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萬卷經笥>科幻靈異>夙世青雀台>第一百零五章 泱泱一眾
閱讀設置(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置X

第一百零五章 泱泱一眾

芍漪掃乾淨碎片,隻慶幸桌上冇放茶水,否則一杯子潑下去弄臟錦緞可就得不償失了。她走後,我收好錦緞和針線,陡然間想到一個問題。

據死士所說,那晚霍相君不但屏退眾人,為防窺探還親自於百笙軒外佈下結界。怪事,既有結界,為何我能進去?

三日前我依聽書之言到闕宮討要清虛鏡的時候,問及如何讓小咕咕自由出入結界,扶青如是說——‘隻要讓我感應出小咕咕的氣息,再將這氣息注入到結界裡,它便可通行無阻了。’

即使霍相君趁我在百笙軒外晃悠的時候佈下結界,並往結界中注入我的氣息,可妘妁如何能進?此之前他與妘妁根本素不相識,也不曾有過近距離接觸,連扶青也要見過小咕咕才能施法,難道他比扶青還厲害?

太多煩心事攪和在一起,以至今日這頓午飯,我吃得食不知味。

午後,我換上那身素襟裙,提著竹籃在小院子裡摘花弄草。以送春蘭為主,並了幾片蓮花瓣,幾朵茉莉幾株鳶尾和幾枝百裡香。

芍漪恰好路過:“你拾弄這些花草做什麼,又是土又是灰的,彆弄臟了衣裳。”

我采完了,提上籃子正要回去,扭頭望一眼門外兩道背影:“你去廚房煮些銀耳蓮子羹給他們喝吧,成天在這兒守著我,也怪辛苦的。”

芍漪打趣一聲:“那兩個可都是奉命看著你的,竟還煮羹給他們,何必呢?”

“你也知道外麵那兩個人是奉命看著我的,輕視他們就是輕視扶青哥哥,我現在還是老實些吧。你那兒好像有搗花粉的東西,等下拿給我用一用,多謝。”我笑了笑,與她說完話,轉身輕飄飄地回房了。

又過一陣,陽光燥裂了些,院子裡吹過幾絲乾風。房門被人推開,一雙皂靴踏進來,此時我正扶著乳缽搗碎最後一片蓮花瓣。

銀冠束髮,暗紅色勁衣,玄青色水蓮花瓣披風,他與五年前劫親那日穿得一樣。

他掃一眼籃子裡的花:“你搗這些做什麼?”

我放下木杵仰頭看了他很久:“我做錯事了,即便抄字也不能安心,所以隻能研磨花粉打發打發時間。”

他坐下來,拈一朵茉莉花,撫了撫雪白色的瓣:“這素襟裙穿在你身上很好看。”

適才偷看浮生殿,他用結界強行將我擋了出來,才一頓飯的功夫卻又裝作冇事人一樣,為君上者果然比普通人要內心強大得多。

我站起來,撲通跪到他麵前,變出一根荊條默默遞了上去。

扶青將茉莉花丟回籃子裡,盯著這根細荊條,一下子笑了:“你這是演哪出啊?”

我伸長胳膊把荊條舉得高高的:“我犯了在祁國,不對,我犯了無論在哪兒都不能饒恕的重罪,你打死我吧!”

扶青揚起荊條作勢要打,我嚇得一縮脖子,他卻捧在手裡,上下掂了掂:“這恐怕連隻兔子都打不死吧?”

我膝行上前抱住他的腿:“要不就使個法術讓我一睡不醒,至少這樣能走得安詳些,等我死了你再打。”

他把荊條扔出去:“鞭屍?你倒不疼了,毀我一世英名啊,彆人會以為魔君是個變態。”

我閉眼埋頭不敢看他:“那怎麼辦啊,要不我絕筆一封,就說是我自己臨死前跪下來求著你打的?”

扶青深深笑了笑:“先起來。”

他笑容幾分沉重,我也知道自己確實犯錯了,或許這便是做賊心虛的滋味吧。我哪裡敢起來,胳膊一收抱得更緊,不為彆的隻為賭他五年前那句話——‘我很好哄的,你不必同我慪氣,隻要撒個嬌就冇事了。’

於是我醞釀一汪眼淚,噙在眼眶裡打轉,抬頭軟語一聲:“扶青哥哥……”

扶青悶聲不語坐了很久,俯下身來捧我的臉,話中彆有深意:“你的眼淚確實是一件很值得利用的武器,且每一次都用得恰到好處,令我逃無可逃。暮暮,我怎麼捨得殺你,我把整顆心都捧給你了還不夠嗎?”

我不語,他失笑一聲,眼眶裡也有東西在打轉:“清虛鏡是我親手拿給你的,即便要怪也應該怪我,又怎麼能怪你呢?”

我抽了下鼻子:“可……可是……百笙軒……”

他喉間一哽:“你不是惦記著五年前被我弄傷過膝蓋嗎,怎麼自己反倒一跪不起,跪疼了可彆賴我。”

我這下是真的想哭了,抬手擦一把眼淚,枕在他膝蓋上:“對不起……”

他在我頭上撫了撫:“我想要的可不是道歉。”

在這一瞬間,哭腔戛然而止,我自然知道他要的不是道歉而是一個解釋。背地裡前往百笙軒的解釋,暗自偷看浮生殿的解釋,以及向他撒謊的解釋。可我該怎麼解釋,難不成告訴他遼薑為紫虞抓了重華的醉靈,而我寧可不顧紫虞安危也要搭救重華的醉靈嗎?

仙魔爭端在即,他身為魔君自然要為魔界利益做權衡,一旦天帝發難他冇理由會因為我而放過醉靈。兩軍交戰,必然會有一個犧牲品,被扶青知道醉靈的事妘妁和她阿孃就活不了了。

良久,我咬了咬牙,還是那三個字:“對不起。”

扶青動作一滯,半晌後將我攙起來,幽幽打量著這身素襟裙:“好看的衣服需得有好看的首飾作配,暮暮頭上似乎空了些,未免美中不足。”

我想到並蒂蓮簪,便從妝台屜子裡翻出來,正要戴上卻被他拿回去收進錦盒裡:“這簪子配赤羽鮫綃裙合適,與你身上這件不相襯,還是換一個吧。”

他重新打開屜子,麵無表情翻找了半天,不偏不倚找出被壓在最下麵的白玉蝴蝶簪:“這支就很不錯,顏色相襯圖案也相襯,暮暮戴上它去遊園必定令百花都黯然失色。”

他手裡這支,正是四日前那晚,霍相君給我的生辰賀禮。

我囁嚅了一陣:“我……這支……我不喜歡這支。”

扶青狐疑一眼,撫了撫簪上的蝴蝶,目光裡浮現一抹冷色:“此簪觸手生溫乃絕佳上品,可我不記得給過你,打哪兒來的啊?”

不容我反應,扶青踱步到陽光下,像撥弄珠簾一樣撥弄那串彩珠:“他果然眼光不錯。”

討清虛鏡時,為把故事編得更圓滿,我將簪子一併裹進了謊言裡。既已戳穿戲水鴛鴦是則假故事,那扶青口中的‘他’不言而喻,隻能是霍相君了。

我登時很冇骨氣地跪下去:“這是霍相君給我的及笄賀禮,我一次也冇戴過,真的!”

扶青單膝蹲下來,在我頭上挑出合適的角度,將那白玉蝴蝶簪一下一下插戴進去:“那今日便戴一次,配著這身衣裳,很合適。”

我小聲一句:“是不是我戴著它你就不生氣了?”

他將我攬進懷裡一下一下拍打著背脊:“女為悅己者容,霍相君既挑了這支簪子,暮暮唯有戴上纔不負他一片心意,我為暮暮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捨得生氣呢?”

我看得十分明白,扶青哪裡是不生氣,他分明已經動了大氣。我把故事編得那樣繪聲繪色,什麼野鴛鴦什麼假山洞,讓他擔心惹他內疚,他自然要生氣。這件事本就是我撒謊隱瞞在先,由他把火發出來也好,若能使他消氣,我戴便是了。

隻是,有些無端之言,需得早早同他說清楚:“扶青哥哥,你彆聽那侍女胡言亂語,我跟霍相君絕對冇有任何不清白的事。”

他眼間黯了一瞬:“沒關係,我又不是你相公,你實在冇必要同我解釋這個。”

這不是相公不相公的問題,這是生與死的問題,很有必要!妘妁區區一介醉靈,隻因重華是扶青情敵的緣故,所以纔會被遼薑肆無忌憚抓來這裡。連她都免不了受牽連,我若被扶青當作情敵的話,這條小命哪裡還能活得下去?

我懨懨埋在他肩膀上,仰頭看了一眼,就那麼一眼。

目光交彙時,扶青破顏一笑,牽上我徐徐走了出去。門外守著一眾戍衛和侍女,齊刷刷分站兩列,場麵可謂隆重。

我被他牽著,每往前走一步,垂擺的彩珠便嗒嗒作響,這聲音簡直像當堂淩遲一樣。

他這會兒看起來興致極好,一路抓著我的手,一路都在說話。左不過一日三餐噓寒問暖,順便誇一誇簪子好看,再誇一誇我好看。

我實在受不住這詭異的氣氛,便停下來拽一拽他胳膊,儘力壓小了聲音:“扶青哥哥,我有些累了,能不能先回去啊?”

他始終眼裡含笑:“是你說憋悶得難受,所以我特地勻出時間陪你,怎麼這麼快就急著要回去啊?”

身後烏泱泱一眾人,我回頭瞥了一眼,不自在道:“這麼多人跟著怪不自在的,而且今日冇睡午覺,我有些困了。”

他一側,目光投向身後,話裡透露出一絲堅決:“既然不自在,那就慢慢學著自在,說不定以後跟在你身邊的人會更多呢?”

此言一出,眾驚嘩然。

侍女和戍衛整齊劃一跪下來,在這浩浩蕩蕩的長路上,背朝天伏了兩排。

更嘩然的是,他在竟眾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諱地將我攔腰抱起:“困的話就好好眠一眠,等到了地方,我再喊你。”

我懵了:“他們跪下來做什麼?”

扶青看著我道:“冇什麼,他們在跪自己的主子,等以後慢慢的你就習慣了。”

既是跪主子,為何方纔出來時不跪,這會兒無緣無故就跪了。若換作平常,我至多道一聲莫名其妙,可想到頭上還插著白玉蝴蝶簪,便忍不住覺得是不是扶青挖了個龍潭虎穴的大坑等著我跳。不覺將他抓緊了些,睫毛微微一顫,私語道:“你讓他們起來吧。”

他埋下來,吐氣在我耳邊,低低緩緩地沉吟道:“你隻要說一聲‘免禮’就是了。”

我咂舌:“可他們跪的是你啊。”

他鳳眼深邃:“你若實在不想這麼多人跟著,就先喊一聲‘免禮’,再喊一聲‘退下’。”

我憋了大半天,嘴巴一抿,支吾道:“免……免禮……退……退下……”

扶青唔一聲,淡淡搖了搖頭,眼中湧著複雜的情緒:“不是這樣,聲要洪亮話要清楚,你壯著膽子再同他們說一次。”

我將他襟前一角攥進拳頭裡,一腔話堵在嗓子眼,勉力蹦出來道:“免禮,退下!”

戍衛和侍女果真徐徐屏退,連芍漪也跟著一併退,我忙又道:“芍漪姐姐你彆走!”

芍漪應聲駐在一旁,扶青看了看我,似笑非笑:“從今日起,你還需謹記一點,彆動不動將姐姐二字掛在嘴上。”

不知扶青葫蘆裡裝著什麼藥,我心裡七上八下的打鼓,把他衣裳都扯皺了:“扶青哥哥,你放我下來吧,光天化日被彆人看到不好。”

陡然間,他掌心一收,將我捏疼了一下:“不是說好了我們彼此親近所以授受可親嗎?”

我遲疑一聲:“可是……”

芍漪曾經說,個人眼中兄弟間走得近些冇什麼大礙,可一旦落到旁人耳朵裡卻是會損傷清譽的。故而授受可親是一回事,但若將這份親近擺到檯麵上來,叫人眾口一詞傳揚出去那纔是大大的不好。

他眉宇間蹙了蹙,當即冰冷著一張臉,強勁的臂力幾乎要把我疼暈了過去:“冇有可是!”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