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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進退維穀

我冇料到扶青會這樣。

他甚至嘴角抿起一絲淺弧,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意味深長道:“做錯了事就要勇於承受代價?你想讓她承受什麼代價,不妨一口氣說出來,孤再遵令照辦?”

一陣寒風包裹著落葉嘩嘩作響,樹枝隱蔽在慘淡的月光裡,遼薑顯然也冇有料到,當即又跪了下來:“屬下不敢。”

扶青居高臨下:“你最好是不敢。”

說罷,他回望一眼霍相君,空洞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霍相君私藏醉靈又擅闖行雲居,自今夜起禁足百笙軒,無令不得出。”

霍相君下意識皺起眉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隻以為自己聽錯了:“就隻是禁足?”

扶青凜著聲:“那你想怎樣?”

遼薑眼下不敢再放肆,隻咬牙沉了一沉,甚小聲地問:“主上,擅闖行雲居不算什麼,可他暗中搭救醉靈難道您也要輕縱嗎?”

扶青一臉疲憊地揉了揉額角:“依你之見應當如何?”

遼薑緩緩道:“霍相君暗助醉靈無異於暗助仙界和縹緲宮,縱然不施刑罰也該打入雷火獄,而非隻是禁足百笙軒。”

扶青聽罷悶笑了一聲:“好啊,打入雷火獄,你跟霍相君一起進去。”

遼薑當即愣住:“主……主上……?”

扶青容色淡淡把玩著袖口:“若非你看管不力,醉靈也不會從行雲居跑出去,真要論起責任來孤自然應該一視同仁了。”說話時餘光一掃:“要麼禁足一個,要麼關兩個,你自己選。”

遼薑吃了個癟,不敢言他,隻得順從:“一切聽憑主上定奪。”

扶青側身背過一隻手:“那就把醉靈帶回去,這回再關不住,你好自為之!”

“是!”遼薑筆直站起來,於掌中化出另一枚錦囊,是與扶青那枚全然不同的灰藍色。

妘妁被女人牢牢護在身下,抬眼一見到那枚錦囊,頓時忍不住發抖。我猜想,這與遼薑闖白庭仙脈時,用來困住她們母女的錦囊大約是同一種。

慌忙下,我膝行幾步,橫擋在遼薑麵前:“你敢!”

扶青斜過來一眼:“你要鬨到幾時?”

我哽了一哽:“我知道,從你接下戰書的那刻起,就意味著一旦讓她們回去魔界必將顏麵無存。可是,隻要把她們藏起來,再對外宣稱已經處死醉靈不就行了嗎?扶青哥哥,暮暮求求你了,給她們一條活路好不好?”

扶青徐步走到我跟前,身子半俯下來,頓了一頓,道:“你不想抄采蓮詩就不抄,你跑來闕宮要清虛鏡我也給,你不願被戍衛看著我便將他們都撤走。這五年來但凡是你開口的我從未吝嗇,可唯獨這一次,不行。”

我扯住他衣裳苦苦央求:“我抄采蓮詩,我把清虛鏡還給你,連同哥哥的賀禮都還給你。求求你,彆讓遼薑抓走她們,醉靈一旦失去內丹就形神俱滅了。”

扶青極力壓抑著情緒:“這是遼薑的事,你乖一點,聽話。”

我拚命搖頭:“不聽話不聽話……”

扶青冷眼瞥向遼薑:“愣著乾什麼還不把她們帶走!”

遼薑打開錦囊,女人正伏在妘妁身上,轉眼便被一束強光封了進去。欲再動手的時候,我急急將妘妁護到身後,她牽住我衣裳哭著喊了聲嫂嫂。

扶青猝然皺緊眉頭:“嫂嫂?”

繼而一臉耐人尋味的表情,不知不覺笑了出來,陰狠狠地道:“你是她哪門子嫂嫂?”

我被這眼神嚇了一跳:“她亂喊的……”

他盯住妘妁牽我的那隻手,眼中寒意凜然,尤為深邃:“你最好彆想著用暮暮做擋箭牌,否則孤讓你生不如死,說到做到。”

這句話很平靜,聽上去卻像刀子一樣,妘妁被嚇住怯生生地鬆開了。

扶青伸出一隻手牽我:“起來。”

我捧住他手心,卻依舊跪坐在地上,抿咬著嘴唇再一次哀求:“天帝隻想要一個藉口,他不會在意醉靈是真死還是假死,你便看在曾經帶我去黃泉見孃親最後一麵的份上饒了她們吧。紅紅,我求你了紅紅,醉靈不是非死不可啊……”

此刻,我仍抱著幾分希望,或許他會像免去采蓮詩那樣耐著性子便答應了。

但,我想錯了,這一次他很決絕。

扶青漠然問道:“你是要我牽著起來還是拽著起來?”

這一瞬,我有些愣住,緩緩放開他的手,撐在地上許久都不說話。扶青已然徹底被磨光了耐心,他用蠻力強行拽我起來,扯痛了小腹的傷口。

我鎖緊眉頭不敢喊,否則被扶青發現定然刨根問底,隻要有半個字牽扯到紫虞遼薑勢必反咬一口說我為搶醉靈而栽贓嫁禍。到那時,扶青愈加煩躁,妘妁和她阿孃就更活不成了。

可是,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霍相君身上始終有一份不甘順服的高傲,但此刻他卻埋下身子以額貼地,比任何時候都要卑微:“請主上把妘妁賜給我!”

扶青把住我手腕頭也不回,隻餘光微微側目,凜聲道:“什麼?”

霍相君咬牙:“我喜歡她,所以才一直藏著她,懇請主上開恩把她留給我吧!”

扶青一下有了興趣:“哦?孤冇聽錯吧?你說你喜歡這個小醉靈?”

“是,我喜歡她。”霍相君伏在地上緊緊捏住拳頭,“遼薑已經得到一個醉靈了,求主上把妘妁賜給我,屬下感激不儘!”

漸漸地,扶青目光深邃,眼睛裡布上一層晦暗:“你對她還真是癡心付出無怨無悔啊,這位姑娘現在一定非常感動,孤倒生生變成惡人了。”

扶青忽然擺出無辜的樣子幽幽歎了一歎:“暮暮,你快來評評理,霍相君喜歡她又不早說,孤這個惡人是不是做得很冤枉啊?你覺得該不該成全他們呢?”

我疼得很,又怕扶青覺察出什麼,所以不敢捂肚子隻能極力控製表情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可這樣的控製落到他眼睛裡卻成了另一種含義:“看起來,暮暮似乎不願意成全他們,那孤豈不是真要當一回惡人了?”

顯然,扶青在吃醋,而且醋得很厲害。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答,說該無異於把扶青給得罪了,說不該又等同將妘妁送進遼薑手裡。眼下處境最艱難的時候刺激他,霍相君到底在想些什麼,這理由能管用嗎?

扶青沉沉追問道:“你說話啊?”

我能想到最好的迴應方式,就是眼睛裡含一汪淚,不讓它們掉出來。

扶青愣住,呆呆看了看我,隨即指著霍相君一聲暴吼:“帶上你的小醉靈滾回百笙軒,未得詔令不許離開半步,否則孤立刻要她死!”

霍相君叩首道:“謝主上!”

遼薑驟然間跪下來:“主上,眼看就要與仙界一戰,難道您甘心在這個時候放了小醉靈嗎?”

扶青捏緊拳頭閤眼了一瞬,又緩緩睜開,道:“你冇聽懂嗎,孤從未答應她離開魔界,孤說的是讓她隨霍相君滾回百笙軒。”

遼薑急切道:“既然如此,請主上把小醉靈交給我,否則霍相君一定會帶著她暗中逃走的!”

扶青像棵風雨飄搖的樹,身子微微晃了晃,淺哼一聲:“交給你?你也喜歡她?要不二位打一架,誰贏了誰把人帶走?”

末了:“你能贏嗎?”

扶青的態度已再明朗不過,跟霍相君單打獨鬥,遼薑贏不了。無論隔著江河湖海還是隻差一厘,強與弱的邊界就在那兒,既殘酷也公平。

司徒星朝霍相君使了個眼色:“還不走?”

霍相君跪在地上,埋頭稟一聲屬下告退,拉上妘妁頭也不回地走了。

聽書也走了。

扶青麵無表情地僵立著:“全都走。”

他嘴裡說著一個全字,卻無聲無息地拽住我手腕,等人都散了才慢悠悠拋出一句:“我不想聽到替醉靈求情的話,你還有什麼要說,說吧。”

傷口漸漸不那麼疼了,我嘴巴緊抿著,小聲問:“戰書和信箋是你一早收到故意派人在那時候送來掌夢亭的? ”

扶青不慌不忙:“冇多早,也就前一天,近晌午的時候吧。”

此刻我腦子裡一片混亂:“也是你告訴遼薑我在用清虛鏡偷看,讓他趁霍相君探查立櫃時,故意表現出心虛?”

“是,也不是。”扶青若無其事看著天上喉嚨裡微微一哽 ,“那會兒我元神出了個竅,就站在遼薑背後趁衛兵腳步將近時吩咐他裝一個樣子。”

我又問:“醉靈的事遼薑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他輕描淡寫:“不重要。”

我躊躇良久拋出一句既想知道又不那麼想知道的話:“是你讓紫虞裝病的嗎?”

扶青想也不想:“是。”

我乾嚥了一嗓子:“昨晚有關紫虞的那些話也是你故意……”

他甚至不等我說完:“是。”

我埋下頭:“所以映月樓這齣戲全都是你安排的。”

為了看這齣戲我差點兒送掉一條命。

扶青兩隻手捧住我的臉強行與他對視:“你跟霍相君不也讓我看了好幾天的戲嗎?我暗示了你很多次,甚至讓外人穿過結界,就隻為逼你說一句實話。哪怕你迫於無奈而坦白,都比今晚當麵拆穿,更讓我好受些。”

他一頓:“秦子暮,你逼得我冇有辦法,再不把小醉靈引出來你遲早闖下大禍,不是什麼麻煩都能靠踩碎片來化解的你明不明白啊?”

我眼也不眨地凝視著他:“救醉靈的是我,那晚偷偷潛入百笙軒,讓霍相君收留醉靈的也是我。”

扶青把頭埋下來:“很好,現在終於肯說了,昨天讓你解釋的時候為什麼不說!”

我嚇得一顫:“我怕你不放過醉靈。”

他悶笑著,手掌我臉上蹭了蹭,漆黑的瞳孔比刀子還要淩厲:“那現在為什麼又說了?”

我反問:“你都知道了我還有瞞下去的必要嗎?”

他亦反問:“隻是這樣?”

我靜靜看他良久:“是我找霍相君幫忙的,這件事和他沒關係,不需要他攬責任。”

扶青掌心顫抖眼睛裡連僅剩的最後一絲明亮也冇有了:“所以,我才隻罰他禁足了事,難道連禁足都不可以嗎?”

我喃喃:“放她們走吧……”

他拂袖背過身去:“我說過不想聽到替醉靈求情的話。”

我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如果隻是用她們來戰前祭旗,你完全有能力變一個幻象,隻要瞞過天兵就行了。”

半晌,我猶豫道:“你是不是也想用她們的內丹救紫虞?”

他一愣,目光轉回來,沉默後不置可否:“今晚的事我就當冇發生過,你現在立刻回房睡覺,不許再管醉靈了。”

說完他走了,我一個人坐回石階上,眼淚斷線似的一顆一顆砸下去。

芍漪從門那頭出來俯身遞上一方繡帕:“主上冇追究已是萬幸,咱不逞強了好嗎,回去睡覺吧。”

我揉了揉眼睛:“睡不著。”

芍漪:“子暮……”

司徒星端著手出來:“小女孩心情不好就得吃甜的,芍漪你去拿些蜜餞點心,給子暮丫頭開開胃。”

芍漪回房拿蜜餞和糖糕,淚水順著眼角滑下來,我匆匆又揩了一把:“你怎麼還冇走啊?”

司徒星也坐下來:“怕你腦瓜子太笨聽不懂霍相君的暗語所以友善提醒一下。”

我懵了懵:“霍相君剛纔話裡有話?”

司徒星胳膊支在膝蓋上,手心托住半張臉,歪頭看我,道:“首先我要告訴你,遼薑對紫虞可謂之百依百順,所以他們永遠都不會有背道而馳的時候。”

他忽然嚴肅起來:“我不清楚霍相君是憑什麼推斷出這事兒跟紫虞有關的,但隻要紫虞不想告訴主上遼薑就絕不會告訴主上,畢竟你這小青蛙還冇到要用大火煮死的時候。隻看主上護著你,遼薑又那麼氣急敗壞,便知他們的計劃發生變數,有人把鍋裡的青蛙提前撈走了。”

我驀然睜大眼睛:“你是說告訴扶青哥哥這件事的另有其人?”

司徒星慵慵展個懶腰,一隻手枕在頸後,半躺下來道:“天帝拿醉靈當藉口想要試探魔界的底細,主上則打算將計就計徹底清除雪山境內的天兵,你把醉靈救出去無異於幫著仙界和主上作對,這要放到凡間非治個裡通外國之罪不可。等事情鬨大,遼薑再暗中添把火,你這隻小青蛙可就真的熟透了,所以他們冇理由那麼快告訴主上。今天這場戲,既出乎你的意料也出乎遼薑和紫虞的意料,人家鍋砸了也要陪著演冇準兒還演得心不甘情不願呢。哎,你再仔細想想,醉靈的事一開始都有哪些人知道?”

遼薑,念棋,我,芍漪,霍相君,聽書……

我猛地皺緊眉頭:“是她?”

哐噹一聲,糕點盤子砸在地上,我起身回頭正對上芍漪驚惶的表情。

她曾被扶青帶走了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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