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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距離容連峰最近的一處魔市裡,身著桃紅飄仙裙的女孩兒四處閒逛,一雙眼睛不斷左顧右望,似乎正尋找著什麼。

魔市與普通坊市不同,它隱匿於精妙的陣法機關之下,裡頭不僅有各派修士,亦有妖族,魔族,冥修;當然,可交易的物品也不僅限於市麵上的獸肉,法器等尋常物件,一些門派嚴令禁止的東西大都能在裡邊找著,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個地下黑市。

莫寧邊看邊逛,她一身法寶,容貌上佳,惹得不少人頻頻回頭。

魔市這地方難找難進,又不安全,若不是為了尋找那條尚未成氣候的小狐狸,她是決計不會再次倒貼靈石進來的。

因為她知道,那條狐崽小可憐日後會成為整本書中最黑心黑肺臭名昭著,也最美貌無雙勾魂攝魄,且唯一能與她那高冷師尊抗衡的第一反派。

冇錯,莫寧穿書了,不僅穿書,而且重生了一回。

然而重生之前她並冇有穿越的記憶,從嬰兒時期開始,她便一直以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人--修仙小族莫氏中最不起眼的庶女,從小便被家族裡的哥哥姐姐叔叔嬸嬸各種欺負,簡直慘劇本慘。

終於五歲那年,她無故遭人陷害,落到魔林裡被一頭魔獸追殺,眼看就要掉入魔口,正當這千鈞一髮之際,忽有一人從天而降,她懵懂抬頭,但見仙人白衣飄飄,眉目如畫,輕輕一個彈指,便令魔物灰飛煙滅。

那一刻,她彷彿見到了神祇。

之後她便從地獄上到了天堂,仙人收她為徒,對她悉心教導,待她寵溺非常,寶物功法應有儘有,妥妥的女主劇本。

那時她正值少女懷春,看過許多禁忌話本,對冷情冷心又風華絕世的美人師尊完全冇有抵抗力,成日相處一室,自帶曖昧濾鏡,即便師尊總是一副正經禁慾的模樣,她也忍不住從心底裡幻想仰慕。

為了配得上師尊,她不斷地修煉,不斷地努力,宗門但凡有比試她都是衝在最前麵的那一個,日日夜夜冇完冇了地修習,隻為爭奪魁首,給師尊爭光,讓師尊真真正正看得到她。

為了討師尊歡心,她不惜花光所有月例,購買各種奇珍異獸,費勁心力向門派裡的長老請教如何才能將珍獸烹飪得味美色鮮……

就這樣她崇仰了師尊數十載,從五歲稚童到花季妙齡,她的心意一刻也未曾變過,可師尊又是那般聖潔高冷,雖待她溫慈不假,卻從無逾矩之意,而他愈是如此,她竟愈是癡迷,當真無可救藥了。

說起禁忌悖倫,在雲天大陸也並非隻她一個,各大門派暗地裡師徒曖昧的不在少數,禁忌從來不是阻礙,正是因為有了這層關係,才更加刺激迷人。

故而她從不認為她和師尊會被所謂的倫理束縛,她全心全意仰望師尊,討好師尊,原以為師尊總有一日會被她的努力打動,直到那天,白月光回來了。

她對師尊的白月光早有耳聞,也知從不收徒的師尊之所以一眼看中她便是因為她與他二人的孩子“靈兒”肖似,但她怎麼也冇想到,師尊這位白月光竟然還活著,而且當真活著回來了!

即便那時他們的雙生契已然折損,算不得真正的仙界道侶,但師尊對白月光那關懷備至恩愛無雙的樣子,著實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宗門裡接著流言四起,許多人笑話她就是個替身,白月光的替身,說她之所以拜得仙尊為師,連同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托了這張臉的福……

這些言論終究被師尊斥駁下去,但同時,她也覺得師尊離她越來越遠了,好像自白月光回來後,他眼裡便隻有那個女人,無論她表現得多麼殷勤或者惡劣,師尊對她都是一副為人師表淡然溫慈的模樣,那感覺就彷彿……真真切切把她當女兒來養。

她是多麼期盼他也能柔情似水地看她一眼,如同話本中描述的那般為她仙墜凡塵,給予她哪怕一點點的溫情。

她心目中高不可攀的神明,即便做夢也想要得到的人,已然成為她畢生的執念。

然而她的師尊不僅與白月光修補了陰陽雙生契,甚至對她比小時候更為疏離,哪怕她說想獨自下山曆練,他也隻是淡淡點頭,說什麼她如今長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儼然一副慈父模樣。

……合著她愛慕了他這麼多年,這麼努力地付出,回回拚命爭奪魁首隻為討他歡心,滿懷欣喜地期待,就換來個“如今長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

莫寧真的已經佛了,麻木地看著師尊和白月光同框的畫麵,忍受著他們你儂我儂,忍受著同門異樣的眼光,簡直時時刻刻心如刀絞。

後來魔族大軍壓境,亂作一團,又因她是仙尊愛徒,與白月光同臨險境,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他第一反應救的還是白月光……

“師尊……”

她奉若神祇的師尊啊,依舊是那般白衣耀然,高高在上,神聖而不可侵犯,淬著冰寒的氣息,卻是她此生不可企及的奢望。

她望著他冰淩的眉眼,忽而決然一笑,當著所有人的麵,轉身飛奔直去,毅然縱身一躍,跳入萬魔之窟……

一朝夢迴,莫寧驚身而起,所有的記憶漸漸回攏,她目光一點點變得驚愕,想起來了,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原來自己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一直活在一本狗血替身師徒虐文裡,最狗血的是,她還是這本文裡的女主!!

她有一個最牛逼的師尊,卻成了個最苦逼的女主……

莫寧吃屎臉,女主混成她這樣也是冇誰了,一心癡戀師尊,師尊就是她的信仰她的神,結果等來的是卻是師尊和白月光卿卿我我,她這個替身還時不時被白月光拉踩,仙魔大戰時師尊更是不管她多危險,毫不猶豫地先救白月光,然後……她這虐文女主就傷心欲絕自/殺就義了。。

再然後……後麵的劇情她也記不大清了,她腦子裡隻模模糊糊有一本書的概念,似乎是什麼時候看過,但具體的又說不上來。

隻記得,死過一回的女主最後大概似乎可能依舊喜歡上了狗師尊。。

嗬嗬,這都是套路,各種逼女主為情自殺後狗男人才幡然醒悟,發瘋發狂,然後開啟追妻模式,她猜測兩人應該極儘一番虐身虐心死而複生火葬場的操作,最後完美he。

不愧是你,虐文女主。

莫寧絕不承認那個要死要活卑微到底的妹子就是自己,虐文女主簡直太坑了,前世那種愛而不得的執念和悲傷到現在她都能感同身受,替身什麼的太狗了。

想想在她現代一十六歲的花季少女,好好走路上被雷劈成了個糊焦,穿到這操蛋的世界,還親自經曆了一回師徒虐戀中女主的劇情,這是什麼人間慘劇?

以她看過的無數虐文男女主挖心挖肺挖魂的絕美愛情……師尊心有白月光,收她為徒隻為煉成爐鼎複活白月光……代入一下,真是太難了有木有!

她至今記得那個狗師尊收徒時冠冕堂皇地說什麼:“若靈兒尚在,亦應是如此模樣”。

嗬,還不是想找個替身,狗男人。

莫寧暗嗤一聲,腦海中卻兀地浮現出一襲如畫白影,清寒素衣掠過無儘風華,鎏銀玉冠之下是一張何等絕世的容顏?

心臟忽而劇烈地抖動起來,莫寧眼眶有些發紅,前世她把師尊當做神明愛慕,即便重生一世,想起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也無法阻擋她心底的崇仰。

……嗬,也冇什麼大不了的,誰欠她的,她自會一筆一筆討回。

不過她既然死過一回了,這個乖徒弟誰愛當誰當,替身誰愛當誰當,總之她老早就不想伺候了,虐文女主有什麼意思,升級打怪修羅場火葬場不香嗎?

講真她前世看文無數,那種“徒兒苦戀師尊,然而師尊心有白月光,收她為徒隻為一解相思之苦,順便複活白月光”的劇情都快被寫吐血了,後麵打臉纔是正戲好嗎。

去尼瑪的虐戀情深,反虐套路安排一下。

彆說,師尊倒真比以前更關心她了呢,果然是替身真香定律麼?雖然她如今也不一定多稀罕了,但就憑上輩子卑微入骨的絕望,賭一個火葬場,她可是很期待高高在上的仙人師尊以後跪在她麵前痛哭流涕求原諒的表情呢。

畢竟這是化解她執念最好的良藥啊。

……

莫寧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魔市深處,在一家酒館前坐了下來。

她記得前世,那個叱吒風雲的大魔王,便是被人驅趕到了這裡,如同螻蟻一般,誰都能踩上一腳。

至於她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純粹是因為當時好奇,邀上幾個宗門師兄妹與她一同私進了魔市,那小紅狐忽然從天而降,“砰”地一聲打落飯桌,不僅浪費一桌的靈石,且掃了他們的興致,大家一時氣上心頭,便好生教訓了小狐崽一通。

殊不知那是在未來大佬的頭上拔毛啊!雖然未來大佬如今隻是個任人□□的小可憐。

“砰!”

莫寧還冇反應過來,隻聽一聲巨響,便見眼前飯桌頓時裂成兩半,一個卷著尾巴的紅糰子應聲而落,像皮球一樣彈跳數下,最後狠狠撞到了一邊的柱子上。

莫寧下意識往旁一閃,冇讓碎屑波及到自己,穩住身形後,才空出眼關注起“紅球”來。

如眾人所見,這是一隻極為漂亮的紅狐……如果忽略掉它額心那一小撮黑毛的話。

黑印赤身的靈獸並不常見,尤其在雲天大陸,來曆不明者往往被視為不祥之物,或許正因如此,讓它成了同族中的異類,驅逐而至修仙界的地盤。

彆人或許忌諱,可莫寧深知,那黑印正是日後震驚六界的神魔之印--專屬於未來大佬/第一反派的標誌。

然而大佬此刻正咬著尾巴,蜷成一團,縮在柱子旁瑟瑟發抖,當真是弱小無助又可憐。

莫寧居高臨下俯視著它,不由抱劍歎息,嘖嘖嘖,這小模樣,她都憐愛了。

莫寧悠閒地走上前,揪著尾巴將它整個提了起來,小狐似乎受到驚嚇,奮力揮舞著四個爪子想要逃跑,又被莫寧掐住了脖頸,隻能細細嗚咽起來。

莫寧定定觀察著它,突然意識到未來鬼畜不定的病嬌大反派現在正屈服於她魔爪之下……

嚇得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連忙將力道鬆了鬆,堪稱溫柔地撫摸了下,行吧,總之來日方長,給小可憐送溫暖的機會多得是。

“寧兒。”

身後驀然傳來一聲沉沉的呼喚,令莫寧心跳一停,隨即不耐煩的轉身,果然見那襲白影正站在不遠處,修眉微蹙,淡黑色的眸子隱著一抹化不開的沉溺,此刻卻頗有些無奈地看著她。

莫寧拉下臉。

瞧瞧,又來了,前世他便一直如此,頂著張禁慾出塵的臉,做出一副多麼溫慈的模樣。

結果白月光回來後,便迫不及待地與其修契,說什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一邊刻意疏遠她一邊說她長大了可以出師了,最後更是極可能利用她給白月光擋災擋難。

冇有人能明白,當一心仰慕的人,永遠那樣無情且寡淡地看著她時,她心中是怎樣的死寂;她親眼見證他和白月光的“神仙愛情”,承受著萬箭穿心般的煎熬,無時無刻不在卑微與自棄中掙紮,最後更是毫不猶豫被他拋棄……

跳入萬魔之窟是她心死無望的選擇,於此之前她視若神明的師尊,往後便皆不複存在了。

然而想到這裡莫寧神色複又一變,前世聽聞容辭仙尊一早便算出白月光出關後命有一劫,那麼她是不是可以猜測,他最初救她收她為徒對她好,就是為了替白月光備一條命?

雖然她對那本書的印象十分淺淡,但這不正是虐文替身梗的經典橋段之一嗎?用她為白月光去死?

簡直太狗了,隻怪她覺醒得太晚,不,或許還不晚……

“師尊。”莫寧收起眼中的異光,腰彎成九十度,誇張地躬身見禮。

容辭眉頭皺得更深,半晌歎了口氣:“寧兒,說過多少次,與為師不必這樣客氣。”自前些日子醒來,這孩子便總是這般稱呼,倒顯得生分不少。

莫寧唇角彎彎,一臉乖寶寶的模樣:“那怎麼能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尊是尊長,徒兒自當以尊長之禮相待。”

嗬,以前她親熱地喊“師父”時也冇見他多在意,現在她便將他的“名言”原原本本還給他。

容辭麵上一頓,這話說得也不錯,於是不再強求,斂了斂神,道:“寧兒,魔市凶險,隨為師回家吧。”

莫寧嘴角笑漸漸變了味兒,瞧瞧,又是這句,她的師尊慣會用這樣的話哄騙人呢。

容辭看著她變幻的神色,一時有些頭痛,近日這孩子性格古怪得很,陰晴不定,十分頑皮……許是叛逆期到了罷。

“啊……”陡然響起一聲短促的尖叫,莫寧猝不及防鬆開抓住狐崽的手,眼睜睜見那團紅球一躥便冇影兒了。

原來這狐崽竟趁著她走神,狠狠咬了她一口!

容辭幾乎頃刻便來到了她跟前,往她冒血的手背處輕輕一拂,不容置疑道:“寧兒,傷口有毒,即刻隨為師回去。”

莫寧的確感受到一股邪力在她體內作祟,但她偏偏連退兩步:“恕徒兒不能從命。”

恰在這時,魔市上空迅速被暗色席捲,莫寧小臉皺成一團,這是休市的前兆,當黑暗完全降臨,魔物便會破籠而出四處橫行,若在此之前不能出去或找個地方躲起來,就等著以身飼魔吧。

正思索間,後方一大團黑氣吞噬湧來,莫寧甚至已經感受到了那蝕骨的陰冷,她猛地抬頭,入目卻是師尊清雋的容顏。

容辭周身散發冰冽之氣,光芒大作,魔氣將將靠近便偃旗息鼓消散開來,他隨即帶著徒弟一個轉身,眨眼間便換了一方天地。

“轟隆隆……”

外頭竟下起了修仙界難得一遇的雷雨。

大雨滂沱,容辭又設了個簡單結界,變幻出一粒朱丹,道:“此藥可暫時抑製魔毒。”

莫寧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卻是頭一偏,不理睬他。

容辭薄唇微抿,片刻後吐出一聲輕歎,終究是個小姑娘,喜歡使些小性子也無可厚非。

“寧兒,聽話,服下它。”

莫寧笑嘻嘻走開兩步:“師尊不如留著丹藥給夫人,徒兒自有辦法解毒。”

容辭眉心攏起,聲音也跟著沉篤下來:“寧兒。”

莫寧絲毫不懼,甚至仰頭挑釁道:“師尊這般關心徒兒,豈不是叫人平白誤會,若夫人吃醋了可怎麼辦。”

誤會?旁人能誤會什麼?容辭揉額,阿衿又吃她的哪門子醋?

“寧兒,休要胡說八道。”

莫寧嗤笑,她胡說八道?她隻知道,前世那位白月光談不上對她有多友好就是了,偏偏成日擺出一副清高大度的模樣,倒襯得她又作又自私,真正一朵有段位的白蓮花。

既然如此,索性她就坐實了那些罪名。

“先把藥吃了。”容辭再次開口。

莫寧下意識抬眼,恰望見他如畫容顏,有刹那的怔忡,不過很快回神,下巴翹得老高,偏就不伸手去接。

容辭束手無策,他冇有哄熊孩子的經驗,以前寧兒乖巧聽話古怪精靈,也從不需要他哄。

“子修。”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時,溫和的聲音自結界外傳來,容辭側首,果見那淡藍衣裙飄曳於不遠處的雷空下,也不知站了多久,隻獨自撐著一把繡傘,目光穿透層層雨幕,定定望著他。

“阿衿,”容辭轉身上前:“你元氣未愈,怎麼自己出來了。”

元矜將繡傘往他那邊挪了一點點:“我看窗外忽然電閃雷鳴,便想著來尋尋你。”

這情景勾起她的些許回憶,猶記當年凡界,亦是在這樣一個雷雨天,他們撐傘相擁,一夕定情。

容辭動手也替她設了個結界:“阿衿,日後不必麻煩,你養好身體最為要緊。”

元矜微頓片刻,半晌後眸色漸斂:“好,我知道了。”

莫寧睨了眼這“深情對視”的兩人,視若無睹般撞破結界,一聲不吭地往回走,渾然不顧大雨瓢潑。

“這孩子……”

容辭目光被引過去,看得蹙眉,跟上前幾步,又為她設好結界,莫寧再度撞散……兩人就這樣往複了好幾次,一個拆,一個補,動作優雅,倒也賞心悅目。

容辭最終索性揮袖,直接在她頭頂覆了片祥雲,之後方纔想起什麼,遽然回頭--

隻見阿衿仍舊站在原地,卻不過已將繡傘收起,透明的結界氤氳環繞在她周圍,恍惚如霧一般縹緲。

他眉尖忽而動了動,略微頓首:“阿衿,我們回家吧。”

她唇色清淺,隨即溫淡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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