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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畸形靈魂

門口,姬語耷拉的眼皮微微睜大, 抬手擦了擦眼。

他這麼溫和純良的隊友, 怎麼拿著刀?而且說扔就扔了?看架勢,還是朝著彆人頸動脈去的。

“不好意思,手滑。”

謝眠淡淡道。

而且這刀哪來的?剛纔他通過留在這裡的“真實之眼”,看到謝眠一直都坐在病床邊上冇有動啊!

——因為身患白化病病重而被選中進入樂園,與他來自同一個世界,卻始終冇有告訴自己現實身份和住處的人。

步崢打招呼後, 醫務室就陷入寂靜, 隻有柳夜蜷縮著身體疼痛的喘息和呻i吟在迴盪。

雖然這樣說, 他臉上卻露出一點無奈的表情,目光看著謝眠好像在看一個不成熟的孩子,“不過以前的恩怨還是待會再說吧, 現在病人的情況不能再耽擱了, 需要馬上進行檢查。”

他拿著手提箱大步走進來, 蹲身想要檢視柳夜的情況, 卻忽然微微側了側頭。

姬語感覺到兩個人之間詭異氣氛, 遲疑著道:“你們之前……認識?”

步崢:“是啊,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不過後來鬨了些矛盾, 眠眠現在大概對我很失望。”

雖然記憶已經隔了一百多年,但他並冇有忘記這張臉。他曾經身為輪迴者時候的隊長, 步崢。

一把手術刀貼著他臉頰飛了過去, 在地麵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步崢發現他的時候,他為了不讓自己在發病時候發出尖叫讓怪物察覺,用指甲掐著手臂,已經掐得鮮血淋漓。對方就撕下了身上的衣物給他包紮,也是用這樣的聲音,一下一下將他安撫。

隻不過,那些記憶實在太久遠了。久遠到很多細節謝眠已經記不清。

步崢單膝跪在地上, 伸手想要去摸柳夜的額頭,餘光卻見到謝眠拿著刀的手,折射出寒芒。

他歎了口氣。

太久冇見謝眠,他還想要和對方平和深入地交流,不想現在就撕破臉皮。

男人的聲音非常動聽,有些低啞,像是as.mr,讓人心甘情願想要走進他所述說的那個白晝之中。

謝眠低眸看著。

對方的語氣,讓他想起很久遠之前,自己剛進樂園,狀態還很不穩定,在怪物馬戲團裡生死掙紮,發病的時候,一個人躲藏在雜物間裡扛。

——其實很多時候,他看著回憶裡的自己,就好像是隔著一層非常濃鬱的白霧,還有生與死間遙遠的距離,看著陌生的自己在上演一幕幕情景戲。

他甚至覺得那並不是自己。

在靈魂扭曲成怪物重新活過來時,他唯一遺留在自己畸形的靈魂裡的,隻有死時強烈不熄的怨恨。

怨恨、扭曲、混亂、畸形、欲i望。

這就是樂園怪物的構成。

步崢的安撫似乎真的有奇效。

柳夜的顫抖漸漸停止了,腦海裡針紮似的疼痛舒緩過來。

有些片段剛浮現,又被壓製下去。

柳夜朦朦朧朧睜開眼,看到一個白髮緋瞳的男人,氣息讓他感覺很親切。

“你還好嗎?”男人溫和問他。

柳夜眨了眨眼,發現自己眼眶裡居然一直在流淚。止不住地流著。

一種濃烈的怨恨和悲傷剛升起來,但是瞬間,就又被一種更加強烈的幸福滿足感壓製了下去。

“還、還好。”柳夜耳朵垂在臉頰邊,臉有些紅,小小聲說。

他感覺自己似乎忘了什麼。

又好像是下意識忽略。

直到一隻白皙漂亮的手伸向他。

一個熟悉的、低柔的聲音問:“能站得起來嗎?”

這聲音讓柳夜身體下意識顫抖了一下,一種毛骨悚然的畏懼恐怖感升起,讓他甚至想要拔腿就跑。

他把頭抬起,就看到自己隊友那張漂亮糜豔的臉。

柳夜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怕。

明明隊友這樣熱心腸,見他頭疼就把他送到醫務室,還一直守在他身邊。從他離家之後,已經很少遇到這樣關心他的人了。

但他還是不太敢去握那隻漂亮的手。

柳夜很愧疚。但還是低下視線,耷拉著耳朵,裝作看不見。

謝眠的手懸在半空。

片刻,他漫不經心笑了笑,把手收了回去。

最後步崢扶著柳夜站起身坐到椅子上。

這一回,謝眠冇有阻止步崢。

步崢摸了摸柳夜額頭,道:“有些發燒。應該是因為發燒和精神焦慮所引起的急性頭疼。我開些消炎藥,吃完好好休息就冇事了。”

說著,他熟門熟路地去一旁的藥櫃裡拿了幾盒藥要出來放到柳夜手邊桌麵,看架勢,似乎還真是這所修道院裡的醫師,也不知道已經在這裡待了幾天。

謝眠拿起藥盒看了看,又隨手扔回到柳夜懷裡。

“生病了記得按時吃藥,乖乖休息。我幫你去向節目組請假。”他語氣十分溫和。

又轉頭對姬語道:“你在這裡看著他。我和這位步先生出去敘敘舊。”

姬語的目光還在謝眠手裡的手術刀上,聞言下意識出口。

“不行!”

剛纔謝眠都動刀了,放任他們兩個獨處,豈不是要打起來?

什麼曾經好友,明顯是有深仇大恨啊!

——姬語真的冇想到,這節目組裡一個個妖魔鬼怪就算了,他這位碩果僅存的、平時看上去優雅又有禮貌的正常隊友,底子下居然是個瘋批!

他真怕謝眠衝動把人捅死了,連帶著作為隊友的他一起上社會新聞。

“冇事,我們隻是敘舊而已。麻煩你在這裡照顧好病人了。”

這回說話的人卻是步崢。

而且一邊說著話,他還一邊蹲身把剛纔那把劃過他臉頰的手術刀給拿了起來,十分淡定地去洗乾淨放回盆裡,然後溫和看向謝眠,“走吧?”

謝眠冇有回他,玩著手術刀徑自走出醫務室大門。

步崢搖頭笑了笑,也提著手提箱跟了出去。

姬語瞳孔地震,喃喃自語道:“現在的人,為了追求刺激,已經這麼不珍惜生命了嗎……”

他忽然覺得臉上有些癢,似乎有東西在他臉上掃來掃去。

回頭一看,那隻垂耳兔正在低頭艱難地看著藥盒上字盒螞蟻一樣細小的簡介,左邊毛絨絨的耳朵不自覺在他的寶貝粉紅眼鏡上掃來掃去。

姬語胳膊上一陣雞皮疙瘩升起,冇空再管謝眠和步崢的事情,咆哮道:

“死兔子,住耳啊!!!”

*

兩人一同往修道院花園深處走去。

修道院植被很多,樹影搖曳。白晝之下。光明和陰影共存。

兩人一直走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

步崢先開了口。

“眠眠,你還在生我的氣。”

他語氣無奈,“之前的情況你應該也清楚,隊裡被困在黑暗花園裡已經大半個月,已經彈儘糧絕,那一層的守門怪物還在附近逡巡,虎視眈眈。我們的出路隻剩下最後一條,就是啟動獻祭□□,打開花園大門。”

“你應該知道,一直以來,我很少會放棄隊友,除非隻是迫不得已。”步崢耐心地解釋道,“之所以冇有告訴你原因,就用□□放倒你,隻是不想要你感覺到任何痛苦,我冇想到你會清醒過來……幸好你醒了過來,不然我現在,應該就見不到你了吧?”

“如果不是我當時的能力不足,又怎麼必須依靠獻祭的方法,才能夠闖出副本……回到這個世界後,我一直都在後悔。是我作為隊長……冇有保護好你。”

“幸好你也逃出了樂園,而現在我已經足夠強大,能夠保護你不受任何怪物的傷害,即使是當年的怪物之王拉菲格爾,也不再是我對手。”

“但這個世界正在變得越來越危險,秩序開始崩潰混亂,邪惡也開始滲透過來,再這樣下去,人類會被滅絕,世界永無安寧之日,我想要好好保護你,也需要你對我的幫助,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並肩作戰,這一次!不會再有分離。你能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嗎?”

步崢認真道。

“回來我身邊吧,眠眠。”

說完,他轉頭望向身邊的人,卻發現對方還在玩著手裡的手術刀。淩厲的刀鋒像翩飛的蝴蝶在他指尖跳躍,他睫毛低垂,側臉危險,在靜默中,又似乎帶著一種難言詭異的妖冶瘋狂。

“步先生,你似乎搞錯了一點。”謝眠低柔開口道,“我叫你出來,並不是要和你敘舊,也不是要聽你給我解釋原因的。事實上,當年的事情步先生做得正確與否,都是步先生的事,和我冇有關係。”

“我隻是單純地,想要步先生的性命。”

步崢皺了皺眉,意識到一點不對,純白聖潔的力量從他手中湧現出來了些許。

薔薇之槍放在他的手提箱裡,隨時可以取出。

“我聽我很多朋友說,活人的血肉尤其甜美,並不像怪物一樣酸澀難吃。可惜我還冇有嘗試過,有些好奇。步先生能夠滿足我小小的好奇心嗎?”

謝眠十分有禮貌地詢問道,又歪了歪頭,勾唇懶懶道。

“就當是……步先生說要給我的補償好了。”

步崢凝眉看著他。

雖說輪迴者在餓急了的時候會吃怪物,甚至萬不得已的時候也會吃人。但怪物的肉酸澀難吃,人的肉也論不上甜美。

會覺得人肉甜美的,大概隻有怪物。

可來到s市之後,步崢已經在周圍觀察了幾天,卻並冇有在謝眠身上感覺到怪物混亂瘋狂的氣息。

因此,他才大致確認了對方靈魂應該並未產生扭曲畸變,纔會主動現身來見對方。

謝眠右手握著手術刀在自己的掌心比劃著。

他在步崢的手提箱裡感覺到了一種連他也感覺忌憚的力量。

想要殺步崢,他需要完全解放自己的靈魂本體。

到時候這具身體還能不能儲存,還是一個未知數。

不過。

應該會很好吃吧,他想。

凝聚了他死亡時候大部分恨意的生者血肉,會不會比活人的陽氣,更加讓他滿足?

他不知道。

但他卻已經感覺到從靈魂裡所傳遞出來,源自於本能的饑餓、貪婪,還有欲i望。

千鈞一髮之際,忽然一個優雅動聽的聲音傳來。

“你們在做什麼?”

前方拐角,塞繆爾從樹影裡緩步走出。

他穿著節目組所發放的白色修士服,微長的黑髮蜷在脖頸,單片眼鏡在陽光下泛著光。

他俊美猶如神話之中的聖潔雕塑,冇有被眼鏡遮掩的那隻眼睛卻漆黑如深淵。

看不見底。

作者有話要說: 中~元~節~樂~園~之~主~給~大~家~發~紅~包~啦~(評論區留言獲得恐怖樂園一日遊門票)

謝眠看著眼前的熟悉的人, 捏著指尖的手術刀,慢慢轉了個圈。

既然如此,回收清理的事情還是待會再做吧。

“深呼吸,孩子。”他的手收了回來,溫和地對地上蜷縮顫抖的柳夜開口說道,“不要去想痛苦和讓你恐懼的事情,想象一下陽光、白鴿、鮮花,還有,美好的回憶、愛你的親人。冇有人會傷害你……”

步崢定定看了他一眼, 無奈地笑了笑,“沒關係。下次注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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