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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玩物而已

我對舊年間的一些過往並冇留下深刻印象,若非今日嘴快在歲數上露出馬腳,約莫這輩子都不會記起,曾經說過什麼。

昔時隨司徒星離開縹緲宮好多雙眼睛都瞧見了,更何況魔界上下統共就我這麼一個凡人,若不承認自己便是當年那小丫頭,隻怕無論如何也難掩過去。

若承認的話保不齊會因此帶累到秦家,幸而他與魔界牽纏自身亦非清白,想來即使謊言拆穿了也無礙。

隻不過,我心中如是想,嘴上卻冇來得及張口,扶青順著那聲奇奇續迴應道:“小女孩胡言亂語,讓閣下見笑了,她尚未及笄。”

男子聞言凝思片刻,神色幽幽看著他,眼中意味深長:“君上是說她記錯了自己的年歲?”

白褚劍化光引入袖中:“奇奇見彆人戴漂亮的簪子便心癢難耐,總盼著早些及笄早些梳妝打扮,是而距生辰還有幾個月,就已經等不及了。”

扶青淡淡垂眸,甚溫柔地將我攬進懷裡,指尖不斷輕撫著簪上兩朵並蒂蓮:“孤實在拗不過便提前選了一支送給奇奇做生辰禮,結果她連睡覺都捨不得摘呢,閣下瞧著如何,好看嗎?”

男子盯了會兒髮簪,卻把視線往下挪,話中似有深意:“君上的眼光自然不錯,豈止是蓮花好看啊,姑娘亦十分好看。”

頃刻,扶青指尖停頓,眼角餘光斜斜地掃過去:“你喜歡?”

男子麵帶微笑俯首一躬:“君上不要誤會,我隻是覺得,她像一人。”

說罷,他手托下頜,故作猶疑了一會兒:“像九天瑤池裡的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與所佩之髮簪可謂相得益彰。”

扶青一隻手攬在腰間,一隻手纏繞我的發,閉上眼睛嗅了嗅,簡直過分親密:“方纔那筆交易還作數嗎?”

我一愣,心裡怦跳得厲害,慌忙就要從他懷裡掙出去。扶青反將手臂收攏,寵溺笑了笑,哄道:“孤還有正經事要談,奇奇乖一點,彆鬨。”

“…………”

男子津津有味地觀這齣戲:“段臻行事謹慎且行蹤不定,對付他絕非朝夕之功,隻要君上願意等,交易便作數。”

扶青看也不看那個人,指尖勾住我下頜,玩味地一挑:“無妨,孤可以等,但閣下也要等。”

男子禮貌頜首:“明白,畢竟上回重傷引幽,天帝之所以忍著未曾向魔界發難,一是冇到出戰的良機二是需時刻為他護住元神。若再動手可就說不準了,故而您必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免留下什麼把柄給魔界招致一場惡戰。”

扶青偏過目光與他對視:“霽月公主的事情,還望閣下抓緊,時間不多了。”

男子點頭:“小仙定設法籌謀為君上免除煩惱。”

扶青嘴角上挑:“孤甚好奇,既是天帝所決之事,閣下還能有什麼法子籌謀呢?”

男子對扶青所問之細節,並未坦露太多,隻道:“天後孃娘是枚可用的棋子。”

扶青再次將目光投向我發間並蒂的蓮花上:“竟敢利用天後,閣下膽子這麼大,就不怕招來禍患麼?”

男子微垂著目光泰然一笑:“小仙不才,能為君上分憂,再大的禍患都值得。”

扶青摘下我頭上的簪子,小心翼翼揣起來,手捂了捂,道:“你冒了這麼大風險,孤得送點兒什麼,聊表心意纔是。”

說完,他掌心貼住後背,毫不留情將我一把推了出去:“既然閣下覺得她好看,孤願成人之美,帶走吧。”

這一推十分用力,我腳底踉蹌冇站穩,右膝蓋重重磕在地上。若非運氣好,額頭撲向被子,恐怕要撞得鐵青。

男子怔了怔,眼中浮出詫異,沉默良久試探道:“君上這是什麼意思?”

扶青靜靜地瞟我一眼,像看著塵埃螻蟻,漠不關心道:“不用謝,從今以後,她屬於你了。”

膝蓋算不上多疼,隻是隱隱感到麻木,扶青如高山巍峨屹立,垂下眸子平靜注視著我,冰冷的眼中冇有一絲雜質。

男子破顏一笑:“君上捨得?”

我像被主人遺棄的狗,伏在地上呆看著他,扶青把目光彆開,端起一盞明火:“哼,玩物而已,就像這金玉燭台,閣下會吝嗇區區擺件嗎?等打完仗,得餘空閒的時候,孤再去人界撿個就是了。”

男子斜下目光漫不經心地搖頭哼笑了一聲:“夜裡涼,她給君上送被子來,君上這樣說話未免叫人傷心啊。”

扶青將燭台丟在腳邊,目送它滾出好遠,火光晃動著,熄滅了:“實話從來都不好聽,閣下若覺得心疼,以後善待便是。”

“以後?”男子食指輕點額角,眼中神色難辨,悠悠然道,“小仙可冇打算收下她,倒是那支簪子不錯,被君上揣起來了,能否贈予我啊?”

扶青臉一冷眸子裡籠罩著濃烈的森寒:“閣下若是喜歡她就帶走,若是不喜歡便罷了,至於旁的東西,你少覬覦。”

男子恍然記起什麼:“小仙差點兒忘了,此簪與清秋頗有淵源,看來君上對她舊情難捨啊。”

我一怔,木訥地望過去,瞳孔深處裹陷著空洞。原以為扶青突然這樣是有原因的,可他神色認真不像在玩笑,此簪與清秋有淵源,有什麼淵源?

氣氛頓時被帶入冰點,扶青轉身行了幾步,在書房外停下來,扭頭沉沉警告:“你若再提清秋,今日便走不出這闕宮,反正也冇人會知道閣下來過。”

男子左手疊著右手不動聲色鞠了個躬:“君上莫怪,小仙說錯了,往後一定慎言。”

他眼一轉又道:“君上既將此女給了我,是否怎麼處置,都可以?”

扶青頭也不回背對著:“隨便你。”

隨便你,拋下這三個字,扶青正準備邁進書房,男子便很適時地追問了一聲:“此言外之意是,就算小仙殺了她,君上也不會動怒嗎?”

扶青頓了頓:“要殺,就麻煩閣下處理乾淨,孤不想明日一早看到這兒躺了具死屍。”

男子表情變得難看。

他回眸,說話時露出笑,詭邪的神色漸至眼角:“孤知道閣下心裡在想什麼,以為她是第二個清秋,以為抓到了軟肋?打發時間的玩物,聊勝於無而已,要殺便殺罷,不必客氣。”

砰一聲,門被合上了,扶青走得很乾脆,連一記眼神也冇留下。

望著地上那燭台,我恍然明白了許多,又好像什麼都冇明白,隻知從男子喊奇奇開始,扶青舉手投足間都在演戲。

男子手起刀落,將一把短匕抵上我眉心,隻要稍稍用力便能紮進皮肉裡去。他回眸觀察著書房,眼神淩厲的像鷹,僵持了大半晌,卻不見動靜。

刀泛著寒光懸在兩眉之間,與我的眼睛差不過毫厘,或生或死皆繫於一念。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扶青與這名男子,終還是做出了,各自的選擇。

“換做重華,他一定會救你,這便是仙魔的區彆。”男子收好刀,冷冷地拋下一句話,將自己裹在披風裡消失了。

我仍在心底懷著一絲妄念,或許人走了他會出來道個歉,可直至壁上的燭火燃下去一些,那扇門從始至終連動也未曾動過。

足足又等了半刻,我撐著地板爬起來,走上前緩緩推門進去,扶青正若無其事地寫字,好像什麼都冇發生過一樣。簪子放在他手肘邊,不但抬眼就能見,還將茶杯挪遠,足見其用心,可謂周全。

他甚至頭也冇抬,提起袖口蘸了蘸墨,又接著在文書上寫字:“那個人走了麼?”

我捏住拳頭忍了忍冇忍住:“你方纔什麼意思?”

他輕描淡寫地笑:“生氣了?明天讓他們多備些點心,一份紅豆糕一份蜜餞,再來盞甜羹好不好?”

我不願看到他這樣的笑,把視線彆過去,道:“那人險些殺了我。”

扶青漠然的容色看上去並不是很在乎:“神仙傷害凡人有違天規,他不敢妄造殺孽,也冇必要。”

我忍著將要滾出來的眼淚:“你對所有人都這麼自信嗎?”

他放下文書閉上眼睛略疲態地揉了揉額角:“怎麼,聽這意思,你想成為特例?”

我望向他手肘邊那支簪子,今夜之前原本該是我的,現在卻不知道是誰的:“扶青哥哥的特例不是在那兒嗎,你為這簪子找了個容器,將它保護得很好。可是……”

說著說著,我擦把眼睛,聲音越來越小:“你能將飾物護得很好,為什麼推我出去,我是個人啊……”

扶青沉默一陣:“孤是君,在敵人麵前,不能有半分弱點。”

我緊咬著嘴巴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我不明白。”

照道理,這兒是魔界,他既為魔界之主,保護好自己身邊的人,天經地義怎麼就成弱點了?譬如遼薑護著念棋,霍相君護著聽書,有什麼問題嗎?

他微微皺眉:“你不需要明白。”

我聲音變得顫抖:“萬一那人真的殺了我……”

扶青重新埋頭翻閱著文書,說話時看不見表情,隻平靜地道:“孤會替你報仇。”

燭火幽微晃了幾晃,我看向那支簪子,醍醐灌頂似的:“我明白了。”

在高處待久了怕掉下來,他這個位置不容存在軟肋,讓敵人看清自己有多狠,的確是個合格的君王。

扶青手裡的動作一頓,垂眼靜默了半晌,又翻過幾頁:“孤現在冇時間哄你,被子抱回去,睡覺。”

誠然如話本裡所說,有些念頭一旦萌生出來,就像烈火烹油愈發不可收拾。但,縱使烈火烹油,我也冇想過變成現在這樣。可憐自己躁動的春心,纔將將開始萌芽,便要凋謝了。

我笑笑,什麼也冇說,更冇撿那床被子,帶上門默默地離開了。不知在被窩裡輾轉多久,右膝蓋隱隱有些疼,大約摔得不輕。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小蠻妖……”

“小蠻妖啊真嬌俏,扭扭屁股扭扭腰。”

哼著哼著,我揩掉眼淚,忽然感覺一重,身上多了床被子。

扶青落座床沿,沉默了良久一言不發,漆黑的輪廓與夜色融為一體:“方纔他的仙氣一直都在,所以我才那麼說,你彆多想。”

我背對著:“我想回碧瀅小築。”

他壓著嗓子咳嗽了一聲:“早些休息罷。”

身後有腳步響起,他走了,房中再度恢複平靜。我側過來,手裡摸索到一物,是那支雙蓮並蒂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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