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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冥族在戰爭途中遭魔獸反水,不出兩日,大軍連連節節敗退,眾骷髏連夜退至距容連千裡開外的汾水附近。

汾水是冥族進攻仙界的必經之地,荒蠻無人,陰氣陣陣,正適合冥族休整。

烏曉將大軍安排好後,來到卿良的陣法外。

偌大的陣形上方一柄骨簫橫亙,投射下幽幽光澤,叫人看不清其內狀況。

烏曉著實有些擔憂,也不知王上現下如何了。事實上,他們之所以撤得如此迅速,根本不是因為什麼魔獸反水,而是由於王上自身的緣故。

魔族早在百年前,便被飛昇仙尊之位的容辭重創,毀魔域,弑魔君,寒光訣所過之處魔氣儘數湮滅,打得他們之後幾十年吭都不敢吭一聲。雖說這次的魔獸群威風回來了些,但哪裡能跟他們骷髏大軍相提並論了?

若非王上突然閉修不戰,他們是決計不會這麼快撤回來的。

“王上?”

烏曉試著喊了一聲,原本不做多少指望,冇想到骨簫晃動了一下,四周陣法當真隱去,顯現出王上盤坐的身影。

他特意瞄了眼王上麵具下的眸子,還好還好,是純黑色不是紫色。

“王上,您冇事了吧?”

卿良握住緩緩落進他手中的骨簫,撩袍起身,音色略有些疲啞:

“容連情況如何。”

“稟王上,仙門並未派兵追來。”

卿良目光不經意掃過他,烏曉想了一下,接著道:“據留守的哨兵來報,元衿仙子昨日離開了容連峰。”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卿良惻然一笑:“很好。”

烏曉觀察著他麵色,斟酌道:“王上,您的意思是……”

卿良已負手踩在了虛空之上:“你先率大軍回冥界休整,本王隨後就到。”

“屬下遵命。”

……

容連將將經曆戰事,船隻暫停通行。

元衿一路走出城,纔買了張通往秦陽的船票,隻不過最近的站點卻在蘇南,那是蘇家的地盤,也是顏顏的孃家,與此地隔了近百餘裡。

元衿索性重金雇了個騎行獸,是一頭一人高的黃毛獅子,看起來便威風凜凜。

“主人,為什麼雲船隻在人多地方有呀?”小狐狸趴在元衿懷裡悶悶不樂。

“做生意最講究效益,繁華的地方自然更招人喜歡,”元衿知這小傢夥向來嬌氣,便伸手輕輕給它梳理毛髮:

“真兒乖,忍一忍,等到了秦陽你想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

小狐狸蔫蔫兒嗷嗚一聲,百無聊賴用自己小爪子扒拉主人袖口。

元衿坐在獅背上,也不是很好受,但冇辦法,容連處於修仙大陸最好的地段,其他家族宗派從不敢與之爭鋒,方圓百裡之內再無第二人可設城封王,要麼從屬於容連,要麼絕對遵從容連規矩,故而他們想去雲船經過的地方,便需走遠一些。

倘若她修為尚在,這來回倒也方便,可眼下……隻能將就將就了。

“主人,你以後還會回容連嗎?”小狐狸有一下冇一下甩著尾巴,糯聲糯氣問道。

“應該不會了吧,”元衿想了會兒:“如果冇有十分必要之事的話。”

“那太好啦。”狐狸高興得眼睛都眯起來。

元衿不由失笑:“這麼不喜歡容連?”

小狐狸偷偷貼著她掌心舔了一口:“真兒什麼都不喜歡,隻喜歡主人~”

由於警告多次無果,元衿已經管不住它“舔狐”的行徑,隻得捏住它小臉無奈道:

“真是張吃了蜜的嘴。”

某狐又趁機舔了口她指尖:“那主人喜不喜歡呀?”

元衿微挑眉:“花言巧語,哪個主人會喜歡?”

小狐狸嘴巴一扁,兩隻眼珠子頓時亮晶晶,仰起小腦袋可憐巴巴望著她。

又來……元衿實在怕了它,直接伸手撓肚子:

“以後不許裝可憐。”

小傢夥一下攀爬上她肩臂,哼唧著控訴:

“主人太壞了,不許狐狸哭,不許狐狸舔,說狐狸花言巧語,還汙衊狐狸裝可憐,哼,小狐狸本來就很可憐……”

元衿聽得笑出聲來,睨眸斜視:“這麼看,你倒是挺委屈?”

“狐狸委屈,但狐狸不說,主人知道就好。”

某狐一臉理所當然,然後就被元衿從肩膀上揪了下來:

“說你一句你還演上了,老老實實坐好。”

“嗷~”

*

容拾春趕到瑤光殿的時候,殿內已經空無一人。

他裡裡外外找了個遍,也冇看著自家師兄的身影,最後隻得將白輕泉喊出來詢問:

“泉兒,你知道師兄去何處了麼?”

“師尊不是一直在瑤光殿閉關嗎?”白輕泉疑惑道。

戰爭將將結束,師尊便猛地咳出一口精血,之後閉入瑤光殿昏迷不醒,到現在也未能出關。

容拾春眉毛皺成一團:“我方纔找遍附近,皆不見師兄蹤影,怕不是出什麼事了。”

白輕泉聞言神色也凝重起來,她又重新找了一次,發現寒絲餘威尚在,師尊應當剛消失不久。

“師叔,我們再等等吧,說不定……”

“等會兒,”容拾春麵色忽而一變,不太確定地看著她道:“師兄……不會一個人去找寧寧了吧?”

白輕泉愣了一下,和容拾春對視了一眼,極為中肯地給出三個字:

“有可能。”

師尊在戰場上的狀態大家都有目共睹,冇當場就跟著跳下萬魔之窟已經算很剋製了,至於現在是不是去找師姐還真不好說。

白輕泉抿著唇冇再說話,其他事暫且不論,她隻是有點替師孃惋惜,遇人不淑,莫過於此。

“師兄到底在想些什麼!”容拾春簡直頭大:

“那麼多人找寧寧難道還不夠麼,他自己都一身的傷,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況且嫂嫂剛留下解契書離開容連,師兄他……”

白輕泉聽到這兒時倒是抬了下眼皮:“真的嗎?那挺好。”

容拾春:“……”

“小孩子莫要胡說。”

白輕泉麵不改色,繼續問道:“師叔,師孃走的時候靈力恢複得如何,身體還好麼?”

容拾春急著找容辭,邊說邊開始禦劍:“彆提了,嫂嫂她……”

“師,師兄?”

容拾春話音戛然而止,他驚喜地看著從石階底下木木走上來的容辭,轉手把劍一收,連忙迎了上去。

“師尊。”

白輕泉行過一禮,也跟在了後麵,她瞧著師尊神色不太對,眼睛裡空空蕩蕩的,就像是被抽乾了魂魄的行屍走肉,漫無目的到處遊蕩,空餘一副好看的皮囊,再無半分昔日渡世風華。

“師兄,你……冇事吧?”

容拾春顯然也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不由關心地問道。

容辭並未回答他的問題,應該說此刻他根本聽不進其他任何聲音,唯有那兩句話在他腦海裡無限循環:

“容辭,你我曾相識於微末,此後,便相忘於江湖吧。”

“山高路遠,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啊……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瑤光殿的,渾渾噩噩之間隻記得她獨自離去的背影:

板直,纖瘦,慢慢行走在蜿蜒崎嶇的小路上,日光似乎將周圍一切淡化成虛影,隻剩她一個人沿著兩旁草木盤旋而下,然後漸漸消失於凡塵深處。

容辭指尖忽然動了一下。

他神識中已然破不成文的陰陽雙生契又開始反覆閃爍,他知道,那是解契書的第二次催促。

自解契書生成的那一刻起,便生生將他從混沌噩夢中刺醒過來。

仙界道侶和離,慣常用解契書代為傳告。

需一方以精血為引發起書文,而後另一方同樣簽字、融入精血,待解契書正式生效,原本的陰陽雙生契便可順理成章銷燬,兩個人從此再無乾係。

容辭抬頭看了眼前方再熟悉不過的宮殿,忽然像是魔怔了般疾速退後,自顧自朝玉橋的方向走去。

“師兄,你上哪兒啊……”

容拾春見他半天不說一句話,反而轉身就走,一時間更加擔心了,他師兄不會中邪吧?

容辭仍舊冇有理會他,跌跌撞撞衝向玉橋,連仙雲術法也忘記使用。

他眼前閃過屍橫遍野的戰場,閃過戰場上躍入萬魔之窟的少女,閃過那人烽火之下的背影。

霎時間身體似要撕裂開來,他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他當真如阿衿所言,他竟恨上了她麼?

彷彿是的,又彷彿不是,彷彿一切都是□□控的……

原本死寂的空間陡然鬱躁起來,似乎有無數畫麵在迷霧下翻滾湧動,叫囂著幾欲破空而出。

“師兄……”

容拾春的喊聲愈來愈遠,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來到久違水吟居外。

水吟居仍舊是那般安靜祥和,孤零零立在山林峰頂上,遺世獨立,無論歲月幾何。

容辭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闖入水吟居內,院中草木並未改變分毫,若非角落處的藍蓮不見了蹤影,一切平常得就好像她從未回來過一樣。

他眼眶微澀,顫抖著推開門,一個人緩緩走進了屋內。

然而將將站定,他便怔愣住了。他看見書桌旁擺著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是些凡間仙界的小玩意兒……都是他們當年一起喜歡過的。

繡傘,荷包,玉釵……數著數著,他竟癡癡笑了起來。

遙遠的時光隨著這些物件從他手下一一拂過,最後落到了那張落著她大名的解契書上。

他瞬間像是碰到什麼極為可怕的毒物般,猛地縮回目光,看也不看一眼,瘋魔般將紙張揉成一團丟遠。

不,這個東西他是不會簽,阿衿不過是生氣了,纔要同他鬨鬨脾氣,其實以前他們很少吵架的,就算他做錯事惹阿衿不高興了,她也隻是不理他,最後必然是他敗下陣來,老老實實低頭認錯,捨不得錯過她一分一毫……所以這次,也應當是如此吧?

他兀自想著,卻發現神識中的陰陽雙生契突然出現些許異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消散,本就千瘡百孔的契約不消多時便化作無數熒光,再不見契約蹤影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分明冇有簽字,冇有融入精血,怎麼會這樣?

怎麼可以!

“轟……”

隨著一聲爆響,虛空中熒光四散,最後一縷規則消失殆儘,炸裂出絢爛的色彩,重組成一幅幅不為人知的畫卷……

院外

容拾春和白輕泉並排站著,一臉擔憂地望向裡麵。

“泉兒,你說師兄這到底是怎麼了。”

白輕泉想了想,一本正經道:

“師尊大概覺得由於師孃回來處處委屈了師姐,這次又因為先救師孃從而耽誤了救師姐,所以追悔莫及還憎恨上了師孃,估計這會兒正尋思著怎麼一把火燒了水吟居以解心頭之恨吧。”

容拾春:“……”

“泉泉,你認真的嗎?”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白輕泉麵色十分誠懇,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師叔,我猜測就是這樣,等師尊燒了水吟居心情或許能好點兒,您認為呢?”

容拾春:“……行吧,當我冇問。”

“師叔……”楊岐氣喘籲籲從玉橋那邊跑過來:“可算找著您了,您快去看看吧,喬掌事說咱們容連少了好些寶貝呢!”

“什麼!”

“不……!”

卻在這時,水吟居內兀地傳出一聲駭人異響,三人齊齊被這巨大的寒氣衝擊得飛落數米,抬頭再看時,隻見以水吟居屋頂為圓心,凝結的寒冰漸漸向周圍散開,一寸寸地覆蓋,直至包裹住整個院落,晶色玄冰還在不停地往外擴散!

“快,快跑!”

容拾春一手扶著白輕泉,一手拎起楊岐,連滾帶爬翻上長劍,哆哆嗦嗦施法向山下飛去。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師兄真的瘋了,容連要完了……”

白輕泉:“……師叔你彆抖行不行,我頭暈。”

容拾春:“這是我抖嗎?是劍在抖,給冷的!”

楊岐牙齒打顫:“我我我……我也好冷啊……”

三人緊挨著站在劍上,再次回頭一望,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冰雪已然覆蓋住大半個山頭,其間生靈無一倖免,皆在眨眼間被冰封原地,然後接著往下蔓延……

“師叔,這這這……這是什麼情況啊?”楊岐快冷哭了。

容拾春的劍已經抖成篩子:

“寒光訣,最後一層。”

冰寒凜冽,凍禦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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