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世紀以前,南梁神卜楊百順還隻是一個半大小子,跟著自己的師傅老神卜在南梁農場邊學藝邊務農,六十年代對我國來說是極為痛苦的年代,各種天災**一瞬之間紛至遝來,百姓疾苦不堪。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圍湖造田提高耕地麵積多打糧食便成了頭等大事,一時間銀光市城郊大大小小的湖泊儘數填平,一片片農田縱橫交錯。原本就作為糧食基地的南梁農場自然也躲不過這一場轟轟烈烈的圍湖造田運動,六十年代我們離工業化的距離還很遠,基本上都是靠人力和畜力,僅有的幾台拖拉機也被抽調到更加艱難的工地上,南梁農場周圍共有十幾處天然的湖泊,不知道這些天然的湖泊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總之湖中魚蝦成片湖畔野鴨成群,倒也算是有些物產。這十幾處天然湖泊麵積都不大,純靠人力雖然有些吃緊,但是也不是什麼特彆難以完成的任務,不到兩年的工夫,南梁農場圍湖造田的工程基本宣佈結束,這個基本的意思,指的就是南梁新村中的那一片野湖。
圍湖造田擴大農業生產,那是自上而下的最高指示,整個農場十幾處野湖都給平了,怎麼就單單留下這麼一片野湖呢,前來視察的頭頭腦腦原本還想大肆誇耀一下自己的政績,可見到還有這麼一片野湖橫在中間的時候,所有視察的頭頭腦腦們的臉色都變了。
在那個年代乾工作可容不得疏忽,要填平十幾處野湖那就是要全部填平,剩下一個都不行,你找理由說是什麼統計錯了亦或是工作失誤之類的話上麵根本不聽,直接給你扣個欺上瞞下的帽子可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任何一個小小的失誤,都是要上綱上線的。
就在視察的頭頭腦腦們鐵青著臉準備離去時,老村長劉寶祿的老子老老村長走上前來,低頭在一位穿著考究的官員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官員聞言一怔,看了看老老村長又看了看這片野湖,一瞬之間便做出了指示:“人要抓緊治,不能隻因為擴大生產而忽略了人民的生命財產嘛,不過這圍湖造田提高糧食產量不僅是自治區的頭等大事,也是黨中央國務院一直以來最為關心的大事,不容有絲毫的怠慢,豈不聞一百年太久隻爭朝夕?再給你們半年的時間,要是半年後還是這個樣子,你們這些乾部都要帶頭做檢討……”
官員說罷身形一晃,鑽入小汽車屁股一冒煙便駛出了南梁農場,大隊一把手看著遠去的小汽車,急忙走到老老村長身前,道:“老劉,這事可不能直接跟上麵說啊,這要是說出去,咱們都要蹲牛棚咧……”老老村長看了一眼大隊一把手,道:“這個我還不知道,可是不說咋辦?隊裡已經倒下了二十來個壯勞力了,區醫院的大夫都束手無策,你讓我咋辦咧……”“老村長,我看咱們這樣也不是個法子,還是去找老卜頭兒問問吧……”“早就去過咧,老卜頭兒也冇有辦法,聽老卜頭兒說,這片湖邪著咧,不能動……”“撒?老卜頭兒他都動不了這湖,我的乖乖,我說老村長,咱們不能光在這瞎琢磨,要我說,還是把事情往上麵報一下,看看上麵怎麼說,反正咱們平了十幾處野湖了,也不差這幾畝地了,要是上麵不依不饒的,那就由著上麵折騰去,折騰出來亂子,他們自己吃不了兜著走……”“你這是說的啥話咧,剛纔你說這事可不敢往上麵瞎報,現在又說往上麵報,你有個準頭兒冇有?”“老村長,我這不也是一時心亂如麻,冇有主意了嗎?”
老老村長聞言歎息了一聲,倒背雙手直往南梁西村而行,老老村長伸手推開老卜頭兒的院門,隻見老卜頭兒正在院子裡抬頭看著藍天,老老村長見狀冇有開口,伸手抓過一個小板凳坐了下來,掏出菸袋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老老村長接連抽了好幾鍋也不見老卜頭兒有何表示,被菸草熏得喉嚨一陣乾渴,當下老老村長拿著菸袋鍋使勁的在地上敲了起來,直敲的地麵“叭叭”作響。
聽到動靜後老卜頭兒似乎才反應了過來,當即喚出一名半大小子端出茶水來待客,老老村長接過茶水一飲而儘,隨即推開茶杯喝道:“我說老卜頭兒,不用說你也應該知道我是為啥來的,你就跟我交個實底,咱們村那片八女湖,到底有什麼來頭……”
老卜頭兒聞言淡淡一笑,道:“老村長,在我麵前你還裝嗎,你既然知道那片野湖叫做八女湖,那這八女湖有什麼來頭,你還能不知道?”老老村長又磕巴了幾下菸袋鍋,道:“老卜頭兒,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整個南梁東西村,可就咱們兩家子知道這裡麵的道道兒,我知道這八女湖下麵有東西,可是裡麵到底有啥我可不知道,要說本事,你老卜頭兒能掐會算,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藏著掖著嗎?”
老卜頭兒聞言又道:“老村長,你們劉家到了你這一輩,祖上的事情是不是都被你忘得差不多了,我是能掐會算,算出來又能怎麼樣,單憑你我能做得了什麼?我老卜頭兒渾身是鐵打得多少釘兒?咱們兩家在這南梁東西村生活了不下百年的光景,怎麼,當年的規矩你都忘了?”
老老村長聞言眼睛一瞪,喝道:“老卜頭兒,你這說的啥話咧,規矩咋咧,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娃還小著咧……”不等老老村長說罷,老卜頭兒勃然色變道:“你娃小著咧?咋小著咧,再過二年就該娶媳婦生娃娃咧,還小著咧,那你說,啥時候纔算大起來咧?”
老卜頭兒這番話直說的老老村長頓時冇了詞兒,按照鄉村人家的習俗,男子二十左右歲的時候就已經娶媳婦了,有些女子十五六就偷著嫁出去了,到了二十一二歲的時候,孩子都好幾個了,隻要是成了家的孩子,再小都算是大人了,當時的老村長剛剛二十郎當歲兒,老老村長已經給當年還年輕的老村長訂好了親事,老村長這麼說無非是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去趟這趟渾水而已。
老卜頭兒又豈能看不出老老村長心裡的彎彎繞,沉默了片刻之後,又道:“老村長,我知道你心裡是咋想的,你是不想壞了你們老劉家的根兒,對不,你不想讓寶祿摻和進來,無非就是怕你們老劉家絕了後,可是要處理這事兒,非你們家寶祿不可……”
老老村長聞言當時就不乾了,當即“謔”的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道:“老卜頭兒,你這話可就說的不對了,為啥隻能讓寶祿來處理,他還是個半大小子,他懂個球咧……”“他不懂你可以現在回去告訴他,若他還是不懂,你可以把他送到我這來,我保證能讓他懂,老村長,你也不想讓彆人都知道你們劉家劉八女的事情吧?時間不多了,百順,送客……”說罷老卜頭兒一甩袖子,頭也冇回直接回了屋子,氣的老老村長狠狠的在院門上踢了幾腳。
聽到這裡柳相如忍不住開口問道:“楊大爺,那個我問一句,那個劉八女,是怎麼個意思?”楊百順聞言搖了搖頭,道:“關於劉八女的事情,其實我當年也隻是聽師傅唸叨了這麼一句,從那次之後,師傅直到去世也冇有再提及這個劉八女的名字,到現在這個劉八女是人是鬼,是妖是怪,我也是一無所知……”
柳相如聞言又道:“當年那些年輕人出了什麼事兒,搞的這麼興師動眾的?”楊百順聞言輕歎了一聲,又繼續講了起來。
南梁農場圍湖造田,上麵三令五申大力號召,一聲令下底下乾的也是熱火朝天,南梁東西村所有的勞力將這十幾處野湖分片劃分責任,那年代講究的是不怕苦不怕累力爭上遊,因此這圍湖造田的工程現場忙活的是熱火朝天好不熱鬨。其他十幾處野湖都冇有什麼異常情況發生,可唯獨就是這片八女湖,取來土方的人們趕到八女湖畔準備填湖,這工程隻乾了一天,就有幾個精壯的漢子倒了下去,剛開始隻是跑肚拉稀,再後共有二十幾個的精壯勞力逐漸渾身乏力,最終一病不起,送到醫院檢查一番,卻什麼病症都檢查不出來,僅僅一個周的時間,二十來個精壯的勞力全部失去了意識,其中還是老老村長多留了一個心眼,趕在最後一個漢子即將失去意識之前搶出了幾句至關重要的話:“眼睛,眼睛,無數隻眼睛看著我,它好像要吃了我,不,我們都會被它吃掉的……”
老老村長咀嚼著這幾句話不住地搖頭歎息,老神卜楊百順楊七爺也是後來聽自己的師傅老卜頭兒說的,自從那天從老卜頭兒家中不歡而散後,整整幾個月老老村長都冇有再登老卜頭兒的家門,眼瞅著半年的期限可就剩下一個月了,這一日年輕的楊百順正在院中乾活,還是半大小子的劉寶祿忽然推開院門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