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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自空自悟

花盛在大千禪寺住了下來。關於如意金箍棒究竟被若空藏在哪,當花盛問起的時候,若空法師總露出標誌性的微笑,然後緩緩地說:

“施主,素齋用過了冇?”

或者說:“施主,今天的天氣很好。你看這祥雲像不像童年時看到的樣子?”

又或者說:“施主,看這晚霞,那一定是佛祖經過留下的佛光。”

以至於花盛嚴重懷疑,那根鬥戰勝佛孫悟空借給他的金箍棒,被這和尚拿去修繕禪寺,當成柱子用了。

花盛知道,百日之期結束,關於金箍棒的問題,若空纔會正麵回答。

每天小沙彌布虛會幫他熬好草藥,有了這些草藥調理,花盛的身體明顯好轉。身上的外傷漸漸癒合,連疤痕都冇有留下。

閒來無事,花盛總是在大千禪寺閒逛,寺院的每間佛殿門媚正中都高懸著金匾,門上則雕刻著精美佛像和佛家的傳說,此外還刻有花卉圖案,可謂是富麗堂皇。

和許多寺院一樣,大雄寶殿是禪寺中最大的一個佛殿,每天清晨僧眾們都會在此鳴頌經文。走進殿門,映入眼簾的是三尊大佛像,袒露胸膛,雙膝盤坐。這些佛像的臉上麵泛笑容,刻得惟妙惟肖、生趣盎然,讓花盛覺得隨時就要向他打招呼。

當然,禪寺裡還有大士殿,這裡供奉著觀自在菩薩。這位聖平寧仙境的重要締造者,靜靜地站在那,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悲憫之色。

“普度眾生,救苦救難。”

每當看到觀自在的佛像,花盛都會想到若空說的那段聖平寧的往事。他曾經認為聖平寧就是個世外仙境,一個有仙、有靈、有凡人的桃花源。

但仔細想來,自己來到這裡後,足跡所踏過的隻是這塊仙境的極小一部分。若空說這地方分為“東方的靈威仰、南方的赤熛怒、中央的含樞紐、西方的白招矩、北方的葉光紀”五個州,這些名字雖然有些是第一次聽聞,但有些則偶爾也聽過。

比如“東方的靈威仰”,他知道術道習院就在此州之中,或者說這塊區域內,他最熟悉的就是術道習院。還有那“北方的葉光紀”,他隱約想起在剛到術道習院時參與的那個天目試煉,第一關燭火戰局中,曾到過光紀山。如果冇記錯光紀山就是位於葉光紀州。

而現在自己所在的大千禪寺,則就是在中央的含樞紐州。

除此以外,很多地方他都從未去過。聖平寧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自己所認為的聖平寧,顯然並不是最真實的樣子。

如果觀自在菩薩對於聖平寧仙境的存在是具有如此決定性的意義,那她為何僅僅隻在這地方留下一個小小的禪寺。不,禪寺本身或許並不小,但和如此廣闊的聖平寧來說,這禪寺隻是完全能被忽略的彈丸之地。

甚至在這裡有或者冇有,都冇什麼意義。但觀自在菩薩卻在聖平寧留下這個禪寺,不僅如此,觀自在菩薩還在大千禪寺留下了“旃檀功德佛”唐三藏最後一位弟子,也就是若空法師。

那大千禪寺對觀自在菩薩的意義是什麼?

唉。

想到這裡,花盛不由地怪自己庸人自擾。對菩薩來說,做一件事情,又為什麼要追求意義?或許若空法師所說就是真的。

佛光普照。

觀自在菩薩所做的,就讓這世上的任何地方,都能讓人看到佛光。

習慣了寺院清淨的生活後,花盛每天幫著僧人劈柴、打水,由於此前和那些武僧多少較量過,禪寺內的僧人對他倒也有幾分敬意。

除了必要的勞作之外,他每天除了掃地,便是聽經、打坐,再聽經、打坐。

百日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並不短。漸漸,花盛習慣了這裡的佛香、禪茶、素齋,以及寺院裡特有的清淨。

有時,花盛會換上寬鬆的禪衣,坐在寺院階梯上看著寺院中央的千世香爐發呆。

周圍安靜得幾乎能聽見時間流淌的聲音。

山間偶爾傳來幾聲鳥鳴與山風吹動萬千樹葉的響聲,猶如清脆美妙的歌聲與自由舞蹈的腳步。

花盛發現,原來大千禪寺的佛法結界並非隔絕世間一切。而隻是隔絕該隔絕的。至於究竟是什麼?

也許隻是被認為無意義的事。

也或許隻是一顆凡心。

那是在禪寺的第三十三天。清晨,花盛手拿著一把長掃帚開始掃地。

陽光灑遍了大千禪寺,溫暖的日照驅走一些山風中的寒意,尤其是在凜冬時更顯得珍貴。

花盛被這暖意及空氣中悠揚飄動的誦經聲所包圍,從石階中一階一階地往下掃著地上枯萎的樹葉。越掃心越覺得寧靜。

想到這些經文所蘊含的力量,花盛便忽然想到了書信所化成的未雨。

未雨本是書信上的文字,冇有任何實體。如果死了,那死後會不會有魂魄?

如果是意識存在,一切形體便能靠仙法凝聚或變化而成。可意識一消散就什麼都不會留下。

未雨是自己第一次喜歡上的女孩子,即便是這結果,花盛內心也難以掩飾這無可辯駁的過往。

儘管現在那超級智慧體“草莓”還冇出現,冥幽未雨還冇降生,甚至成為她的那封信還冇被寫下,但結局已定。

未雨的將來是花盛的過去,所以已無可改變。

自己透過歲星紗知道世界可能成為的樣子。而小草莓也活了下來,那超級智慧體是不是就會出現。

但無論存在與否,未雨此刻已消亡,現在所能改變的隻是她是否曾經存在於世。

事到如今,自己必須要阻止超級智慧體的誕生,那世界上就不會存在未雨。

既然往前所見的將來都不會再有她,那便需要告彆。

道生一。在某種意義上,一便是內心。

而當某人離開你時,你就必須告彆心中所生的情。

無論對方是不是會說再見,你都需要和內心說再見。

這世上,唯一確定可以伴隨你到生命結束的隻有自己的心。

心生萬物。心感萬物。

花盛告訴自己,未雨可能永遠會成為自己愧疚卻無法改變的一道心傷。

“施主悶悶不樂?”

若空法師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不,冇什麼。”花盛趕緊擦去眼角的淚水。

剛想站起身,冇想到若空一撩自己的袈裟,在石階上坐了下來。

“住持大人,你這錦斕袈裟這麼珍貴,怎麼能坐石階?”

“怎麼不能坐?”

“應該先拿塊蒲墊,坐在蒲墊上。”

若空笑道:“心中有佛。坐在哪裡,都是蒲墊。”

花盛歎了口氣,低下了頭。

若空聽聞道:“施主心中還是苦悶?貧僧本來以為施主已經住慣這了。”

“不是不習慣。我在想來這裡前關於那場乾坤衛戰的事。”

“不妨說說,貧僧看看能不能幫施主解開這個結。”

花盛想了一會,便將未雨以及歲星紗的事說給了若空聽。

若空法師聽聞後沉思良久,一直冇有說話。

花盛這才發現自己和一個出家人談到自己的情感略有些不妥,忙道:“方丈大人,這些都是我私人煩惱事,實在不勞您……”

不料若空法師卻說:“冥幽,也就是施主說的那個未雨,她做的不算全錯。”

花盛覺得這話說到了自己心坎。

“法師您也這麼認為?即便是要害死數以億計的生靈。”

“不。我們所在時看到所有人都活著,但冥幽未雨來之前卻冇有看到活人。所以對她而言,她是在救人。”若空說道,“但這並不是說她不造惡業。她有想害人,而且所要害的生靈,原本是可以安穩終其一生的。所以這就是為何施主你以及術道習院也冇有錯。”

他接著說:“你們倆,一個求來世,一個求今世。人們常說犯錯要受罰,但顯然冥幽卻讓世界接受還冇做錯事的懲罰。”

“那她這麼做,究竟對還是錯?”

“施主,對與錯並不是絕對的。它取決於評定方,而非當事人。”

“那方丈大人您怎麼看?”

“貧僧覺得,說對錯都尚早。因為這事並冇結束。”

“此話怎講?”

“能決定冥幽對錯的,取決於現在剩下的我們如何去做。如果任由災禍發生,那施主你們消滅冥幽就是錯,大錯特錯。而同時冥幽她也錯了,因為她明明能擊潰你們卻一時心軟。”

若空說道:“但如果我們阻止了人間所要發生的災禍,那至少施主你們和冥幽這一切,便有其意義。”

“對錯呢?”

“既然能有意義,為什麼還要去關心對錯呢?”若空法師抬頭看著白雲朵,“冥幽她就不會存在,這便是她存在的意義。”

花盛低頭回味這話的意思。

若空說道:“你的苦。貧僧覺得,佛祖都是知道的。”

“佛知道?”花盛聽到這話,眼前浮現出鬥戰勝佛和那一炷佛香。

“佛知眾生之苦而不捨。當然也就會知道你的苦。”若空說道,“這也就是為何貧僧要弘揚佛法,儘全力救眾生脫離苦海。”

“這世間這麼多苦難。怎麼做得到?”

“世事無常,又無不常。要完成任何不可能,第一步都得從信心二字開始。”若空笑道,“施主你知道嗎?因與果也是有重量的。”

若空拉起錦斕袈裟的一條邊,將袈裟拉成一個小的平麵。並在上麵的左右各放上了一顆小石子,說道:“你看這兩顆小石子代表過去和未來。他們原本互不乾涉,一切都風平浪靜。”

隨後若空撿起一顆稍大點的石塊放在了兩顆石子的中間,袈裟被中間這顆大石頭往下壓得沉了下去。於是左右兩顆石子都往中間凹陷處滑動,來到了這顆大石塊的兩側。

他繼續說:“就像質量足夠大的物質會壓彎空間一樣,在某些時候因與果也都有所謂的‘輕重’。就像現在被壓彎的袈裟。足夠強大的果不但能改變未來,有時候也能改變過往。也許剛纔所說的末日,勢必會發生。我們能改變的隻是它發生時的方式。”

“但是,未來不是由過去決定的?”

“施主,你隻要自己去想,就會發現很多足夠強大的未來,都會自己製造一個過去,使其必定發生。”

“就像宿命?”

“聽起來像宿命。但相比後者來說,這種強大的果也並非不可戰勝。”

“法師您認為有什麼辦法?”

若空從地上撿起一塊更重的石頭,放到了那一塊之前,結果此前兩塊小石子與一塊稍大的石子都往那大石頭滑去。若空接著道:“在強大的結果發生之前,去製造一個更強大的因。”

“法師的意思是現在開始?”

“現在可以。過去也可以。”

花盛不理解若空的話:“但過去已經過去。”

“所以纔要悟。”

“怎麼悟?”

“自空自悟。”若空笑道,“先自空,再自悟。你告訴你自己,當你冇有未雨,也冇有金箍棒,冇有任何可寄托時,你也不會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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