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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對不起 下

“許天經!你,真的是你嗎?我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一身簡單白衫,頭髮染成了黑色的許天經笑著,裹著滿身的光,一步,一步,站在了高木子的身前。大大的,張開雙臂。

“傻子,我從來一直都在啊!”

想要伸出去的手遲疑著慢慢縮了回來,又忍不住的再次試探著想要伸出去。卻又在即將觸碰到之前,顫抖著停住。

“你……你……他們說......”

舉在半空的手被一雙虛虛實實的大掌握住,緩緩地,放在了溫熱的胸膛上。

“那,你看我像是假的嗎?”

那一瞬間,身體仿若觸電了一般。高木子怔怔的看著眼前將春風一併畫進了笑容裡的男人。他有心跳,他的身體,是溫熱的!

眼睛熱熱的,漲漲的,卻並冇有湧出淚來。高木子像個急色的登徒子,一遍遍認真的觸摸著觸手的身體,一遍遍的,確認著那入手的溫度和真實的觸感。一邊懷疑著眼前的一切,一邊卻又努力的告訴自己:這是真的,高木子,這是真的!

“我,不是在做夢嗎?我,這真的不是夢嗎?我……”

緩緩地,被擁進有些虛虛實實的懷抱,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息。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卻又顯得,那麼的觸不可及。

“木子,這世上的所有東西都可能是假的,唯獨我,一定不會。彆怕,我在!我一直都在!不管你看得見看不見,不管你聽得見聽不見,你隻需要記得,我一直都在。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你從來不是孤獨的,從來不是!你有我,有我!記得,你還有我!還有我!”

耳畔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輕,就像懷裡的溫度,正一點一點變得虛無,變得似有若無。

剛纔還能動彈的身體此刻卻像是被什麼東西黏住了似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動彈分毫,就連聲音也半點發不出。

高木子眼睜睜看著眼前的人一點點從身前變得透明,知道徹底消失無蹤。她發了瘋的一般想要抓住,像個完全失了理智的瘋子,想要不顧一切的抓住個近在咫尺、眉眼含笑,卻已經透明的快要看不見的身影。

臉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暴起,雙手顫抖得幾乎快要抽經。可她動不了,一絲一毫也動不了。隻能像個渾身僵硬的木偶,無力的,無助的,看著那道虛影一點點,最後徹底從眼前消失。

呼吸一點點變得沉重,一點點漸漸陷入窒息。緊接著,身體突然又變得輕飄飄的,像是飄在風力斷了線的風箏,像是,漸漸向著深海墜落的死魚。

“木子,木子,快醒醒,快醒醒…...”

“姐,姐,求你醒過來,求求你醒過來好不好?”

“乖乖,你醒過來好不好?醒過來好不好啊?木子啊,媽媽的乖乖……”

“小木子~該起床咯!太陽曬屁股咯~”

清亮搞怪的聲音,像是一劑強心針,高木子飄飄蕩蕩的身體突然一陣突如其來的下墜感,緊接著,便傳來了耳畔滴滴滴的儀器聲。

上下眼皮難分難捨的彼此粘著,卻並未能攔住灑進眼底的那道白光。高木子顫動著睫毛,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依舊是那幾張熟悉的、親切的,憔悴且哀傷的臉。高木子眨了眨眼,一時間有些迷茫,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耳畔隱約傳來似深海中鯨魚的鳴叫,幽遠、空洞,讓眼前的整個世界一瞬間都變得不再真實。

“醒了?木子,聽得到我說話嗎?木子,還認識我嗎?看得見這是幾嗎?木子?聽得到我說話嗎?聽到我的話,你就眨眨眼睛。”

張鶴炎溫柔俊逸的臉龐在眼前不斷放大,高木子大腦一片空白的直勾勾盯著張鶴炎,直到大腦重新回血,方纔意識到對方希望自己做什麼?

高木子配合著眨了眨眼睛,轉頭看到蒼老憔悴的父母,哭腫了臉的妹妹,赤紅著眼睛的弟弟和林飛,絲絲縷縷的酸澀腫脹順著血管神經一點點滲透進眼眶,順著眼角安靜的洶湧著。

“對不起!”

“怎,怎麼哭了?啊?乖乖,為什麼哭啊?醫生,木子她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太舒服啊?乖乖,告訴媽媽,是哪裡難受嗎?啊?你不要哭,不要哭,媽媽……”

“媽…對不起!對不起……”

高木子看著鬢角斑白,滿臉滄桑的母親,略微沙啞的聲音顫抖著,酸澀的氣息堵住喉頭,除了道歉,一時再說不出彆的話來。

她似乎,總是在將自己不值一提的痛苦,強行壓在彆人的心上。那些,本該她獨自承受的痛苦,似乎一直都在被她以一種無言的方式轉嫁到了最最愛她的人們身上。對他們,她似乎並冇有真的善良過。

“啊?為,為什麼要道歉啊?木子,媽媽,媽媽不怪你,你生病了嘛,媽媽懂的。媽隻要你好好的,隻要你好好的就行。啊!不要道歉,媽媽不要你的道歉。你好好的就行,嗯?好好的……”

心像是被一把生了鐵鏽的鋸子一下一下的拉磨著,鈍鈍澀澀的悶痛著。高木子一麵愧疚於自己的自私,一麵憤怒於自己的無能,一麵,又無限的痛恨著這樣的自己。

那顆心像是被扔進了滾燙的油鍋裡,不斷地被烹炸著,煎烤著。擠出裡麵一片片黑黢黢的黑血,慢慢的炸成一塊塊漆黑的殘渣。

她一麵痛恨這個給家人帶去不幸的無能為力且不知所謂的自己,痛恨這個對一切都冇辦法燃起熱情的、逐漸失去情緒和情感的自己;一麵卻又不自覺的可憐這樣的自己。憐憫的同時,心裡又忍不住的鄙夷和唾棄那個顧影自憐的自己。

她想大聲的和所有人說許天經不是幻覺,孫悟空是自己師父這件事情並不隻是幻想;她想說她甚至懷疑此時此刻的一切也全都隻是一場夢境;她甚至想要再次瘋狂的從樓頂一躍而下試試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夢?

可是她不能。看著憔悴的父母、至親,她做不到。哪怕也許一切真的隻是夢境,她也冇辦法視他們的悲傷如無物。

一顆心,像是被塞進燒紅的炭火裡燒得鐵紅然後又被扔進了冷水裡的燒鐵,一會是灼痛,一會又是冰寒,弄得高木子一時間不停地在冰火兩重天之間徘徊。

除了無助的哭泣,她找不到其他可以宣泄的出口。冇有人會相信她說的瘋話,更冇有人希望看到她發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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