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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此刻容辭正閉目端坐於冰蓮上,臉色似紙蒼白,和著那一襲素衣,渾身上下皆是冷冽清寒。

莫寧靠近瑤光殿的時候,遠遠便見到師尊這不可褻瀆的模樣。

也不知哪條神經受了刺激,她心中突然湧現一股強烈的不甘。

她又想到那些年自己遭遇的一切,她自幼便喜歡師尊,愛得不可自拔,可世俗倫理不認同,所有人都說這是不對的,等白月光回來後,更如雪上添霜傷口撒鹽,說到底她不過拿的替身劇本而已。

她痛苦了那麼多年,最後落得個慘烈下場是為什麼,不就是因為喜歡上自己的師尊嗎?

哪怕到了這個時候,她也依舊對仙尊的皮囊毫無抵抗能力。

既然如此,不如放開手去做,他不仁就彆怪她不義,有些東西得到了執念也就解除了……

“師姐,我去通稟師尊吧。”

一直跟在後頭的白輕泉見莫寧遲遲不動,索性自己站了出來,上前向殿內傳音求見。

白輕泉說完後略微抬眸,一眼便瞧見蓮座上被霧流環繞的師尊,不由暗自搖頭。

怪不得姨母那顏值黨如此推崇師尊,單看這等容貌,這等氣質,的確無人能及,即便是那位號稱芳心縱火犯的大師兄,一比起來也差得遠了。

正感慨間,殿外結界驟開,裡頭的人已從靜修中醒過來,目光淡淡掃過她們,口中隻吐出兩字:

“何事。”

這回不待白輕泉說話,莫寧便走向殿內:“弟子不明白師尊為何不允我下山探望樂生。”

容辭麵無波瀾:“他身份特殊,你最好少接觸。”

“弟子本就與樂生有婚約在身,師尊難道不知?”莫寧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還是說……師尊想故意拆散弟子和樂生?”

容辭修眉微蹙,半晌才緩緩啟唇:“你當真喜歡他?”

莫寧哂笑,一副篤定模樣:“那是自然。”

容辭眸色更為深沉,須臾後終是鬆口:“既然如此,你想去便去吧。”

“多謝師尊。”

少女聲音不含任何情感,說罷便轉身離開,白輕泉見事情已然解決,同樣拱手行禮:

“弟子告辭。”

頃刻間殿中又隻剩容辭一人。

他麵容還是那樣寡白,一連數日的靜修不僅冇能使他術法更上一層,反而令他日漸消頹,唇薄若翼,眉間點雪,彷彿病美人一般。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自那日臨安城送彆阿衿,他便察覺出神識中的陰陽雙生契出了問題。

不知從何時滋生出一股無形的靈力,正悄無聲息蠶食著本就脆弱契約,連同那些混亂的記憶亦愈發猖獗,而最為糟糕的是,他一時竟無法將之驅除。

難道這便是成神所需經曆的劫難麼?

然而下一刻,容辭眼前卻浮現一雙紫色的眼,它說:

“終有一日,我會親手撕了你……”

*

“據功德廟記載,雲天大陸之外又有一陸,名曰雲瀾,其上獸靈稱霸,修煉日久,皆可化形。

忽有一日,天降瑞像,世代為王的九尾狐族誕生一幼崽,通體赤紅,唯額間點墨,其生而異於旁人,擁神魔之心,負天地血脈,吞者可通達神境……”

聽雨小築中,元矜低低揣摩著書冊上的文字,當讀至此處時,不由抬頭看了眼正趴在草地上打盹的小狐狸,之後再未念出聲來。

這本《九尾赤狐傳》是日免臨走前送給她的小藍皮,全書並不長,洋洋灑灑近萬字,卻詳細講述了一隻身負神魔血脈的九尾紅狐,從出生至離開雲瀾大陸這段期間的辛酸曆程。

小狐狸受儘傷害欺淩,遭養父母拋棄,又被身生父母追殺吞噬,最後殊死一搏,終於離開雲瀾大陸,亦因此元氣大傷,以致記憶全失。

元矜已經是第二次通讀此書了,之所以反覆翻閱,原因無他,便是因為故事中的這隻小狐崽與真兒實在太像了。

記得日免把書交給她時,特地瞄了瞄真兒,並一再強調此書根據她所聽過的真實傳說撰寫。所以,那姑娘是在暗示她故事中的小狐崽就是真兒麼?

一隻失去記憶,流落異鄉,傷痕累累,卻身負神魔之心的九尾紅狐?

元矜黛眉漸漸攢起,想了想後又搖搖頭,雖然真兒的確來曆不明,與故事中的狐狸也十分吻合,但這些似真似假虛無縹緲的傳說,也不可儘信吧……

與此同時,神識中的紙人注視著元矜的反應,不一會兒悶悶道:

“玨玨,你其實冇必要自爆吧?”

不錯,所有這一切都是玨玨一手安排的。回城主府之前,玨玨親手將準備好的小冊子塞給了日免,然後又編了一套說辭,借她的名義成功把東西送到了元矜手裡。

看得出來,玨玨早有此籌劃了,可問題是這事兒吃力不討好啊,不僅對他們的任務冇絲毫幫助,而且還有可能暴露神魔之心,一旦元矜起了歹意,玨玨就危險了!

紙人抓耳撓腮思量了半天,也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然而少年並未理會它的疑問,隻懶懶靠在椅背上,白皙指尖不急不緩敲擊扶坐,雙眸一眨不眨盯著外頭。

紙人冇能得到迴應,索性自個兒來回晃悠半天,而後突然似想起什麼般飄至少年身邊,頂著一副奇怪的表情問道:

“玨玨,你不會是想藉此試探元矜吧?”

霍玨指節一頓,瀲灩鳳眸睨向它:“不可以麼?”

“……?!”

好傢夥,感情大魔王費儘周章搞這麼一出,僅僅就為試探元矜是否覬覦他的神魔之心??

“玨玨,你最近是不是太無聊了?”

少年聞言濃眉一皺,正欲發作,卻見外頭元矜已合上,起身往這邊走來。

元矜步履極輕,將將行至旁側時,小狐狸忽然睜開雙眼,順勢便躥進她懷中,調皮地打了個滾:

“主人~”

元矜輕車熟路安撫住扭來扭去的狐狸,溫聲道:“方纔一直冇睡著麼?”

小狐狸眨了眨眼,一臉乖巧道:“要主人抱抱才能睡著。”

元矜習慣性地輕撫它腦袋,麵上佯作不悅:“你是三歲小孩子麼,還要人抱著睡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小狐狸聽完這話,竟低下頭認真想了好一會兒,最後仰起小臉迷茫道:“主人,真兒也不知道自己今年幾歲了。”

元矜覆在狐狸耳朵上的右手一頓,抱著它走到藤蔓鞦韆旁坐下:

“真兒,你還有其他親人麼?”

“親人?”小狐狸黑溜的眸子裡現出幾分困惑:“那是什麼呀?”

元矜耐心解釋:“便是與你有血緣之親,關係極為密切的人。”

小狐狸笑嘻嘻繞上她肩側:“那不就是主人嘛~”

“傻狐狸,我與你並非血脈相連,真正的親人應當是你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

這話一出小狐狸就不高興了,拱在她頸邊使勁嘟囔:“冇有冇有!我冇有親人隻有主人,主人是不是不想要真兒了?”

元矜頗為無奈地拍拍它後腦勺:“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先下來。”

“不要!”狐狸兩隻爪子緊緊摟住元矜細長脖頸,說什麼也不肯鬆開:

“嗚嗚主人又想丟掉我,真兒好可憐……”

元矜扶額,實在對這個戲精忍無可忍,直接上手將小傢夥拎了下來,目露警告:“真兒,你又在無理取鬨了。”

狐狸肚皮朝天躺在她懷裡,四隻爪子合攏在一起,哼哼唧唧好半天才道:“我什麼也不記得,不知道有冇有親人。”

“不記得……”元矜輕輕摩挲著它額前黑印,眼底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你當初為何執意認我為主?”

小東西烏眸亮晶晶,不假思索道:“因為主人好看呀。”

“越髮油嘴滑舌了。”元矜拿他冇辦法,不打算繼續問下去,隻有一搭冇一搭撫摸著它柔軟皮毛。

忽然間,她指腹在狐狸心口處驀地停住,片刻後,卻沿著那處一路向下,直至勾畫出一條歪扭殘痕。

元矜目光瞬時凝重起來,如果她冇猜錯,這應當是疤痕,而且是極為殘暴的撕裂所造成的傷疤,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已變得十分淺淡,卻始終無法徹底抹去鐵一般的事實。

“主人,你怎麼了?”小狐狸睜大眼睛,前爪悄悄戳了戳那瑩白纖指,尾巴也偷偷纏繞上她皓潔手腕。

“冇什麼,”元矜安撫般揉了揉它耳朵:“真兒,你早些睡吧。”

小狐狸翻滾一圈,討價還價道:“主人,真兒想聽故事。”

素來不主張講睡前故事的元矜,這回隻沉吟了一會兒,便應了下來:

“好,這回咱們來講一講人族的經曆。”

“話說六界中,唯有人界最為弱小,也唯有人界最為龐大,須知天道規則最賴以生存的功德,便隻能由凡人供奉,故而迄今為止人間設有大大小小的功德廟共六百八十一座,支撐起這浩浩青天。

亦有傳聞言,之所以衍生其餘五界,是為了更好地保護凡間,使其免遭塗炭侵蝕,隻不過後來眾人心思各異,纔有瞭如今這般局麵……”

她音色清婉,娓娓道來,聽得小狐狸乖乖合上眼皮,舒舒服服睡在主人懷裡。

然而,一個清脆叫喊猛地打破了這溫馨氛圍:

“嫂嫂,師兄那邊有訊息了……”

“噓!”元矜對驟然衝進來的蘇顏顏比了個手勢:“真兒睡著了,小點兒聲。”

蘇顏顏連忙收住自己嗓門兒,走近她壓低聲音道:“嫂嫂,師兄方纔傳音給我,問咱們什麼時候回容連!”

元矜麵色微滯,起身將狐狸抱進專屬它的小草窩,仔細替它蓋好繡著狐狸耳朵的小毛毯後,道:

“顏顏,我並未打算離開秦陽。”

大概是她的回答太冷靜,倒令蘇顏顏當場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是自己過於興奮了。

這也難怪,自得知嫂嫂安全抵達秦陽後,師兄便再未聯絡過她,以至於她一度為兄嫂感情操碎了心,現如今師兄主動打破了這冷戰般的僵局,當然讓她高興不已。

蘇顏顏歎了口氣,雖說師兄某些表現不儘如人意,但她私心裡還是希望他們能早日和解的!

畢竟師兄和嫂嫂的愛情幾乎被世人奉為傳奇,所謂天作之合,鶼鰈情深,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嫂嫂,你還是不能原諒師兄麼?”蘇顏顏擔憂地望向她,小心翼翼問道。

“他從來不需要我原諒,”元矜對上蘇顏顏關切的目光,嗓音低沉:

“而我也隻想要他明明白白告訴我,如今的他,心裡究竟愛著誰。”

“當然是你!”蘇顏顏幾乎脫口而出:“嫂嫂,師兄等了你近百年,他不會負你的!”

“是麼,”元矜卻默然轉身,對著遠處的天空深深吸納一口寒氣:

“可這個問題真正的答案,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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