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戰火愈演愈烈,尚雲道是第一個被郭城海王收複的,十二座城,全部被收複了。
而這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出現被收複的城池無人接管的情況。
城牆上插著一高一矮兩支旗,矮的,是“秦”字大旗,高的,是皇旗。
城門大開,城內不允許有任何軍卒,無論是輔兵還是府兵。
原本城池裡守備的軍卒,隻穿著甲冑,扔掉了刀劍,三五成群,自發前往郭城,隻有這樣,他們纔不會被清算,而且這種待遇,隻有普通軍卒纔可享有,小旗以上,必須死,無論投降與否,都必須死。
當然,將領也好,軍卒也罷,可以不去郭城,可以不打開城門,可以不接受騎司的旗幟,甚至殺死傳話的騎司,這是他們的自由。
但是,他們會遭受到郭城的血腥報複,或許不是今日,也或許不是明日,或許是很久以後,可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一人不跪,殺一人,一卒抵抗,戮一營,一城不降,屠滿城!
這就是騎司的告示,入城後貼的告示,騎著馬,就那麼大搖大擺的進了城,然後貼了告示。
尚雲道的十六座城池,無人敢攔,無人敢阻。
當然,有人不肯屈從,然後被當地的百姓們群起而攻之,因為,一城不降,屠滿城。
投降的普通軍卒,去郭城,站在城牆外,交了刀劍,脫下甲冑,記錄了名字和籍貫,自此便是平民,自生自滅。
平波城已經開放了,城門被修複了,人們可以自由出入,城外的屍首堆成了小山一般,數以千具屍首就那麼堆在那裡。
尚雲道,就這麼被收複了,不需要占領城池,隻需要解除武裝,有品級的官員、將領,屠戮一空,騎司刺殺的,百姓群毆致死的,甚至是軍營嘩變的,總之,尚雲道就這麼被收複了。
秦遊的辦法簡單粗暴。
原本,冇有官員冇有軍卒,城池一定會亂,會有人趁火打劫。
可是,真的冇有,因為大家被殺怕了。
其他城池裡,不少富戶和世家門閥都派遣了家丁去平波城,所見所聞,心驚膽寒。
所以這些富戶和世家門閥自發組織起了人力,維護城內秩序,不敢出任何一點亂子,深怕郭城海王,或者說是夏朝越王府小世子會來到他們的麵前,將整座城燒光,殺光!
郭城海王就是夏朝不敗名帥越王之子這事,已經傳開了,本身郭城海王就縱橫東海,又是管家的人,東海三道,算是徹底迴歸了夏朝朝廷,不過時間早晚罷了,而且告示上已經寫了,羅雲道溫雅已經伏誅,屍首就在郭城之中。
連溫家水卒都敗了,大家還敢如何,隻能擔驚受怕的待在家中,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相比於尚雲道,羅雲道並不順利,準確的說,是極為慘烈。
秦猙已經攻下了三城七縣,可前進的路程卻不到一半。
羅雲道的城,並不是殺了官員和將領就可以占領的,而是要殺光每一個溫家的軍卒。
即便連見慣了殺伐的秦猙都心驚不已。
軍卒,願意把命賣給上官,上官,把命賣給了溫雅的假子們,而溫雅的假子們,則把命賣給了溫雅。
最令秦猙惱火的是,就連羅雲道的百姓都誓死抵抗。
百姓、軍卒,幾乎是人人都在肩膀上纏了黑布,許多上了歲數的老人,更是燒了香紙,祭拜已經戰死的溫雅。
秦猙甚至有一種錯覺,如果秦遊冇有乾掉溫雅,羅雲道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殊死抵抗。
百姓,軍卒,不像是抵抗,而是像是陪葬,戰死之後,到了地下繼續追隨溫雅。
“三弟什麼都料到了,唯獨冇料到此事,那溫雅何德何能,百姓都瞎了不成,那溫雅,害死了多少百姓,為何要如此這般,這…”
軍帳之內的秦猙罵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罵了。
羅雲道地廣人稀,是三道之中人口最少的,可軍卒卻是最多的,而居住在羅雲道的百姓,都是軍卒家眷。
溫雅的確將不少人口押送到了瀛賊大船上,可是從來冇有任何一名軍卒的家眷被送到瀛賊的私掠船上。
而在前朝時期,溫雅就是東海的定海神針,來到羅雲道接管舟師後,以最血腥的手段為百姓們複了仇。
那時瀛賊屢屢登陸沿海城市,燒殺掠奪,百姓們苦不堪言。
也正是溫雅,以最殘暴的方式嚇破了瀛賊的膽子,殺了數以萬計的瀛人!
溫雅不通內政,可卻有一種極為特殊的人格魅力,一個統帥身上都罕見的人格魅力,溫雅,甚至成為了水卒們的信仰。
就是這種信仰,溫雅影響著每一個羅雲道的人,人們,不知夏朝,隻知溫雅,甚至潛意識以為,羅雲道就是一個國家,而溫雅,就是無冕之王,他們,則是溫雅的子民。
現在國王戰死,他們這些子民,將要為國王複仇。
與秦遊一樣,秦猙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秦遊以為,百姓是命運操控之下的可憐人,被命運操控著,卻無法操控自己的命運,無法站隊,無法選擇陣營。
可秦猙遇到的情況卻恰恰相反,羅雲道的軍民,不怕死,甚至想死,死之前,唯一的願望就是為溫雅複仇。
秦猙一拍桌子,吼道:“再炸,將屍堆炸開!”
一個身穿黑甲的女子進入了軍帳之中,正是斐雲榮。
斐雲榮帶領的飛雲騎已經和秦猙彙合了,可一多一少兩支隊伍都無法進入沙水城。
原本斐雲榮已經趁著夜色將沙水城的城門炸開了,秦猙也一馬當先帶著人衝進了護城橋上。
可誰知最先湧出來的,卻是城內第一個聽到轟鳴之聲距離最近的西城區百姓。
這些百姓瘋了一般,張牙舞爪,堵住了城門,將秦猙的人馬牢牢的堵在了內城城門之外。
秦猙無法下令屠殺百姓,大吼大叫著,可百姓們寸步不讓。
也就是這麼一耽誤的功夫,城內的軍卒跑出來了。
原本,百姓應該讓開的,讓軍卒迎敵。
誰知軍卒大喊了一聲“為大帥複仇”之後,百姓們與軍卒們一起衝了過來,哪怕赤手空拳,哪怕隻是拿著農具,悍不畏死,衝向了秦猙率領的山民們。
幾支火藥箭射出,依舊無法阻攔他們的前進的步伐。
瘋了,彷彿所有人都瘋了一般。
護城橋太過狹窄,城門也不大,錯失了良機後,秦猙隻能下令在火藥箭的掩護下撤退。
城門雖然被炸了,可城內的軍卒卻將屍體堵了上去,數以千具屍體堵在了城門下。
甚至很多人,將自己的父兄與親族的屍體親手扔了上去。
“大世子。”斐雲榮放下戰盔:“今夜,不要再戰了。”
“弟妹子,這是為何?”
“今夜,是溫雅頭七之日。”
秦猙沉默了,半晌之後,歎著氣點了點頭:“好,明日再攻。”
“報!”一名軍卒跑了進來:“城內守將溫歩逾出了城,要與您交談。”
秦猙和斐雲榮對視一眼,滿麵狐疑,隨即走出了賬外。
待出了營,果然見到營外一個穿著銀甲的將領。
“好膽色!”秦猙暗讚了一聲。
斐雲榮微微揮手,讓身後的挽弓拉弦的飛雲騎們不要輕舉妄動。
這倒不是飛雲騎卑鄙,而是他們一見到將領就下意識的拉弓。
二人走過去後,溫歩逾高聲喊道:“我家大帥屍首何在?”
秦猙倒是和郭城通過信件,回道:“屍身為二,半截葬於海中,上半截,在郭城。”
“果然是半葬,白彪竟如此歹毒!”
溫歩逾隱忍著怒意高喊道:將大帥屍身送來,待我溫家水卒厚葬了大帥,迮縣、絛縣、沙水城、灡津城、墉城等七縣五城,願降,隻要夏朝朝廷不追究羅雲道百姓罪責,溫家水卒,小旗一百七十一人,校尉,八十一人,偏將,十六人,舟將四人,自刎於大帥海墓前!”
話音落畢,城頭亮起來一支支火把,一個個穿著將領盔甲的人站在了城頭之上,皆是溫雅假子與溫家水卒將領。
“還我大帥屍身,我等,願降,願死!”
“還我大帥屍身,我等,願降,願死!”
“還我大帥屍身,我等,願降,願死!”
一聲聲高呼,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