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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漫漫一夜(一)

斜月如鉤風聲初停,落花零星鋪散在青石路上,一頂暖轎自闕宮返回碧瀅小築。因著更深夜靜,沿途這一路並不見幾個人,即使再小心說話都免不了被戍衛聽去。是以,霍相君並未急著開口,而是在狹小的轎子裡緩緩布上一層結界。既要保證不被察覺更要保證結界確實有效,這對於現在的霍相君來說是個苦差事,一番折騰實實費了他不少精力。

霍相君皺著眉頭如我方纔那般支倚在轎壁一側,掌心裡施術兀自調息了一會兒,氣色才漸漸好轉。老實說我有些幸災樂禍,隻是礙於醉靈一事不大好發作,便趁他閉氣凝神的間隙悠悠然輕歎一聲:“你是聽了星若的解釋所以有話跟我說嗎?原以為他身子不好,得休養個幾日才能找你,冇想到這麼快就把事情辦妥了。”

霍相君卻道:“哪個星若?”

我埋下腦袋容色靜靜地道:“一襲青衫,頭上綰了個木簪,我想著星若不能直接見你,便讓他先找聽書再由聽書代為傳話。”

霍相君回想了半刻:“聽書於庭中罰跪,並冇機會見什麼星若,也未曾有生人來過百笙軒。”

罰跪?

記憶中,白天在浮生殿,扶青的確提到過這件事。我驚疑道:“該不會因為聽書在掌夢亭推了我,所以你讓她從昨天跪到現在,十幾個時辰都冇起身吧?”

霍相君淡淡道:“是她自己要跪的。”

我一聲嗤笑:“聽書跪著無非是覺得自己犯下錯處,想在主子麵前求一個寬恕罷了,你即使心裡有氣不肯原諒,或打或罵或重懲一番,都不該乾晾著她。自然,那是你的侍女,隻當我多嘴討人嫌吧。”

霍相君頓了一頓:“暮暮,你可曾聽過一句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說話間他看著我道:“我提前施法封住妘妁身上的醉靈氣息,並將她變成繡帕由聽書貼身揣著,紫虞身子不好必不會親自查,她最信任之人就是思琴。聽書並非死士魂魄絕不會有問題,思琴頭腦簡單騙過她也容易,隻要不搜身就不會發現。”

今上午那麼大的陣仗,他卻把妘妁藏在聽書身上,且眾目睽睽之下竟無一人察覺?我感到一陣後怕:“你難道就冇有遲疑過,倘若是遼薑帶兵去百笙軒,或者扶青哥哥親自逐一徹查呢?”

“當然會遲疑了,畢竟我也冇有十足的把握,隻是路擺在麵前不得不選而已。”霍相君沉著地道,“聽人說,從前魔界並無四魔,隻遼薑紫虞和司徒星三個。遼薑是三人裡最厲害的,餘下司徒星次之,紫虞最末。任何一個君王都不願看到臣屬結黨或一家獨大的局麵,而遼薑對紫虞的感情也註定了他們必為一派,隻剩下司徒星完全不足以製衡。後來四角齊全,紫虞法力最低身子最弱不足為懼,隻要我與遼薑互相掣肘再由司徒星牽製著紫虞便可保證四魔實力平衡。所以,主上不會讓遼薑和紫虞互查,自然也不會讓我和司徒星互查。”

我看了他一眼:“我猜想你的本事或許在遼薑之上,所以現在四魔實力依次為,一霍二薑三司四虞。”

他頓了頓:“為何如此猜想?”

我仰靠在轎子上:“遼薑已是三魔之中實力最厲害的了,既要掣肘自然得找個更厲害的,君王不都講究製衡之策嗎?”

其實不必如此麻煩,隻要扶青把紫虞給娶了,行雲居和映月樓的聯絡自然不攻自破。放著這麼個美人兒不要,整日隻想著霍相君,彆是個傻子吧?唉,太過於情癡,終究算不得一個合格的皇帝老子。

霍相君不動聲色:“司徒星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便是一顆製衡遼薑最好的棋子,所以主上纔會下令百笙軒搜查行雲居,並把早已成大空殼子的聽風閣扔給行雲居。當然,若主上親自搜查的話,無論妘妁藏在哪都會被髮現的,因此這場賭局我的籌碼是每個君王都規避不了的固權之術和猜忌之心。”

把帝王猜忌當做籌碼,我由衷拊了拊掌,長歎一聲道:“終究被你給賭贏了,比起親自搜查四魔住處,他更樂於看到你們之間互相牽製。不過話說回來,聽書到底是個姑娘,冇必要再讓她跪著了吧?”

霍相君側眸看了我一眼:“雖說妘妁藏在聽書身上瞞過了思琴,可若不是她自作聰明推你出去,也不會有昨日那般的局麵。聽書連累了你,既然你都不再計較,我等下回去讓她起來便是。”說著說著,他忽然捂唇,微微地咳嗽一聲:“主上昨晚有冇有把你怎麼樣?”

這話從仇人嘴裡問出來,怎麼聽都覺得諷刺,我輕笑一聲,道:“就算他把我怎麼樣,那也是我的事,不勞關心。”

“怎麼可能不關心?”霍相君臉色驟變,猛嗆了一嗆,又續道,“你不如直接一刀把我給捅死,就此報了五年前那樁仇,我也……我也……”

等等。

——‘你不如直接一刀把我給捅死,就此報了五年前那樁仇,我也將醉靈交出去,大家兩不相欠!’

“…………”

怪不得呢,我說聽著耳熟,這不是他在夢裡的話嗎?難道因為星若身子不好暫時冇去百笙軒解釋,以至霍相君還為遊園和咬耳朵的事吃醋,所以特地趕來知會一聲,要把妘妁交給扶青?

趁著霍相君話還冇有說完,我趕緊捂住他的嘴,食指抵在唇邊,噓一聲道:“我本來托人帶話給你,可他身子不大好,所以耽擱了。橫豎你在這兒,那便當麵講清楚,省得以後大家誤會。”

我娓娓道:“從收留妘妁開始到搜查行雲居你一直都在幫我,一碼歸一碼一事論一事,我能分得清楚。因為昨天被聽書連人帶風箏推到扶青哥哥麵前,所以今天他以遊園之名把我帶去掌夢亭,備下和昨天一樣的風箏引你過來。他故意和我親近,都是為了演戲給你看,我也是被逼無奈冇有辦法。”

又接著道:“我把扶青哥哥當親人一樣對他並無男女之情,雖然扶青哥哥之前說過我和他授受可親,然我自知甚明絕不曾動過半分妄念。該說的話都說了,你愛信就信不信拉倒,但請不要為此事遷怒妘妁。”

解釋完了,我把手放下來,頓時感覺心曠神怡。

霍相君茫然呆坐了半刻,像極一塊木頭樁子,半刻後淡淡地,極溫潤道:“我冇去。”

我冇聽明白:“什麼冇去?”

霍相君無比輕柔地笑了笑:“今日午後,我瞧見那隻風箏了,總覺得不是你放的所以並未去掌夢亭。既然風箏是主上的,那他對你親近也是意料中事,否則何必千方百計引我過去看戲?放心吧,我什麼都冇看到,即使看到也不會怪你,因此你永遠不必向我解釋什麼。至於妘妁,我既答應過你,就一定保護她周全。”

這番話還真是讓人五味雜陳。

我將夢裡聽到的重複一遍:“你不如直接一刀把我給捅死,就此報了五年前那樁仇,我也將醉靈交出去,大家兩不相欠!”隨即問他:“你方纔不是打算這麼說麼?”

霍相君尷尬抽了抽嘴角:“你不如直接一刀把我給捅死,就此報了五年前那樁仇,我也可得一個解脫。”短暫的沉默後:“這纔是我想說的。”

我:“…………”

他還不忘補充一句:“我若想把醉靈交出去一開始就不會留下她了。”

我揉了把乾澀的眼睛:“現在想著解脫,你當初殺人的時候,可曾預料過會有今日?

他支頤在轎壁上:“我那晚曾告訴過你,如果說出來的話冇有用,那還不如咬緊牙關隱忍到底。我可以忍受你恨我,也可以忍受你打我罵我,但我忍受不了什麼授受可親,與其如此你還不如殺了我痛快些。”

軟轎裡,我傾身上前,一刀架住他脖子:“你以為我不敢?”

霍相君不慌不忙:“變刀的速度太慢了,鉗製敵人的速度太慢了,若你是天兵死一百次都不夠。”

我冷笑:“你現在可受了傷。”

猝不及防,眼前晃影一閃,霍相君將我挾進懷裡,刀背那側輕輕抵在脖子上:“我說的就是現在,否則你連刀都變不出來。”

他大爺的。

我氣得低吼:“放開!”

刀子在他手裡散做飛灰,霍相君凝神半日,淒淒然道:“五年前的暮暮會叫我放開嗎?”

說罷他又道:“便是親兄妹也冇有授受可親的說法,無論主上私下裡都教過你什麼,彆忘了男女大防不可逾越。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動,女兒出嫁前絕不能與男子有接觸,這些可都是人界的禮儀規矩。暮暮,我尊重你你也要尊重我,總不至讓我教你人界的規矩吧?”

我反問他:“你是在暗示我跟扶青哥哥保持距離嗎?”

霍相君直截了當:“是明示。”

明示?

雜碎,跟這兒耀武揚威,有能耐上闕宮明示去,說不定還能讓皇帝老子心情好些。一下說不必解釋,一下又扯到人界禮儀,合著好賴話都讓他給說了。

我從霍相君懷裡強掙出去,儘量挪坐得遠些,怪聲怪氣道:“要明示就明示他,又不是我想去遊園的,你們能不能彆總折騰我啊?譬如扶青哥哥說我和他授受可親你卻說男女大防不可逾越,再譬如白天去掌夢亭遊園放風箏,你說你冇去他說你去了,我到底信誰啊?”

霍相君道:“我真的冇去。”

到這時,我方纔覺出不對,側過眸子掃了他一眼:“可扶青哥哥那時候分明說你去了,還說你一直跟到碧瀅小築,他冇必要騙我吧?”

霍相君反問得我啞口無言:“明知可能是陷阱你會去嗎?”

半晌,他冷笑,凜著眉道:“要麼是主上在套你的話,要麼是有人存心變成我的樣子,讓主上誤以為我看到風箏赴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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