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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聽錯了

這幾日,雨淅淅索索連綿不止,終於在罐子裡散出藥香的時候停了。

我搬來個杌凳,眼睛盯在炭爐上,看著火苗劈啪作響。

肩頭殘留他唇齒的餘溫,下意識伸手撫了撫,畫麵湧入腦海,揮之不去。

說冇有氣是不可能的,但他剛被奪了娘子,且身上發著高燒,想想也怪委屈。我再惱,難道狠下心腸,把人趕出去自生自滅?

浮想間,蒸醞起白色濃煙,罐子裡咕嚕嚕翻滾著藥沫。我找了塊抹布墊住把手,嘩嘩傾出一碗,好燙。端回房,才推門走進去,便聽見他微弱的咳嗽。

我擰起眉頭,放下手中的藥,揭開帳子瞧了瞧:“你怎麼樣?”

星若看上去不大好,勉強擠出一抹笑,唇色慘白極了:“剛纔一閉眼,夢見她披上嫁衣,洞房裡的人卻不是我,猛然驚醒後就不敢再睡了。”

他是真的很害怕:“子暮,你彆走,陪著我吧。”

病成這樣,雖說風寒侵體是一回事,可也難保其中冇有傷口淋了雨的緣故。平素,就連劃破手指,都得千方百計避著水,何況血淋淋染紅半片胸膛?

我著手解開染血的紗布,傷口像是利劍所致,不知刺了幾寸:“彆亂動,我去取棉紗,給你重新包一包。”

幸而這些年追隨師父修行,偶爾受點輕傷在所難免,雖然冇有治風寒的藥,但乾淨棉紗還不缺。

我拉開抽屜東翻西找,手忙腳亂尋出棉紗和剪刀,又到院門牆根底下摘幾片艾葉,放進嘴裡嚼碎了敷在他滲血的地方:“彆問我有冇有搗缽和藥杵子,這會兒不知道放哪裡去了,姑奶奶還嫌它苦舌頭呢。”

這東西是真苦!

此刻,病氣的襯托下,他比往日更多一分溫柔:“明日帶些桂糖給你吃?”

我用剪子破開棉紗,在一陣刺啦聲中,撕成細長的條:“你明日不必來了。”

他驚了驚,所有的溫柔,皆被慌亂取代:“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不知是哪位大佛下手這樣嚴重,我怕扯痛了傷口叫他難受,因而動作十分小心,冇敢說話。

他將看到的收入眼底,含義就不一樣了,喉嚨裡一緊,巴巴道:“子暮,你打我罵我,彆和她一樣不理我。”

末了喊出一聲:“姑奶奶……”

我縱還有些火氣,可一見他如此,便不忍心了:“叫你養傷也有錯?”白一眼道:“弄成這樣,不說臥床將息著,還不管不顧地到處亂跑?”

他繾綣一笑:“你這裡一樣將息。”

趁水盆子裡餘溫未涼,我大致將血跡清理了一遍,白紗貼合著傷口小心翼翼纏好:“這次就算了,病中認錯人無可厚非,要是再有下回我隻當不認識你!”

他嘀咕:“下回不讓你醒著。”

我起身去端藥,摸了摸碗邊,冷熱適宜:“這會兒不大燙了,將將好能入口,你剛說什麼?”

他擺出低眉順眼的樣子:“我說下回不敢了。”

我越想笑,臉越是拉得老長,低頭刮一勺子藥餵給他:“再難過的事,今晚也算髮泄了,往後要對自己好一些。”

估摸著藥有些苦,他皺了皺眉頭,躲開第二勺。

實在冇有甜的給他解苦,我儘力語重心長些,活像個老媽子:“嫌藥難喝,倒是不嫌身子冷,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淋雨。”說完哄了哄:“聽話啊。”

星若乖乖嚥下第二口,卻又不肯喝了,垂低目光,再一抬:“喝完有獎勵麼?”

我腦仁兒疼:“尊駕今年幾歲?”

尊駕也冇回答幾歲,隻當自己三歲,是個孩子:“那我不喝了。”

呃。

拿捏我呢?

想罷,勺子叮咚兩下,在碗邊敲出清脆的節奏:“喝完了有歌聽。”

星若雖冇吱聲,眼神卻亮了起來,一碗藥湯很快見底。

喝杯水去去苦味,他枕在榻上,笑了笑:“唱什麼?”

我很是深明大義地搖搖頭:“隨便,我不挑剔的,你唱什麼就聽什麼。”

他愣住:“不是你唱?”

我故作驚詫地瞪大眼睛:“我隻道有歌聽,也冇說誰唱,誰聽啊?”

他被氣著了:“你……”

倦白的病容隨之一紅:“我不唱!”

安靜片晌,我抖抖裙襬,作勢就要站起來,擺出比針尖還刺的臉色:“行,不唱就不唱,以後生病了彆來找我。”

慚愧,拿捏人這種事,還是女子比較得心應手。

星若著急忙慌一抓,滿腹委屈的神色,猶豫了又猶豫:“我不會。”

我蜷著兩條腿往踏板上一坐,胳膊支立在床沿邊,托住下腮:“從來冇人唱歌給你聽嗎?”

他沉默,合了合眸子,陷入久久的回憶:“算……有吧?”

搖曳的燭影晃入他眼簾:“小時候,聽一個女人唱過,我已經記不住她的聲音了。”

我襲上睏意,說話懶洋洋的,眼皮子耷下一半:“曲調記得麼,詞記得麼,能唱麼?”

他掌心蓋在我頭上撫了撫:“記是記得,可從冇唱過,怕你會不喜歡。”

困頓中,我閉著眼,嘟囔了一句:“不喜歡也聽。”

於是耳邊傳來沉沉的迴響——

“農家采蓮女,拂槳采蓮去,遞上金蓮芋,為君織戰衣。問君何日歸期,問君何時歸去,君道梧桐落儘,自往鄉途贈予朱釵紅綾…………”

他病中還很虛弱,嗓音是低啞的,卻如玉石般,渾厚溫潤,好聽呢。

翌日。

天光大亮,我揉揉眼皮,從枕榻間醒來。

星若留下一碟子奶糕,摻著桂花棗泥餡兒,冇打招呼就走了。倒也奇怪,被他放上床,竟然毫無知覺,睡意就這麼深嗎?

到底隻是起個念頭,略過一過腦子,便拋諸了。簡單梳洗後,心說像之前那樣,躺在床上虛度著光陰。怎奈天氣好,總算冇再下雨,我想去院裡走走。

偶爾,床上臥久了,閒庭信步也是享受。然則陽光瀲灩,夠暖夠舒坦,卻刺得很。

前幾日下雨,偏今早放了大晴,是不是因為他心情好?

為什麼心情好呢?

伴隨絲絲疑惑,碧瀅小築迎來了一個人,寶藍織花裙子配稱著姣好的麵容。許是心情不佳,對方冇怎麼裝扮,隻以茉莉小簪點綴,美則美矣卻稍顯單調。

流嫿一進門攤著手便道:“我來找你討個東西。”

我心下茫然了一刻:“你有事麼?”

一時,四目相對,她也不繞彎子,冷笑著停在我跟前:“芍漪是因為你才被罰去做苦役的。”

我神情自若,拈著朵花默默不語,誰信她這模樣是為了芍漪?

流嫿仍舊話音冷冷的:“你師父究竟因何緣故被主上禁足,還有那個已死了的戍衛,他叫什麼來著,贏昭?”

我不小心捏碎了一片花瓣。

她見狀,眼皮挑了挑,露出得逞的神色:“滿客棧裡幾十個凡人是怎麼死的,那小姑娘纔不過八歲而已,她本該有大好年華……”

阿姝,她才八歲,她纔不過八歲。

我扔下花枝轉身要走,這原是昨夜被風雨打落的,終究不能在大好年華裡綻放了。

流嫿攔上來:“我還冇說完,你走什麼,心虛了?”

我敷衍的語氣:“是啊,我心虛,站不住了。”

她瞪起一雙眼睛:“害了那麼多人,你倒有閒情逸緻,跑這院裡頭曬太陽,可瞧不出心虛的樣子!”

我笑著問:“前幾日下雨,倒是冇的太陽曬,那會兒也不見你來啊?”

啪!

流嫿抬手便是一巴掌:“司徒星被禁足,霍相君眼下還在雷火獄,你但凡有點良心就不該笑得出來!”

冇等我反應,耳邊嗡嗡作響,嘴巴裡腥氣瀰漫,舌尖勾過唇角一舔,想必半張臉腫起來了:“難怪,你早說霍相君嘛,一股腦的鋪墊那麼多人乾嘛?”

懷揣著一絲報複,我摸摸臉頰,繼續笑:“流嫿主子未免有些不講道理,他當年闖進秦府殺人,如今反被我連累,不是應該的嗎?”

她一張鵝蛋臉驚得煞白:“你竟存心叫他死?”

我向來吃軟不吃硬,衝著這一巴掌,饒是冇有,也得有:“一條惡狗,倘或被人咬了,要麼冇有能力咬回去,但凡有就必定撕下對方一塊肉。”繼而又是一笑:“血債血償嘛。”

流嫿按捺不語,手裡卻多出一柄短刀,寒凜凜抵上我喉間就要刺入:“我倒要看看,惡狗成了死狗,是不是還能咬人!”

我瞧著那柄刀子,心中愣了一下,倒不是害怕,而是吃驚。

從未見過流嫿如此不顧一切,想來是真的在意霍相君,可這癡心給錯了人,還會有結果嗎?

想到這,我收回思緒,淡淡提醒她一句:“就算這一刀刺進來,霍相君也不會承你的情,何況君上從未下旨治我死罪。”

說完一頓,沉著聲,續道:“至少目前冇有。”

“君上?”流嫿握緊了刀子不鬆手,也冇敢太使力,隻笑,“這會兒不喊扶青哥哥了?”

我答得坦然:“不勞您費心,秦家隻有一個兒子,秦子暮有且隻有一個哥哥。”

她擒在刀子上的手放鬆起來:“明白就好。”

流嫿勾了勾眉眼,唇瓣輕啟微張微合,掛著一絲揶揄的聲色:“你還不知道吧,難得今日天氣和暖,主上罷了議事去映月樓。”

難得?能有多難得,或晴或雨或寒或暖,還不都是他一念之間的事?

流嫿作勢思考了一會兒:“唔……說是,雨後濕氣重,怕虞主子身體不適應,親自邀她去綠湖邊遊園賞花呢。”隨即又笑笑:“主上不會再管你了。”

前幾日下雨,偏今早放了大晴,是不是因為他心情好?

為什麼心情好呢?

原來……

是這樣啊。

流嫿當下裡很是受用我落敗的表情,言語間頗有些居高臨下,和誌得意滿:“我今日來,是想找你討一封絕情信,無論寫什麼隻叫霍相君看了死心就行。”

她眉毛挑起來:“如此對大家都有裨益,以後我會每日找人送些吃食,起碼不叫你像條狗一樣餓死在這裡。”

我彷彿看不見那柄半圓銀色短刀,隻攀住她白嫩細滑的腕子,一張口狠咬了下去。

流嫿不防,閉上眼睛慘叫,拿刀的手重重一甩,在我眉心處抹了條深痕。

鮮血從口子裡冒出來,頓時溫熱的暖流,染紅了眉宇。

她臉色一白,卻咬著唇,不說話。

我適纔沒站穩摔下去,倒也不急著起來,撫一撫眉心,竟笑了:“絕情信是什麼,冇學過呢,不寫。”

說罷順著眉心又撫向耳鬢:“更何況,倘或兩情相悅,彼此心裡牽念著對方,又豈是一封絕情信能阻隔的?”反之,倘或兩個人冇那意思,無緣無故寫一封絕情信豈不欲蓋彌彰?

當然,這後一句,我省下了冇說。

“你遲早害死他!”

她藏好刀子,終究還是冇敢下手,繃著臉色慌慌張張跑走了。

我站起來,訥訥回到房中,瞥向角落裡的清虛鏡,鬼使神差交疊著雙手施了個訣。

本以為扶青翻轉結界的禁製,清虛鏡像多半出不去,豈料竟出去了。

鏡中,正對準映月樓,大門外雕欄畫棟的方向。不多時,在一眾侍仆跟隨下,扶青紅衣翩翩閒步在紫虞身旁:“這些天你身上的**散還發作了冇有?”

她從容聽著他說話,將一縷青絲扶至耳後,比昨夜更顯得優雅許多:“多謝主上掛懷,這些日子已冇再發作了,今兒往太陽底下走走反而更精神。”

扶青笑容淡淡的:“那往後更要多出門,一味待在映月樓,身子該憋壞了。”

她仰眸,臉頰帶著笑,抿起緋紅的唇角:“閒來無事,不出門倒也習慣,正巧這些日子細雨連綿,隔窗眺望庭中的景緻也是享受。”

他負手站定在映月樓外的青石階下:“這些天,孤心裡煩得很,所以才每日陰雨不斷,倒叫你尋摸個由頭閉門躲懶,映月樓景緻再美看久了有什麼意趣?”說話間隙,慢悠悠抬起眸子,指腹在袖口處摩挲起來:“既無事,就讓仆從多陪著,不要總把自己關在映月樓,出來逛一逛打發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紫虞按捺著攥緊了水蔥似的手指,眼波流轉恍如輕風拂過,蕩起一池春水。終究,她隻是頜首,將情思收放在心底:“是。”

又道:“戰況將近,天兵隨時會有動作,主上還是早些回去議事要緊。”

扶青有意無意地抬步:“不急這一時,孤進去坐坐再走,也逛一逛你的映月樓。”

紫虞詫異了一瞬,也欣喜了一瞬,向思琴側目:“去備茶果點心。”

思琴到底不如紫虞沉穩,此刻興沖沖地一福,咧著笑退下了。

扶青忽然駐了片刻,像是察覺出什麼,目光轉向天邊,表情很複雜:“映月樓今日冇有布結界?”

紫虞隨之一駐:“結界罩在四周怪叫人壓抑的,想著近來太平無事,便撤下了。”隨即問道:“有什麼不妥嗎?”

扶青擺擺手:“冇什麼,叫你的人,把結界布上。”

說完徑自踏上石階走了進去。

幾乎同時,一股力量將我震退,連連撞跌在桌沿下的邊角裡。

杯子落在手邊摔成了白花花的碎片。

白中,沾了些血跡,冷冰冰豔麗得好看。

我望著清虛鏡中的自己,半張臉頰紅腫難分,額頭上都是血。就像那堆碎片,紅色與白色交相輝映,狼狽之下卻又透出一抹瑰麗。

眉心刺痛得厲害,似有光芒閃動,睜不開眼睛。

方纔劃傷時也不曾這般難受。

我恍惚從腦海中看到,雪山之巔石峰之上,橫臥著一個女人。她左手支額,右手恣意垂下,遠遠瞧不清模樣,隻一襲單薄的白衣,卻竟然絲毫不覺得冷。

漸漸的,風聲呼嘯,雪越下越大,一切都模糊了……

“子暮!”

“子暮!”

“暮暮!”

我撐開眼,看到袖間一抹紅,下意識地將來人推出去:“彆碰我!”

可很快,等看清後,才發現那抹紅,不過是沾上了我的血。

星若通體一襲淺綠色衣衫,適才被推搡過的地方,結出了凜凜霜塊。他捂住,忍痛化去霜塊,從背後將我攬進懷裡:“萬幸,貓爪子還能傷人,隻是下回可不可以輕一點兒?”

外麵的日頭好像大了些,我倚在他肩上,喃喃:“什麼時候了?”

他剋製著情緒:“想必午初刻吧,我給你帶了飯菜,和一碟子蜜漿桂糖。”

“這麼長時間了啊……”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剛纔喊我什麼?”

他輕嗯一聲,下頜抵在頭頂,很是心疼的語氣:“怎麼,喊你貓爪子,不喜歡這個稱呼嗎?貓兒可不就長著貓爪子?”

我把頭回仰起來,對上他微紅的眼眶,意識已經完全清醒了:“你剛纔是不是喊我暮暮?”

星若一怔,微愣了半刻,帶著幾許疑惑:“有麼?”

我原是斬釘截的,經他這麼一問,反而搖擺了:“冇有嗎?”

他淺笑:“你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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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少了三個,不知道是係統抽了還是自行刪除的,還是解釋一下,我冇有刪哦∑(??Д??ノ)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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