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姑臧縣的官道上,一隊人馬,正緩緩行駛而來。
這隊人馬約莫三十餘人。
為首一人身材微胖,二十開外的年紀,此人名叫麴光,是高昌國的王子。
此番出使,他是正使。
高昌國的副使名為馬衍,是高昌國的國相。馬伯雅便是馬家人,算起關係,馬伯雅是馬衍的堂弟。馬衍年近五十,身材很瘦,給人精明沉穩的感覺。
麴光雖說有些胖,五官倒也標準,他騎著馬,一邊走,一邊說道:“國相,咱們此番去鹹陽迎親。您說,能否得到大秦皇帝的同意,迎娶大秦公主呢?”
“大秦和西域各國,曆來是衝突多,和睦少。尤其大秦建國幾百年,從冇有下嫁公主到西域各國的先例。這般前提下,要讓大秦皇帝同意,恐怕不容易啊。”
麴光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他開口道:“大秦的公主,想想都好啊。”
馬衍捋著頜下的鬍鬚,不急不緩道:“咱們西域各國和大秦,也是有些淵源的。西域各國當中,除了更偏遠地方的國家,如靠近蔥嶺的區域,是突厥人建立的地盤,我們這些西域各國的人,也是涼州出來的。”
“追根溯源,我們也算秦人。
“所以咱們去求取公主,隻要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總歸是有一定機會的。”
“高昌國這些年,仰賴大王勵精圖治,發展的態勢很不錯。隻是,卻也陷入了瓶頸。要打破瓶頸,唯有吞併周邊各國。可是高昌國想吞併其他地方,首先必須有大秦作為後盾。”
“王子您迎娶大秦公主,高昌國和大秦就有了聯絡。有了這一層關係,西域各國不敢和高昌國為敵,到時候高昌國藉助大秦的威名,吞併附近的一些小國,一步步蠶食地方。”
說到這裡,馬衍眼中多了一抹期待。
他一下想到了夏國。
中原夏國,號稱中州夏國,是天下中心。在高昌國眼中,夏國是無敵的存在,是不可敵的。
這是高昌國昔年打探到的訊息。
“咱們高昌國,地處西域,想達到夏國的地步,根本不可能。不過在我看來,如果能像夏國南方的晉國,亦或像夏國東方的齊國,乃至於像是大秦這般,能屹立不倒,那也就好了。”
“我高昌國橫掃西域,就能和大秦鼎足而立,自此不懼大秦。”
“所以,求取大秦的公主,必須成功,這關係到高昌國的未來。有了大秦的公主,甚至大秦陪嫁時,必然會陪嫁諸多的工匠、典籍,有了這些知識,高昌國實力更進一步,就能遠超樓蘭、烏孫、龜茲等國。”
“一直以來,高昌國都低調發展,纔有如今的實力。現在,是需要進一步蛻變的時候。隻要成了,便徹底化繭成蝶。”
馬衍眼神熠熠生輝。
他是高昌國的國相,一直以來,都在發展高昌國,好在高昌國的國王麴演也有雄心壯誌。
所以,纔有如今的發展。
麴光道:“國相,求取公主一事,需要國相的全權綢繆。同樣的,要挖林豐到咱們高昌國,也不容易啊。這個人在大秦,那也是得了皇帝器重的。”
馬衍來姑臧縣,第一個意圖,就是挖牆腳,想挖走林豐。隻要事情成了,高昌國就多了一個人才。
馬衍老臉上儘是笑容,說道:“王子,即便林豐不願意去高昌國,也冇有什麼。我們前往拜訪,態度禮敬,這是對他的尊重,以及認可他的才華。”
“有了這樣的一個前提,我們和林豐就搞好了關係。換句話說,如果能讓林豐去高昌國,我們賺了。如果失敗,搞好了雙方的關係。如果他表態,支援大秦和高昌國聯姻,皇帝也就更容易同意。”
“所以,林豐很關鍵。”
“我們這一次,成與不成,都要博取林豐的好感,讓林豐支援我們。”
“咱們來大秦,就是求取更多的人支援。等我們抵達大秦帝都鹹陽,還要一一拜訪大秦的官員,譬如吏部尚書章逸、戶部尚書王棠,這些朝廷中舉足輕重的人。”
“有這些人的表態支援聯姻,你迎娶公主也就更容易。”
馬衍一副運籌帷幄的神態。
一切情況,他瞭然於胸。
麴光一臉欽佩神情,道:“國相不愧是高手,運籌帷幄,厲害無比。當年國相去夏國學習,果然是明智之舉。說起來,如果咱們高昌國的士人,能源源不斷去夏國學習,那該多好?”
馬衍年近五十,他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去了夏國,那時候夏國實力還強橫。
當年的馬衍,學習了數年便回到高昌。
恰是如此,他對夏國文化極為仰慕,甚至馬衍回到高昌,也仿照夏國,調整高昌國的官製,效仿夏國製定律法,建立國子監培養人才,使得高昌國的實力在西域愈發強橫。
馬衍麵上有一抹得意神色,道:“想安排人去夏國,並非那麼容易。一方麵,夏國未必肯接納。另一方麵,一般人去了也難以適應。在老夫之後,曾安排幾人過去。可是,這些人或是一無所成,亦或是乾脆留在夏國生活。”
“最終,也就作罷,隻是依靠我高昌國的國子監,培養自己的士人。”
“當年我在夏國時,曾聽聞夏國大儒荀子,連敗夏國七十餘大儒,厲害無比。如果這樣的人,如果能到我高昌國去傳道授業,我高昌國未來,恐怕比大秦都更厲害。”
提及荀子,馬衍更是敬仰。
他此生大憾,便是不曾見荀子一麵。
麴光道:“我相信國相,此番能成功。”
馬衍笑道:“但願如此。”
麴光話鋒一轉,道:“聽聞姑臧縣很繁華,除了鹽,還有其他的一些物產。等抵達姑臧縣後,我去地方上瞭解一番。到時候,請國相去見李東山,再和林豐談一談,您看如何?”
馬衍掃了麴光一眼。
麴光這是想去找樂子啊,他對麴光是瞭解的。這位主兒能說會道,也有些才華。可惜,性情飛揚,而且喜歡逛勾欄之地。
在高昌國,就是如此。
到了姑臧縣,也是這般。
馬衍想了想還是冇有阻攔,提醒道:“王子殿下,在大秦境內,要低調一些,切莫生事。”
“我明白的。”
麴光大喜起來,眼中放光。
一行人往姑臧縣去,當抵達姑臧縣城,馬衍帶著人去刺史府拜訪李東山,麴光則帶著親衛消失在街道上。
馬衍進入刺史府,見到李東山,拱手道:“高昌國國相馬衍,拜見李刺史。”
李東山連忙道:“馬相,本官還不是刺史,暫代刺史行事而已。”
馬衍笑道:“這是遲早的事,以李刺史的能力,擔任刺史理所應當。更何況,老朽雖說在高昌國,也聽了些高昌國的商人,說李刺史一上任後,涼州風氣轉變,百姓安居樂業,這都是李刺史的功勞啊。”
李東山聽著,心中歡喜。
他明知道對方是吹捧,不過人都是這般,喜歡聽好話。
花花轎子抬人,誰不喜歡呢?
李東山臉上一副謙遜模樣,道:“馬相言重了,涼州能發展好,並非本官一人的力量,仰賴所有人一起努力。”
馬衍道;“李刺史虛懷若穀,令人佩服。說起來,姑臧縣令林豐,也如李刺史一般很是卓越。老朽想拜見林豐,不知道這一事情怎麼樣,林豐是否答應呢?”
李東山道:“侯爺已經答應了。”
“多謝李刺史。”
馬衍大袖一拂,吩咐道:“來人,拿上來。”
話音落下,一名侍從進入,手中捧著一口錦盒,直接遞到李東山麵前的案桌上。
李東山皺起了眉頭,問道:“馬相,這是什麼意思?”
馬衍說道:“李刺史,這就是一枚麒麟玉而已。我高昌國,出產玉石,這不是什麼好東西。仰賴您牽線,如果冇有什麼表示,卻是說不過去,請李刺史收下。不是什麼貴重物品,還請李刺史不必介意。”
李東山接過來,打開一看。
他眼中神色驚訝,這枚玉石上,雕刻的是麒麟踏雲圖,一看就能知道玉石的品質極好,不是普通的玉石。李東山看完,便知道這玉石很昂貴。
好在他之前也請示了林豐,也就笑納了,笑道:“馬相真是客氣,如今馬相抵達姑臧縣,準備什麼時候去見侯爺呢?”
“現在就去。”
馬衍很是迫切。
據說林豐是荀子的弟子,這樣的人,他自是希望早些見到。如果能挖到林豐,林豐去了高昌國,即便供著,對於高昌國來說,也是有極大的幫助。
李東山不再耽擱,帶著馬衍往縣衙去。因為之前李東山已經和林豐提過,所以順利進入大廳中,等著林豐來。
馬衍打量著大廳中。
縣衙內的擺設,一板一眼的,冇有什麼特殊的。
馬衍的內心,想著籠絡林豐的事情,這事兒該怎麼說呢?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傳來,馬衍轉頭看去,看到進入的林豐,他愣了下。
林豐太年輕了,也就是二十出頭的年紀。
馬衍卻不敢小覷,馬伯雅等人在林豐的手中吃了大虧;涼州刺史沈荃,因為林豐被處死;姑臧縣楊家,實力強橫,也因為林豐被滅門。
林豐這樣的人,絕非善類。
馬衍臉上掛著笑容,拱手道:“高昌國國相馬衍,見過鎮國侯。”
李東山拱手道:“侯爺。”
林豐頷首示意,擺手讓馬衍、李東山坐下,他坐下來道:“馬相不辭辛苦,從高昌國來大秦,有什麼事嗎?”
李東山也很好奇。
馬衍要見林豐,所為何事?
馬衍等人的目標是出使大秦,去大秦有事,卻要單獨找林豐。
馬衍微笑道:“林侯爺,老夫今天來拜訪,是久仰林侯爺的大名,請林侯爺去高昌國為官。”
轟!!
李東山腦子懵了。
馬衍是來挖牆腳的,馬衍這老狗不懷好意,真要是林豐去了高昌國,而這事情是他牽線搭橋的,皇帝得了訊息,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他?
即便林豐拒絕,訊息傳出,皇帝知道是他牽線,也絕不會放過他。
李東山的內心,頓時急切起來,憤怒道:“馬衍,你可冇有告訴我,是請侯爺去高昌國。早知如此,我不會答應你的請求。我告訴你,侯爺是大秦的人,絕不可能去高昌國。”
林豐也有些意外,這樣的一個請求,他怎麼都冇有想到。
原以為是來挑事兒。
亦或者,是要利用它的。
冇想到是挖人。
林豐道:“馬相的一番好意,在下心領。我在大秦,一切挺好,冇有離開的打算。”
馬衍連忙道:“林侯爺眷戀故土,實屬正常。隻是我高昌國方麵,也並非讓林侯爺一直在高昌國。老夫剛纔,其實冇有表述清楚。我高昌國雖說效仿夏國,實際上,還是很多不倫不類的地方。”
“我們仰慕夏國,仰慕大秦,希望有熟悉夏國和大秦的人,到高昌國指點迷津,撥亂反正,使得我高昌國,能像夏國一樣。我們所求,隻是請林侯爺去高昌國,指點一兩年。”
“到時候林侯爺要回來,便回來就是。這是我們的請求,懇請林侯爺看在我們,一心虔誠仰慕天朝上國的份兒上,能去高昌國指點一番。”
馬衍仍是要挖人。
隻要林豐去了高昌國,逗留的時間長了,就能生出變數。
林豐是荀子弟子,這樣的身份,足以提升大高昌國的影響力。
李東山連忙道:“侯爺,切不可聽馬衍這老匹夫的蠱惑。高昌國不毛之地,您萬萬去不得的。”
他直接撕破臉。
馬衍老匹夫可恨,要暗害他。
林豐輕笑道:“李刺史不必擔心,我不會去高昌國。馬相的好意,我心領了。高昌國如果仰慕大秦,我可以讓大秦安排人,去高昌國傳道授業,你看如何?”
馬衍直接挖人。
林豐暫時看不出問題,可馬衍是一國的國相,這樣的人一舉一動,應該有章法和意圖。
林豐便隻能試探。
馬衍眼中瞳孔一縮,讓大秦安排人去高昌國傳道授業,等於任由大秦在高昌國安插眼線等,甚至任由大秦的人籠絡高昌國的人,這是決不允許的。
否則,高昌國恐怕遲早會亂套。
單純的傳道授業,在大秦可以有,在高昌國這裡,馬衍是不相信的。
馬衍謙虛道:“我看還是算了,高昌國偏僻,很多人不樂意去。再者,我高昌國境內,也有一些人傳道授業。我高昌國,需要的是林侯爺這樣的人才,其餘人我看不上眼。”
這話直接拒絕,又抬高林豐,讓人生不出半點的厭惡。
林豐聽出馬衍的意圖,歎息聲道:“既如此,那就可惜了。”
馬衍話鋒一轉,忽然道:“林侯爺,高昌國一直仰慕大秦,恨不得高昌國上下,都效仿大秦行事。我高昌國的王子,聽聞大秦公主賢良淑德,想要求取大秦公主。您看,高昌國和大秦聯姻如何?”
林豐眉頭一挑。
他明白了過來,這纔是馬衍這老匹夫的意圖。
要求取大秦公主。
當然,求取大秦公主是表象,高昌國是想通過聯姻獲取好處,增強高昌的國力。
這是根本。
林豐打心底反對這樣的聯姻,和親式的聯姻,對大秦公主來說,那就是災難,對大秦來說也是災難。大秦的公主,在大秦好好的生活,卻要遠嫁到異國他鄉去,舉目望去都是陌生人。
這是林豐所厭惡的。
這事兒,林豐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