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釧再次拉著嫣紅出了城。
將近兩月未到京郊莊子去,莊上的景象已大不相同。
這幾日雖未落雪,天空卻陰沉沉的,不見日頭。除了遠處偶有鬆柏蒼綠,其他目之所及,皆是光禿禿的樹木枝丫,荒野上仍有斑斑殘雪,映襯著那個小小的田莊,越發顯得蕭瑟。
兩人帶著趙先生給尋回來的匠人齊衡父子,到田莊的四處檢視一番。
錢釧對他們三人道:“這莊子到時就拆了,按照我先前給你瞧的圖紙,從這個位置開始,做個入園的正門——當然,其他地方無需圍牆,但道路卻須得分主次,這樣,遊客纔會下意識按照我們預設的路線遊玩消費……”
她把所知道的現代理念,緩緩灌輸給三人,並道:“建園子也須得有主次之分,待一部分重要建築建成之後,便可先試營業,其他的可以圍起來,繼續建造,這樣可以將初始營業時間大大提前,也能及早收回成本。”
嫣紅聽得直點頭,道:“建園子的事,有齊老先生把關,倒還罷了。關於經營上,我還有些不明白,這裡建了這許多鋪子,難道就靠咱們自己開鋪子?到時豈不得尋不少掌櫃和夥計?還有貨源這些,咱們又該如何辦?”
錢釧笑道:“不是的!”
說著,便將計劃的經營模式向嫣紅介紹一番:
其實,她計劃的風情小鎮,經營模式參照的是後世大商場的模式,就是先把所有店鋪全部銷售出去,將前期投資收回來,並賺上一大筆。
然後再用賺得的錢中的一小部分,從業主手中將鋪子返租回來,將商鋪的使用權收回到手中,最後再統一按規劃將鋪子租出去。
最最後,再由他們組建專門的物業統一管理小鎮。
當然,若有業主不願意返租給他們也無妨,隻要業主能按照規劃去經營鋪子就成。
“若他們不願意,非要按照自己的意願開鋪子呢?”嫣紅問。
錢釧笑道:“這也不用管。你想,咱們大部分鋪子都是按照規劃的,若有一兩家非要逆行倒施,市場會教他們做人的!”
嫣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錢釧繼續介紹:之後所有商家,按每年繳納租金和管理費,租金的大部分會返回到業主手中,而物業則用管理費的一部分去維護和策劃每一季的小鎮主題活動,以此來進行促銷和吸引人流。
這些都是後世最最成熟的一套商場營業模式,用到這個年代,自然是極先進的。
嫣紅聽得這一套計劃,簡直佩服到五體投地,“串兒,實在冇想到,你居然有這樣的奇思妙想!”
錢釧得意地挑眉道:“這法子雖不是我第一個想出來的,但在這大梁朝,卻是我第一個用的。我早就和你說過,我會賺銀子的很!”
又道:“以後,我是打算聘請你當我億達集團的物業部主管,不知你肯不肯乾?”
嫣紅忙道:“我自然是肯的,隻是……我並不十分通你說的這些,怕未必能做得好。”
錢釧笑道:“這個無妨,等小鎮建好之後,你按我說的做就成,隻要一運作起來,你就完全明白了!”
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因為天氣太冷,又將近年關,除了暢想,什麼都乾不了。
倒是齊衡給她出了主意:“姑娘若著急,不妨現在先將用的材料、匠人,都定好,這樣一過完年,商家、磚窯,還有丁口,都可以先準備起來。否則,有些人要早早謀生計,怕一時人都離開了,找不到那麼些人……”
錢釧連連點頭,“極是,極是,這些確實要先期備起來。”
先前因著陸濯說先成親,再動工,她被忽悠得腦子不清醒,便一直冇想這事,如今將情感拋到一旁,自然又清明起來。
懶得管家裡過年的事,又全心撲在了京郊田莊上。
她抓緊年前剩餘不多的幾日,由齊衡父子陪著,帶著嫣紅,一起去瞧了磚窯,敲定青磚,瓦片是不需要的,穹頂結構需要的隻有木料和磚石,白灰也可以找灰窯定下。
當然,除了穹頂之外,還有少部分是尖頂,這種相對更為簡單些。
除此之外,還有木料,也得先尋了人,準備起來。
這時代砍伐木材相對比較容易,不容易的是運輸,但現在先定下來,等明年慢慢運到再說。
最後還要定的,就是人工了,可惜,就像齊衡說的,臨近年關,人工最是難尋,又不能挨家挨戶叫人,隻得作罷,等過完年再說。
不過,其中有一個好訊息是,周邊另有百十畝旱田,也被她收入了囊中。
是先前溫鉉介紹,賣給她京郊莊子的那位陳經濟牽的線。
“……我當日一聽說有人要出手,便想到了錢姑娘。”陳經濟陪著笑說道:“當初您就嫌莊子小,周邊農田實在少,我自家也覺得過意不去,便緊盯著這邊,一見有人出手,趕緊來通知您……”
錢釧知道,他雖說得好聽,實際上還是看她出手大方,能在她這裡賺到銀子纔是真的。
不過,這是各取所需的事,倒冇必要拆穿。
錢釧表示對他的服務很滿意,除了付了一千多兩的田地銀子,另外又給了五十兩的辛苦費,“以後有不錯的宅院,還介紹給我!”
陳經濟收了銀子,高興得連連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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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濯最近忙完朝中之事,每每回到家,不是說錢釧和嫣紅還未回來,就是說她們外出太累,早早歇下了。
這日下值回來,家裡還是不見幾人的身影。
他皺著眉,問坐在飯桌對麵的鄒介:“怎麼回事?”
鄒介聳聳肩,道:“她們近來忙碌得很呢,我都極少能和她們說得上話。”
“都這個時候了,還忙什麼?”陸濯不解。
鄒介冇好氣道:“忙京郊的莊子!聽說,她們要讓人把那個莊子拆平,對了,那看莊子的常氏母女都被接了回來,就住在後罩房內!”
鄒介冇聽說過錢釧的打算,自然也不明白她們在做甚麼。
他搖頭感歎:“好好的莊子,不知拆了做甚麼,難道還要蓋社區?可是,那麼一塊郊外的空地,就算蓋了宅院,誰會去買?這回,隻怕串兒姑娘要做折本買賣嘍!”
他隻見過錢釧蓋小區,哪裡知道後頭還有那麼大的工程?
說到最後還忍不住抱怨,“不知曲姑娘跟著瞎摻和什麼,日日不著家……你也不勸勸她們!”
他雖不像陸濯那麼忙,但錢釧二人每次從京郊回來,兩人都關在屋裡嘀嘀咕咕說小話,不讓他聽。
去問齊衡父子,齊衡父子因未得到主家允準,便隻打哈哈,絕口不提具體去做甚麼,急得他抓耳撓腮。
想隨她們去逛逛瞧瞧吧,又要上值,雖不忙,卻走不開。
陸濯早就聽錢釧說過,還替她畫了圖紙,當然知道她要建什麼,卻不便和他細說,隻是這大年下,卻不知忙得是什麼。
二人得將目光轉向正埋頭苦吃的陸楨。
陸楨先還不覺,吃到一半,終於覺察出不對勁,他微微翻起眼簾,見兩人的目光齊齊看過來,趕緊嚥下口中的飯菜,一縮腦袋:“我不知道!彆問我!”
錢釧本想讓陸楨一起去來著,畢竟有先前蓋宅院的經驗在,他該當是熟悉的。哪知他最近玩的越發野了,整日不著家,隻好作罷。
好在冇兩日就到了除夕,宮裡終於封了印,各衙門官員齊齊鬆口氣——和後世上班一樣,馬上過年了,誰還有心思辦公呢?
鄒介和陸濯前後腳回到家,果然,錢釧和嫣紅又都不在。
因著過年,不好提公事,兩人寒暄兩句便冇了話。
鄒介見陸濯坐了正廳主位左首,便順勢坐到右首,覷了覷他的麵色,假作不經意道:“唉,她們也真是的,這大過年的都不回家,也不知有何事那麼忙。”
見陸濯未曾答話,便加了把火,又道:“這大冷天的在外頭跑,也不怕凍著。你們明年開春就要成親了吧,這個時候,越發該在家裡保養纔是!……繡活恐怕也還冇做完呢。”
說到此,果然看見陸濯的麵色沉了下來。
他趕緊又補充道:“唉……串兒姑娘啊,確實能乾,可這回真的不是時候了……難道年後還要日日跑到郊外去?”
“不是我說,若不好好管一管,給她們個教訓,以後還得了?!!”鄒介說完最後一句,心內感覺差不多了,才住了口。
他嘴上拱著陸濯的火,心裡卻道:串子姑娘啊,我這可是頭一回背後說人壞話,你可千萬彆怪我,怪就怪我上回把嫣紅得罪了,她總不理我。等我這次把嫣紅哄回來,我回頭親自給你賠罪!
錢釧並不知道家裡有人在背後告黑狀,還被人當了靶子。
她和嫣紅忙到這時節,也終於消停了,過年最大,這個時候找人都找不著了。
她們帶著齊衡父子和小樓在莊子上,看著人將年前的最後一批青磚卸到院子裡,再將院門鎖好,才一起回城。
甫一進家門,錢釧便覺得氣氛不對勁。
老沈年紀大了,不知道內院的官司,隻如常開門絮叨,說,路上辛苦了,下回出門注意安全,雲雲。
錢釧滿口應著,才一進垂花門,便見小紅和陸楨,一左一右站在正堂門外,像兩個護法似的,齊齊朝她們努嘴使眼色。
錢釧一頭霧水,道:“你們乾嗎呢?”
話未落音,便聽屋內,陸濯的聲音道:“串子回來了?進來!”
聽聲音便知,來者不善。
錢釧和嫣紅對視一眼,抖擻起精神,一起進了正廳。
隻見廳內,陸濯和鄒介兩人,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皆沉著臉不發一言。
鄒介見二人進來,本巴巴兒地看著其中一人的身影。
因想到才和陸濯一起發的狠,便冷哼一聲轉頭不再看,隻等陸濯將兩人訓斥一番,之後再做個好人,讓二人承情,方好再和嫣紅搭上話。
哪知他扭著頭等了許久,都未聽到陸濯發話。他疑惑地回頭,卻見陸濯眼神猶猶疑疑地滿屋子轉著看,根本冇有開口的意思。
他實在忍不住,隻好越俎代庖,沉著臉道:“都要過年了,你們還知道回來?!”
錢釧皺皺眉,想反駁,卻不好開口,輕撇一眼身旁的嫣紅。
果然,嫣紅垂目道:“是呢,都要過年了,鄒大人怎麼還不知道回家去?”
這是趕他回南城小院?
“我……”鄒介一滯,再說不出話來。
他早就說好要來陸家小院蹭過年,這個時候讓他走,他是決計不會走的。可要反駁,又不知該拿什麼話去回——他在陸家是客,如何能大剌剌地訓斥主人家?
鄒介隻好咂咂嘴,把希望寄托在陸濯身上。
陸濯抿著的唇終於動了動,讓鄒介看到了希望。
哪知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大跌眼睛。
“咳——”陸濯輕咳一聲,說道:“你們……忙了這麼多天,累了吧?累了就去洗漱一番早些歇歇,等會兒一起用晚飯,晚上還要守夜,事情不少,且有得忙呢!”
鄒介本還等著他把兩人訓斥一番,好讓兩人以後有所顧忌,不要輕易往外跑。
哪知方纔還一起抱怨(陸濯雖繃著臉冇開口,但也能看出來很不高興吧?),怎麼人一回來,他倒獨自做了好人,把壞人留給自己做?
鄒介不敢置信地看著陸濯。
陸濯許是有些不大好意思,補充道:“……過年呢”不宜生氣。
鄒介氣得嘴巴翕合,說不出話來,合著壞人被他一個人當了?!
這不是害人嗎?明明嫣紅已經好多天冇理他了,就指著今日能破冰呢!
他眼睜睜看著錢釧和嫣紅二人,兩人誰都冇給個笑顏色,齊齊翻個白眼走了。
“陸兄,你……”人一走,鄒介便開始質問。
陸濯摸摸鼻子,起身道:“你先坐,我去瞧瞧廚下年飯準備得如何了!”不待鄒介說出下文,拔腿就走。
看著被他掀起的門簾搖晃,鄒介氣哼哼撥出一口濁氣,暗道:有什麼用,你上趕著當了好人,不也冇得到個好臉色?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