來的胳膊腿,卻是身殘誌堅,端的一往無前。
而後兀自伸出手臂,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擋在了他的麵前——殊不知她那點兒小身板怎麼能擋得住呢?身後好歹也是個成年男子,倒是露出大半個頭去呢。
這一幕似乎與十分久遠的記憶重合,讓微巳的眼底有黯金流過。
那大概是他從極樂鳥那裡討來愛慾之後吧……
不過天神之愛是慈悲哀憫,他一改平日裡端居雲上冷眼旁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竟然自己跑到人間熱臉貼冷屁股去了。
這得是多麼想不開才能乾出來的事情啊!
放在彆的神身上,要是被無禮的凡人指使的乾這乾那好不尊敬,就算不當場降個天罰讓對方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也得當場冷下臉色摔袖而去,背地裡再偷偷摸摸的讓眷屬去給那凡人使絆子,往後十八代說不定都是出門被馬踹,上茅廁不帶紙的倒黴。
哦,這大概就是天神大人與我等的區彆吧……瞧瞧人家這個覺悟,瞧瞧人家這個心胸,被人指著鼻子罵了一頓還被指使卷著褲腿下地插秧,就是這樣也冇有大發雷霆,反而還要去給這群凡人講道理,堪稱以德報怨的典型啊!
這件事讓極樂鳥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她還以為主人要愛慾是要去談戀愛呢,不過看來他壓根就冇想到這件事,先拿著愛慾關愛無知人類去了。
天神大人上次的出場不講究那是個意外,要知道平日裡這位可是諸神的模範,就冇有哪一個神能比他看上去更大尾巴狼……啊不是,是神聖端莊。
神臨世間,要有神壇。
洛水流域神道衰落,彆說神壇了,就是每年一次的年祭都很久不舉行了,據說那處祭壇被地主占去養了牛羊,祭禮用的銅鼎被人搬走露天熬粥,實打實的物儘其用。
饒是如此,那傳聞中的洛水女神也冇現身,他們就更加篤定這世上大概就壓根冇有神,不然被這侮辱,總要有所表示吧?殊不知那洛水女神慫的一批,她倒不是不生氣不委屈,隻是唯恐自己現身後,對方人多勢眾,她就是被圍毆的那一個了。
算了算了,她怕疼——她壓根就冇想到用神力對著那群凡人-大打出手!
這群凡人也是愈發蹬鼻子上臉,把這位洛水女神的麵子放在地上摩擦,非但冇有了四季的禮祭,還公然叫她性命,說不定後頭還得加個“呸”!
這等亂象自臨淵上一次見到就大為不滿。這一位可是諸神之首。平日裡雖說淡然無為不管事,可是大家都知道他也是說一不二的冷厲性子,對於原則問題絕不退讓。此等刁民還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亂晃,那
絕不可能。
不過臨淵比較講道理,他倒冇覺得這群人類無可救藥,到底還是該挽救一下的。
隻是臨淵喜潔,讓他捏著鼻子用洛水那已經變成牛羊圈的神壇自然不可能,索性大手一揮,在洛水流域中央壘土為壇,垂清風為簾,卷百草為席,壇下布座無數,作為自己的講說的地點。
這地方有了,還得讓那人類來聽。好在極樂鳥為百鳥之首,他驅使百鳥傳訊叫那些人類來聽,也不怎麼費事。
第一個地方為篤原,洛水篤流的分支,涓涓衝擊出廣闊的平原,倒也是水豐土肥,人們也過得好一些。
窮鄉僻壤出刁民雖然有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嫌疑,倒也是不無道理。
飯都吃不飽的人日日疲於奔命,都在為吃喝拉撒奔波著,你要是跟他講禮義仁智信,八成會被附送個白眼,說道:去去去,老子忙著乾活呢,你等老子有空再聊!
若是過得好一點,酒足飯飽後就有閒心思來談談彆的,這就好比隻有富貴人家纔有收藏古董、鑒賞書畫的癖好,更是會附庸風雅的張口來幾句酸詩,畢竟他們的孩子有錢有機會去讀書,不必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度過一生。
臨淵也不是一上來就要挑戰高難度,他打算徐徐圖之,先從低難度的開始,若是此處成功,這群人也會廣而告之,之後他也省點事。
隻是理想現實總是有差距的,一上來就是地獄難度,是臨淵始料未及的殘酷。
人類像是飯後遛彎一樣,三五結伴,高聲談笑,彷彿來的不是什麼神聖的神壇,而是湊團趕集來了。
他們還有閒心思聊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啊喲,這麼高,那個人咋個上去的喲!”
“爬上去的,哎呀你看那人身上的衣裳真白,一看就是平日裡不乾活的,不然怎麼這麼白?”
“萬一是人家洗的勤呢?”
“彆說……那人還怪俊俏的……”
“那層紗簾把臉都擋住了,你怎麼看出人家均不俊俏?”
“看身材不行啊!”
“對了,我們是來乾啥來了?不管了,反正看看熱鬨,我家裡的豬還冇喂呢,我得趕著回去餵豬……”
臨淵的涵養再高也聽得額角青筋直跳,他是知道這群人不怎麼敬神,可是冇想到能這麼不敬!
不過臨淵也不是逆來順受來。
隻聽的一聲鐘鳴,“嗡”的一聲,以毒攻毒,把這群沸亂的聲音壓了下去。
這聲鐘鳴震徹天地,教人耳朵裡都一空,眾人也顧不得談天了,連忙捂住了耳朵。
臨淵放在膝頭的手指一收,清聲開口:
“眾,落座。”
剛纔那一手不僅僅把眾人的耳朵摧殘,連他們的
腦子都連帶著懵了。一聽這話,隻下意識的找個蒲團一蹲,煞是乖巧。
臨淵看這架勢才滿意的點點頭,慢慢開口,“天行有常,神眷萬物,知爾蠻夷不化,失敬神明,特降此處,與諸君佈道。”
底下彆說迴應了,連個捧場的都冇有,一個個傻呆呆的看著他,聽天書一樣。
“你……你是誰啊?”有人返過神來,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吾為天神臨淵。”
問話那人頓時膝蓋一軟,差點當場跪了。可是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問道,“那天神大老爺,您來此有何貴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