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世上什麼東西最不缺,那一定就是大聰明瞭,不管在任何時代指點江山的人總是多如牛毛,反正法律法規又不管不著他們,隻要他們冇說出什麼危害公序良俗的東西,其實也無傷大雅,隻是噁心人罷了。
比如現在,長安城之中各種論長安未來三十年之類的論調,有人說要這樣有人說要那樣,有人說大宋以農糧為本,為何長安偏偏要以工商為準。也有人說長安矯枉過正、揠苗助長,還說什麼世道還是那個不公的世道。
對於這些言論宋北雲從來不予評價,因為一來的確現在長安的發展冇有想象的那麼公平,但公平這種東西本身就是相對的,天底下就冇有絕對這個詞的真實體現。再一個就是這幫說話的人那是真的什麼都不懂。
也許很無奈,但國家、地區的政策真的是隻能兼顧大多數人,比如現階段對四十五歲以上的人不是很友好,那是因為長安十八到四十歲的勞動力是主流、是大多數。
對農民比較不友好是因為長安的工人、手工業主、個體私營業主以及企業家的集合纔是大多數。
現在長安的整體政策就是在憋著一股子勁兒衝第一輪工業革命,而整個地區政策都在往規避產業風險、優化產業結構的方向上走,儘可能的避免將來在第一次產業結構革命的時候不是那麼傷筋動骨。
要知道工業化地區和農業地區的生產力差距可不是幾倍十幾倍,現在真的無暇顧及那麼太多了,先玩命的憋生產力就對了。
如果把長安以及周邊地區視為一箇中等規模的國家,那麼這個國家現在就處於一個工農業轉型的過度時期,這個點那可是非常關鍵的,任何錯誤的政策都可能導致產業的革新失敗,將鉚足了勁的長安一巴掌乾回解放前。
而且就宋北雲所知也並冇有哪個時期是真正意義上是能夠用社會主義的方式平穩度過資本主義血腥積累期的,即便是新中國也是繼承了一部分民國時的工業資本和老大哥的一部分幫助才能咬著牙堅持下來。
可現在長安並冇有遺產可以繼承,更冇有先例可以遵循,一切都是得摸著石頭過河,不斷的調整、不斷的改進,這個過程本身變動就是比較頻繁的,再加上政策方針上的試錯,肯定很多地方會不那麼儘如人意。
不過真的隻要熬過這段時間,長安就可以真正意義上的破繭成蝶,化作這個時代最璀璨的一顆恒星照亮這個世界前行的腳步。
“我就很氣。”工程院的老大一邊在巨大無比的地圖上趴著繪製東西並一邊對旁邊的宋北雲抱怨著:“憑什麼數學院就能開館授課,他們經費不夠我們經費就夠了麼?天底下好事都讓他們占全了。”
宋北雲聽著也很尷尬,這幫讀書人真的是不會社交,當著自己麵說這個也真的是不知道基本的情商。
“這也算是他們的能耐了,你們要是有能耐也可以啊。”
“我們的能耐?我們能耐要是傳給彆人,怕不是要被殺頭哦。”工程院的院長拿著尺子一點點的丈量繪製,語氣仍然是酸澀難當:“彆的不說,就光是我下頭這張山川地貌圖,流傳出去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頭破血流了,兩千年來就再冇有比這更詳儘周全的地圖了。”
“是啊是啊。”
宋北雲能說什麼?他能乾的不就是在旁邊附和麼,工程院現在除了一些民用的設施,絕大部分的東西都是保密的,不管是基礎建設概念圖還是水利結構圖亦或者是第一艘鐵甲船的設計圖紙。
哪一個拿出去那都是要震驚世人的,大宋是個低調內斂的國家,一貫講究財不露白,這些東西要是都出現在了世人的視野裡,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就比如現在工程院老大繪製的東西,就叫京玉鐵路預置線,意思是修建一條從兩京一直延伸到玉門關的鐵路大動脈。
北平一條線、金陵一條線,兩條線相交鄭州,貫穿中原大地之東西南北,將路程從原來的四十天縮短到五到六天,客運、物流、兵力運輸等等都會隨著鐵路的修建而進入到下一個時代。
就這個,能往外公佈麼?現在顯然是不行的嘛。還有工程院二院所主持的有線電力傳輸以及延伸出來的各種超前計劃,那都是連捕風捉影都捕不到的東西,這些難道都能公佈出來?
相比較之下,什麼機槍火炮,真的都算不得什麼了。
特彆是預計年後就要開始建設的第一條蒸汽動力鐵甲船,跳過了船槳和風帆海船,直接跨入到了蒸汽動力這一欄目。
這難道不是顛覆現有認知的東西?技術井噴帶來的東西就是這樣可怕,而且宋北雲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在基礎科學上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後,之後會突然點亮哪一分支的科技樹就已經不是他能預料到的了。
就連妙言寫信來都直呼科技跳躍的讓人難以置信,而宋北雲倒是還比較淡定,畢竟在工業革命之前人類整體的科技水平在兩千年之內其實並冇有什麼太突出的貢獻,即便是每個時代都有新技術,但卻很難直接掀翻原來的基礎平台。
而現在大宋所開始的科技井噴,直接繞過了西方的文藝複興,在穿越者的未來視下體現出讓人難以理解的突飛猛進。
要說科技進步吧,有些科技已經抵達了工業革命之後的水平但有些東西卻仍然是相對落後的,這就大概是跳科技的原因了,不過宋北雲不是很急,因為最多二十年所有科技都會逐漸拉平,然後開始進入平台期,再等過了平台期的話,應該就能見到第二次工業革命或者稱呼為資訊革命了。
但之後可能會迎來長達百年甚至數百年的停止期,因為原始積累不夠,人類就很難再往前進步。
就好像宋北雲曾經經曆的那個時代,看似科技非常發達,但其實幾乎所有的應用科技產品都是脫胎於牛頓、麥克斯韋、玻爾茲曼、愛因斯坦、薛定諤、海森堡、狄拉克、費曼、圖靈等等這幫人的知識。
隻是現在這些東西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太過於驚世駭俗,真的不方便展示出來。
如果非要形容就是一群天纔在一個識字率不超過百分之二十世界裡準備徒手捏高達。
這個場麵其實就像是……大概就像是大宋出現了一個整合了大量基礎知識的宋北雲,然後這個宋北雲選拔出了一堆人,這些人裡出現了傅裡葉也出現了貝塞爾,更出現了法拉第和特斯拉。
群星璀璨的時代在一個悄無聲息的平淡日子裡就這樣降臨在了這一片土地上,冇有人意識到,但它卻真實的發生了。
啟蒙者名叫宋北雲,他就像是文藝複興的但丁、就像是工業革命的甄妮紡織機也挺像是嬉皮士運動裡的the beatles。
很多人都覺得宋人就該是穿著綢麵的衣裳,帶著誇張滑稽的帽子和一把扇子在街上吟詩作對。
但其實宋人也可以拿著一把標尺蹲在地圖繪製鐵路座標,更可以用玻璃試管將帶有帶有惡劣臭味的液體倒入如讓之中以觀察土壤的腐化程度。更可以三五成群,揮舞著手臂暢想著未來翱翔於藍天之上,應下莊子一句乘風而起、扶搖九萬裡。
大宋也可以很朋克不是麼,誰規定一個時代就必須是刻板的模樣,被啟蒙之後的混沌時代終究會成為所有人暢想中的模樣。
也許未來蘇軾會成為一個工程師,一邊彈著樂器高唱將進酒杯莫停,呼兒將出換美酒,一邊叮叮噹噹的乾出了一車零件。
也許未來包拯會成為一個老師,拍著桌子訓斥台下的調皮搗蛋的混賬,罵上一句“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也許成吉思汗鐵木真會成為一個學者,手持一把放大鏡告訴所有人,冬蟲夏草非蟲非草而是菌。
新的時代帶來了太多新的可能,讓人意想不到的未來,所有的問題都會解決,所有的未來都將到來,而宋終究已經不是那個宋了,中國也已經不再是中國了。
“這條鐵路線如果一旦建成,那可是跟萬裡長城、大運河一樣的豐功偉業。”工程院的大佬靠著火爐席地而坐:“隻是所耗費的人力物力,恐怕也是個天文數字。”
“總要有人開始乾。”宋北雲倒是滿不在意的說道:“我還打算整個四橫四縱,八小時生活圈呢。”
“嗯?八小時生活圈?何解?”
“就是長安到金陵四個時辰,金陵到北平四個時辰,北平到長安四個時辰。”
“哈哈哈哈,宋大人,這可異想天開了。”
“不著急。”宋北雲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總有一天會來的。”
“唉,恐怕我是見不到咯,不知道晚輩後生能不能得償所願。”
“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前提是咱們能給他們打個好基礎。”宋北雲仰過頭去,揉著太陽穴:“要不我說中國人累呢,上要對得起祖宗,下要托得住兒孫。往中間一瞧,嘿你猜怎麼著,還得對得起良心。”
“哈哈哈哈哈哈……宋大人真的是妙語連珠,佩服佩服。”
“不跟你廢話了,我去船舶所那頭看看去。”
船舶所現在真的是忙翻了,他們的第一艘驗證船隻已經在池塘裡漂著了,雖然冇有動力但確實是能讓鐵疙瘩浮在了水麵上,但光浮著不成啊,還得擁有抗風浪能力,要不這遇到那大風大浪,鐵船可不會比木頭船好到哪裡去,跟那蒼茫大海相比,天地間皆為螻蟻。
所以他們每天都在忙著在第一艘鐵船上蒐集數據,不斷改進設計方案。
要知道這可不是說將木頭換成鐵簡單折騰一下就完事的,這裡頭涉及到的領域那可是大有文章。
宋北雲溜達了一圈,然後便走了。因為他實在是插不上什麼話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天才們的學習速度已經遠遠快過他了,除了化學他仍是權威,在很多領域之中即便他是奠基人但卻已經說不過人家了。
所以他很快的溜達到了化學院,聞著空氣中瀰漫的醋酸那種刺激的味道,他這才深切的感覺自己算是回了家。
巨大的反應器皿正在將各種物質進行轉化,化院周遭方圓十裡內都快寸草不生了,這幫危險分子每天都會玩點新花樣讓宋北雲心驚肉跳。
硝化炸彈已經不能滿足他們了,他們現在正在折騰一些更離奇的東西,比如製備條件苛刻,成本極高的鋁,被他們弄成鋁粉,然後放煙花。
並且從那耀眼的火花中他們玩出了一種新玩意——焊接。
這幫人現在就是在樂此不疲的折騰焊接,但鋁粉終究是太貴了,於是他們就將製備焦炭剩下的煤氣收集起來開始試圖用火焰噴槍來進行焊接。
總而言之就是什麼危險他們玩什麼,什麼能弄死人他們玩什麼,並且樂此不疲。
“宋大人,我弄了些油狀液體,聞上去有點辛辣之氣。我將兔子扔進玻璃缸,在倒入那個油液,不出片刻兔子就死了。”
“啥?走!”
見到這傢夥神神叨叨,宋北雲心中一下子繃緊了,他抓著那廝來到了實驗室之中,隻見一個大玻璃罐子中有幾隻兔子倒在裡頭早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而屋子裡一進去就一股子大蒜混芥末的辛辣氣味。
一聞到這個味道,宋北雲二話不說拎著人就衝了出去,然後立刻叫人過來關閉了實驗室並且將化學院中所有人都給撤了出去。
然後他先是把這廝送去了醫學院觀察了一番,在確定冇問題後,他才一腳將這混賬踹翻在地:“誰讓你製備芥子氣的?”
“我當時……”
宋北雲懶得再說什麼,他隻是覺得一陣疲憊不堪,這幫狗東西……真的遲早有一天要被他們折騰出大事情的。
因為實驗室有毒劑誕生,化學院很快開始組織人進行無害化處理,而因為宋北雲並不知道這廝弄的是不是芥子氣又不知道他弄了多少劑量,所以無奈之下隻好宣佈整個學院休息一週進行觀察。
而他自己更是忙到了晚上纔有空去外頭吃了些東西。
“我真的是要被這幫混賬害死了。”宋北雲坐在小攤子上對老闆抱怨:“他們是我命裡的剋星。”
“宋大人莫要急躁,小老兒給你下碗餛飩。”
而就在這時,身後突然人影閃過,宋北雲側過頭一看,正是發現那個蝴蝶出現在了他不遠處。
“偶遇!”蝴蝶在宋北雲的眼神逼視下連忙解釋道:“這真的是偶遇……我花錢來西北聯大旁聽的,今日本來說過來聽課,卻發現裡頭停課了……”
宋北雲點了點頭:“吃了麼?”
“冇……”蝴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麵前的餛飩。
“哎呀,你吃就吃,彆擺出這麼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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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肩周炎犯了麼,說實話這要不是為了恰口飯,我一整天都躺在那不想動,世上果然隻有窮病這一種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