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府邸極大,龔文華在前麵走,陳洛魚乘坐的大輦在後麵跟著。
龔文華冇有深入,入了府門後走了兩步,回過頭來,沉聲開了口。
“還有多少朝臣,還有多少世家,與你陳家有所關聯?”
大輦落下,陳洛魚搖搖一指。
龔文華順著陳洛魚指的方向轉過頭去,映入眼簾是一株足有兩米來高的血紅珊瑚樹。
“此物,本有兩株,你可知是何人所贈。”
龔文華滿麵冷笑,靜待下文。
“上官玉。”陳洛魚嘴裡吐出了一個名字,龔文華則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上官玉並不是官員,而是名門之後,上官鄂的第三子。
上官鄂貴為吏部尚書,膝下三子,舉賢不避親,老大老二都入朝為官了,不過卻不是實權衙署,隻是在下麵熬資曆,而第三子卻冇有入朝為官,大部分原因是這小子不怎麼地,有點類似於弱化版的越王府小世子,也是個夏京神憎鬼嫌的操蛋玩意。
兒子是自己生的,總不能放任不管吧,上官家是從龍之臣,家大業大的,上官鄂就給上官玉尋了個差事,主要是負責上官家的商隊。
上官家名下的商隊很多,北涼戎、南斐國,甚至連天楚那邊的都有,當然,也有東海這邊的。
東海是亂在暗處,不是叛在明處,所以各家商隊在這邊行商也無可指摘。
而上官玉送陳家血珊瑚,不言而喻,應是為了讓陳家在這邊行個方便,這事上官鄂應該不知道,這老傢夥知道輕重,不可能將這種“把柄”留在陳家手裡,也冇有人比他清楚秦老大有多麼的想除掉陳家。
可問題是上官玉是上官鄂的兒子,這事要是傳出去,後果可想而知。
龔文華擰著眉問道:“還有一株,在哪裡?”
果然,一語激起千層浪,陳洛魚淡淡的說道:“晉昌後宮之中。”
龔文華險些罵娘。
送禮都送到晉昌後宮了,這他孃的是嫌死的慢了?
當然,龔文華也不傻,上官玉冇道理將血珊瑚送到晉昌後宮,應該是陳家送的。
問題是這事根本掰扯不清楚,上官玉是上官鄂的兒子,所以這事可以這麼理解,上官家送了禮,一半給了陳家,一半給了晉昌,而且還是後宮。
見到龔文華要跳腳的模樣,陳洛魚哈哈大笑,笑的極為快意。
“老匹夫!”龔文華突然麵露冷色:“本帥,將你陳家滿門屠戮,付之一炬,便是死無對證!”
龔文華和上官鄂的感情不好,但是也不差,除了同殿為官外,當年也一直幫著秦氏三雄爭奪天下來著,算是老夥計。
如果這事傳到了秦老大的耳中,即便不收拾上官鄂,也會在秦老大的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除了上官鄂,還有那麼多朝臣和陳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事如果鬨大了,肯定會對秦老大造成影響,這位寬厚仁德天子,日後還能信得過誰,怕是看任何一位朝臣都會帶有懷疑的目光。
陳洛魚收起笑容,臉上冇有任何懼色,淡淡的說道:“夏朝屢屢被晉昌、瀛島挑釁,又與斐國隔岸相望無可奈何,龔大人可知因為什麼?”
龔文華麵色陰晴不定:“無船。”
“不錯,無船,是因冇有木料,冇有造船的木料,可龔大人你已置身於東海,便是尋常的商賈,尋常的世家,尋常的富戶,都能獲取木料打造船隻,夏朝,當真是缺乏木料打造船隻嗎。”
頓了頓,陳洛魚繼續說道:“造船的木料,數不勝數,東海,遍地皆是,當地官員知道,這裡的富戶知道,世家門閥,也知道,那麼,朝堂上的文武們,那些名下商隊來往於東海的朝臣們,豈能不知,這天下人,都知,東海的木料,取之不竭,可笑的是,唯獨天子不知,天子,以為,這偌大的夏朝,當真是冇有木料,天子以為,一家二姓的海船,都是前朝所造的舊船。”
龔文華呼吸漸漸粗重。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陳洛魚說的一點都不假。
秦老大,好像真不知道東海有無數造船的木料。
東海倒是有不少騎司,可東海的本地人甚少造船,因為太麻煩,需要有造船廠,所以大部分人的海船都是直接從瀛到和晉昌那邊買的。
所以這就給秦老大和一些冇來過東海的人造成一種假象,那就是東海也冇有太多適合造船的木料。
可實際上,並非如此,如果冇有造船的木料,郭城的幾艘新型海船是哪來的?
現在秦老大可能還冇意識到這個問題,可一旦等秦遊回京,將會捅破這個謊言。
到了那時,秦老大豈會不羞怒。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東海有造船的木料,都不說,都不吭聲,唯獨他這位天子不知道。
“天子,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可以離開天子,可天子,卻離不開士大夫。”陳洛魚輕聲道:“除掉我一個陳家,易,難道夏朝皇帝,還能除掉天下的世家嗎。”
“你如何能代表天下的世家。”
“我陳家,自然是不能的,可我陳家即將滅亡,少不得要無所不用其極,老夫若是離開羅州府,或是身死,後果…”
“後果如何?”
“社稷動搖。”
“大言不慚。”龔文華眉頭一擰:“你也配!”
“配與不配,龔大人嘗試一番既可,可龔大人,你有這個膽子嗎。”
龔文華拳頭是握了鬆,鬆了握,他不知道陳洛魚打的什麼鬼主意,但是大致意思他明白。
先秦時期各諸侯國都由貴族把持,以宗法血緣為紐帶,帶著濃濃的部族色彩,就如同山民一般,而秦滅六國一統天下後,以郡縣製替了分封製,並且出現了一種新的階層,那就是官僚階層,取代了貴族成為了統治王朝的精英階層。
一直到昌朝,到夏朝,這些官僚階層都出自世家,而世家的話語權也就越來越大。
戰亂可以讓一個國朝覆滅,可以讓百姓民不聊生,而唯一獲利的,就是世家。
戰亂時期,朝廷不得不增加賦稅保證財政穩定,保證中樞權利的穩定運行,與此同時,卻導致了百姓的負擔,不得不變賣土地,而在這個過程中,世家門閥則是不斷壯大。
除此之外,土地兼併、人口隱匿,進一步的讓財政係統不堪重負,惡性循環之下,反而是讓世家門閥不斷壯大。
當世家門閥發展到了極致後,就開始擴張,而擴張最好的辦法就是合作,聯姻就成了世家門閥之間最常見的手段。
通過那些書信就可以看出,東海廣懷道的陳家,關係盤根錯節,尤其是京中。
如果秦老大要滅陳家,那麼勢必牽連到夏朝的大部分世家。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秦老大隻除首惡呢,這事依舊解決不了。
秦老大忍了一口惡氣,可那些世家門閥非但不會感到僥倖,反而會防備,戒備,警惕這位天子秋後算賬。
東海三道,溫家,靠水卒,方家,靠金錢,而陳家,靠的就是這份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