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明曰仲賢就要啟程赴金國商談議和事宜,今曰特來向相公辭行。”盧仲賢向湯思退躬身一揖,他被湯思退委任為淮西安撫司乾辦公事,加樞密院計議編修官,受命持書赴金商談議和事宜,今天是特意到湯思退的府上來辭行。
湯思退點點頭道:“仲賢,你這一去事關我大宋的安危,這負擔子可不輕啊!”
盧仲賢忙道:“相公則請放心,仲賢自知此去責任重大,當竭儘全力,以報相公的知遇之恩。不知相公還有何囑咐的?”他知道,這次自已去商談議和事宜,與其說是事關大宋的安危,不如說是關乎到湯思退的大計,皇上以經下詔,調虞允文回京接替張浚,主持對金用兵事宜,虞允文見識卓遠,熟通軍務又深得皇上的信任,現在皇上對議和仍然猶豫不決,如果虞允文能說動皇上,拒絕議和,那麼湯思退就會在朝中大大失勢。如今之計.唯有乘虞允文尚未回京之際,先和金國議和成功。到了那時,大局以定,虞允文回來也無迴天之力了。
這裡麵的曆害關係,湯思退自然是清楚的。昨天接替虞允文任四川宣撫使的王炎以帶著詔書出發,從臨安去四川路上大約要走十來天的時間,虞允文接到詔書從四川到臨安也需要十多天的時間,另外兩人交接公務也要七八天的時間。也就是說虞允文最快也要到一個月以後才能到臨安,因此必須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把議和談定。
湯思退沉吟了片刻,拈鬚道:“仲賢,這次你去了金國,無論他們提出什麼條件,你都不妨先答應下來再說。”
盧仲賢怔了一怔,道:“相公,皇上不是有言,不許割地,不許稱臣,隻許交納歲幣嗎?如果金人要我大宋割地稱臣,那當如何?如果也答應下來,皇上怪罪下來怎麼辦?”
趙眘提出的議和條件湯思退自然是知道,但他也清楚,議和本身是一個反覆談判的過程,絕不是可以在一個月內可以議定的事情。當年“紹興議和”就足足談了一年才談成。但現在湯思退是等不起的,虞允文馬上就耍回京了,必須在他回京之前把議和談成。因此湯思退才叫盧仲賢無論金國有什麼要求要先答應下來,唯有這樣纔有可能在一個月內談成。
不過盧仲賢的擔心也不是冇有道理,湯思退道:“仲賢,這一點你直管放心,老夫隨後就會總都江淮,自然會製造出一個非答應不可的局麵來.。至於在皇上麵前,自然有我為你解說,你就不必擔心了,隻管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
盧仲賢心裡這纔有了一點底,點點頭道:“仲賢明白了,相公放心,仲賢定會按相公所言去做。”其實他心裡還不是很踏實,不過他的前途己經和湯思退牢牢連繫在一起了,一但湯思退失勢,自己也必將跟著倒黴,現在也隻有相信湯思退的承諾了。
正當午時,辛棄疾在住所中閒著一無事,便想出來走走,到晚上再去謝家酒樓赴宴。
這並不是辛棄疾第一次來臨安了,但前幾次都是有公事有身,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隻有這一次最為清閒。臨安城中市井坊陌,鋪席駢盛,徑行不絕。實際上臨安府巳徹底消除了坊市的界線,店鋪多為臨街而設,通衢坊巷,連門皆是。至於勾欄瓦舍,更是不計其數。湖山之間,堤橋成市,歌舞叢之,走馬遊舷,達旦不息。雖然是白天時間,但絲竹箜樂之聲仍不絕於耳。所唱門的都是時下正流行的新詞。辛棄疾仔細聽了幾首:
“春己半,觸目此情無限。十二闌乾閒倚遍,愁來天不管。 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
“年年到花開時候,風雨成旬,不肯開晴。誤卻尋花陌上人。 今朝報道天色晴,花已成塵,寄語花神:何似當初莫作春。”
“東風楊柳門前路,畢竟雕鞍留不住。柔情勝似嶺頭雲,彆淚多於花上雨。 青樓畫幕無重數,聽得樓邊車馬去。若將眉黛染情深,青到丹青難畫處。”
“剪碎香羅囊淚痕,鷓鴣聲斷不堪聞,馬嘶人去近黃昏。 整整斜斜楊柳陌,疏疏密密杏花村,一番風月更消魂。”
聽了一些大多都是悲,苦,情,愁之類。辛棄疾聽得暗暗搖頭,又看了看路頭街尾文人墨客所留的詞句,也都是些風花雪日之作,轉了一圈,所看所聽也不下三四十首,竟無一首是悲昔故土,奮發向上之作。
辛棄疾歎了囗氣,不想再看下去了。他自從紹興三十二年歸宋以來一直心懷高誌,以恢複中原為平生大願。曾作九議、美芹十論、並應問三篇上書皇帝。好不容易纔等到大宋決意北伐,然而現在稍有挫拆,妥協的思潮又在朝中抬頭,並且影晌到皇帝,派出了議和的使臣。朝庭如此,民間又何嘗不是如此。
辛棄疾舉目遠眺,大宋南渡,定都臨安以有四十年了,湖山歌舞,化解了無數傷心人的痛苦,水雲浩蕩,鈍銷了壯士手中的劍鋒。亡國的痛苦記憶真的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褪去了嗎?隻剩下如今這吟風弄日的瀟灑和恬適?辛棄疾忽然又想起了那首熟悉的詩來:
山外青山樓外樓,
西瑚歌舞幾時休。
暖風熏得遊人醉,
隻把杭州作汴州。
辛棄疾不禁又想起了當年在耿京的起義軍中渡過的歲日,想起了隨楊炎遠征千裡的日子。自已競是如此懷念那些不僅辛苦而且還充滿危險的生活。
或許大宋的希望就在楊炎這一代人的身上了。正在想著,不覺天已黃昏,辛棄疾立即向謝家酒樓趕去。
到了謝家酒樓,隻見楊炎,曹勳,高震,劉複武,魏昌都以到了,這時正有一個三十左右歲的男子在陪著他們說話。辛棄疾忙走了過去,道:“對不起各位,棄疾晚來了一步,勞諸位久等了。”
楊炎道:“幼安兄,你終於來了。”
這時那個陪著他們說話的男子也過來,對辛棄疾躬身一揖,道:“辛先生的大名真如雷慣耳,今日得以相見尊顏,真是謝某三生有幸啊!”
楊炎介紹道:“幼安兄,這位就是這謝家酒樓的主人,謝元卿謝員外。”
辛棄疾微微一笑道:“原來是謝員外。”
曹勳也過來拍了拍謝元卿的扃膀道:“什麼先生,員外的,隻管叫他老謝就可以了,是不是啊老謝。”
謝元卿笑道:“能夠讓曹將軍叫一聲老謝,元卿真是受若驚,這裡不是講話的地方,還是請各位隨我上樓去吧,樓上都以準備好了,就等各位入席。”
眾人隨他上樓,來到三樓一間雅室中。雖是一間雅室,其實是擺下五六桌都不成問題的屋子。但這時屋中隻放了一張桌子。等眾人坐下之後,謝元卿立即叫人上酒菜,不多時,酒菜等物都已上齊。謝元卿又道:“叫諸位得知,在下特意請來瞭如意坊的嚴蕊姑娘來為諸位彈唱,請各位稍候片刻,她馬上就到了。”
這時嚴蕊以是冠蓋臨安的第一名妓,每天請她彈唱的人絡意不絕。不過如意坊是官辦的樂坊,並不是有錢就能請得到嚴蕊出場的。
謝元卿道:“其實這次能請到嚴蕊姑娘,是多虧了辛先生。”
辛棄疾一怔,道:“這話怎麼說的,我並不認識這位嚴蕊姑娘。”
謝元卿笑道:“嚴蕊姑娘對辛先先主儷詞作素來仰幕,今天一聽說客人中有辛先失,立刻就答應前來,還說希望向辛先生請教一番。”
詩詞名家往往更受**們的歡迎,前朝的柳永、秦觀、蘇軾、周邦彥莫如此。辛棄疾以填詞著名,雖然他的詞作多是以豪邁悲壯為主,但也不乏婉約含蓄之作,也頗受**們的喜歡。
正在眾人的鬨笑之中,門囗有人道:“嚴蕊姑娘到了。”
隻見門簾一挑,從牛郎織女鵲橋會的屏風後轉過一隊女樂之中,擁出一位盛裝麗人,秀髮如絲,眉比遠山,眼若秋水,目光流轉,嫵媚動人,體態窈窕,如風搖細柳。正是去年楊炎曾見過一麵的嚴蕊。
她一進門,便對眾人飄飄一福,道:“小女子嚴蕊,見過諸位大人。”
謝元卿笑道:“嚴蕊姑娘,你來遲了, 累諸位大人久等,你說應該怎麼罰你。”
嚴蕊嫣然一笑, 道:“既是來遲了,理當受罰,不知該受什麼罰呢?是罰酒嗎?”她目光一轉,當真百媚俱生,眾人都覺她的目光和自己一觸既逝,然心動,不要說初見嚴蕊的曹勳、高震等人,就是楊炎和辛棄疾這樣頗有定力,也不禁被她的目光吸引,忍不住多看幾眼.。楊炎覺得自己見過的美女不少,流蘇溫柔可親,趙倩如雍和高雅,趙月如英武逼人,韓照靜、張文珠等人婀娜剛健,但無一人能以得上嚴蕊這般風情萬種,嫵媚動人。
謝元卿卻笑道:“罰酒可汰輕了,先罰你為諸位大人唱一曲,如果大人嫌你唱得不好再罰酒也不遲。”
嚴蕊微微一笑,輕輕一揮手,女樂們立刻吹拉彈奏,隻見嚴蕊輕啟朱唇唱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堂光轉,一夜龍魚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處。眾裡尋他千百度,莫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瀾珊處。”
一曲唱罷餘音嫋嫋木絕,其他人還沉醉在歌聲中,辛棄疾卻起身道:“這是在下舊作的《青玉案》,嚴蕊姑娘是如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