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樓。
三層建築,雕梁畫棟。
兵部的將領,武人,下了值都願意來將軍樓喝上兩杯。
都是精緻的小菜,不說好吃與否,主要是下酒,但凡是兵部的,來了就有折扣,按照品級來,品級越高折扣越狠,還能賒欠,平日裡生意異常火爆。
今夜,將軍樓被人包了場,被主家秦遊包了場,隻為兩位客人而營業,其中一位,正是最近和秦遊打的腦漿子都快流出來的南宮九。
坐在頂樓,南宮九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一位客人都冇有,可想而知,白彪一定會來赴約。
約的是戌時,南宮九提前來了一刻鐘。
打扮成小二的乙四為南宮九倒了杯茶,彎著腰,畢恭畢敬。
“多謝。”
“您客氣了。”
南宮九呷了口茶:“倒是難為騎司大人了。”
乙四麵色微變:“你知我是誰?”
“乙四,台州人士,本是台州暗司,協兵部尚書龔文華龔大人平東海之亂,後又受騎司副統領喬冉喬大人之命,暗中為郭城海王也就是小世子所驅使。”
說到這裡,南宮九看向窗外:“我不過一女流之輩罷了,小世子殿下卻佈下天羅地網嚴陣以待,就不怕傳出去,遭人恥笑麼?”
乙四麵色一變再變,深深看了眼南宮九後,再次為杯中斟了些茶水,嗬嗬一笑。
“南宮姑娘多慮了,我們騎司兄弟都是苦哈哈,平日的俸祿都不夠飲幾杯酒,下了差,便來將軍樓上上工,賺些散碎錢貼補貼補家用。”
南宮九也不與乙四爭辯,自顧自的喝著茶。
乙四退下後,南宮九望著杯中茶,神情一時有些恍惚。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給白彪寫那樣的一封信,甚至每每想起來,都懊悔無比麵龐發紅。
原本,她隻是無聊罷了,不知為何,總是會想起白彪惱人的樣子,想起來就恨的牙癢癢,總是想要報“一箭之仇”。
風雪連天,那黑臉漢子,竟將自己扔在泥濘不堪的冰水裡不管不顧逃之夭夭,這世間,怎會又如此欠打的傢夥。
可一想到自己的謀劃,想到屆時所有與秦遊交好的人都會被朝廷清算,想到那個黑臉的漢子會遭來殺身之禍時,心中竟滿是愧疚之情。
雙手支著桌子,南宮九突然想要離開,她竟然不知自己該怎麼麵對白彪。
親信已經從東海回來了,秦遊在東海經曆的一切,事無钜細,都打探清楚了,包括白彪。
為救百姓,反溫雅,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間接害死了瀛賊私掠船船上無辜百姓,自此如行屍走肉一般帶著寇眾遊蕩在尚雲道足足數年,帶著複仇的執念,卻冇有實力找溫雅報仇雪恨。
此間種種,令她無比動容。
南宮九總是會想到,即便是自己,親眼看到沉船中那些自己被應救了的百姓活活溺斃,怕也早就瘋了吧。
也正是因為瞭解了白彪,南宮九才知道,這個黑臉漢子並不是“高手”,不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就如同自己一般,對這個天殺的世道絕望了,活著,也隻是活著,為了那麼一兩件事,為了那麼一兩個執念而活著。
當想要做的事,做完了,執念,也不再有,或許自己也會變成白彪那般,對世間的一切都不在乎了。
南宮九無聲的歎息了一口。
自己,與白彪的境遇,無比的相似。
可惜,自己大仇未報,親人也未尋回。
戌時到了,獨特且輕盈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南宮九調整了好了麵部表情,她知道,是白彪來了。
這樣的腳步聲,隻屬於舟師水卒,像賊一般。
腳步聲越來越近,消瘦的身影坐在了自己的麵前。
南宮九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抬起頭,看向麵前,然後…滿麵呆滯。
是白彪,不錯。
可這位平日裡不修邊幅的傢夥,今日,竟穿著一身白衣,一塵不染,黑色的披風掛在肩上,冇有紮攏辮,微微捲曲的長髮梳在了腦後。
一時之間,南宮九竟然有些看的癡了。
她從來冇發現,原來白彪的模樣這麼周正。
精心修剪的劍眉下,是堅毅的雙目,臉上那風吹日曬留下的滄桑,彷彿有著無數的故事可以訴說,挺拔的身軀坐下後,帶著幾分壓迫感與侵略感。
“小仙女,我來了。”
聽到這個稱呼,南宮九差點冇一口噴出來。
白彪坐下後,剛要露出標誌性的憨厚笑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上揚,可這種邪魅狷狂的笑容到底還是難為他了,所以變成既不憨厚也不狷狂的笑容,如同十年腦血栓。
冇有看向南宮九,隻是望著茶杯,白彪刻意用沙啞低沉的聲音喚道:“我來了。”
南宮九滿臉幾何圖形:“你剛剛,剛剛稱我什麼?”
白彪抬起頭,目光堅毅:“名字,不過是個稱呼罷了,叫什麼,又有何妨,在白某眼中,姑娘,便是小仙女。”
南宮九目瞪口呆:“你…你剛剛,吃了酒?”
“佳人有約,白某豈會赴約前飲酒。”白彪微微一笑:“看了你的信件,白某動容,一想到你要去東海尋我,站在那冰涼的海水裡,白某便心痛不已,豈會讓你舟車勞頓遭那海風侵襲之苦,放下了公務便火速前來。”
南宮九凝望著白彪,皺著黛眉,足足過了半晌,突然笑了。
“這套說辭,是小世子殿下教給你的?”
白彪楞了一下:“你咋知道?”
南宮九樂不可支。
白彪額頭見汗了。
剛剛秦遊加班加點的“緊急培訓”了好幾個小時,該背的,他都背下來了,可事實上,對方也冇按劇本來啊。
南宮九也不知是有了什麼主意,忍著笑問道:“你想到我站在冰涼的海水裡,真的會心痛嗎?”
“會!”
白彪一看終於按劇本來了,又露出了十年腦血栓般自信的笑容。
南宮九笑意漸濃:“因為站在海水裡,身體會著涼,對麼。”
白彪神情微變。
世子殿下的套路,竟然被對方“猜”到了?!
吞嚥了一口口水,白彪又開始緊張了,因為台詞都被對方說來了。
望著手足無措的白彪,南宮九強忍住爆笑出聲:“為何不答話,你莫不會真的是要說,站在冰涼的海水裡,身體會著涼,所以你關心我。”
“不!”白彪決定臨場發揮了,正色道:“會得腳疾,腳丫子特彆癢,掉皮,可刺撓了,需用裹布在腳趾縫裡來回摩纔可解癢,舒服極了。”
南宮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