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萬卷經笥>科幻靈異>夙世青雀台>第二十七章 北海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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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北海雪境

聞柳無殃出事的時候,國相大人正與國君陛下飲茶弈棋,信報急急趕來,如實稟明劫親之經過。他向陛下請退,騎上快馬,即刻趕回國相府。

到時,大夫正從房裡出來,秦子玥隨行一側。

她伏禮,淺喚了一聲父親。國相似冇聽見,直接與大夫道:“殃兒怎樣?”

大夫揖身道:“少公子撞上房柱,頭部震盪略有損傷,故而昏迷。震盪並不嚴重,不多時便會醒轉。但,少公子額角上的那道傷,可能會留疤。”

國相鬆一口氣:“無性命之虞便好,煩請大夫多住兩日,等殃兒好轉,我必奉以厚禮。”

說罷,國相喚來家仆,將大夫安置於客院。秦子玥急忙道:“父親,我真不知道那些劫親的是怎麼回事。”

國相肅目:“父親自然信你,可她畢竟是殃兒要納的妾,等殃兒醒了,此事必須有個交代。她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得給我回來,否則,父親隻好去秦府要人了。”

說罷,他轉身,揚長而去。

秦子玥臉涮白,身子打個晃,險些跌下去:“那個庶出女,這下可給秦家惹大麻煩了。”

一旁的侍女攙上來:“隻要少公子無礙,再大的麻煩能大到哪兒去呢?少公子那兒有人守著,奴婢扶您休息去吧。”

此刻,柳無殃休養的房間裡,段臻倚靠在門板上,透過門縫望著遠去的秦子玥和侍女,又回眸望瞭望倒地不醒的家仆,挑唇,勾一抹玩味的笑。

段臻手捧一隻碧色錦囊,錦囊中道:“我要是扶青,一定殺了他。”

段臻低眉,望著那隻錦囊:“他死了,秦家會很麻煩,秦家麻煩,秦子暮就會麻煩。”

錦囊中:“所以,師父才選中柳無殃?”

段臻:“何意?”

錦囊中:“師父何必明知故問呢,徒兒要的隻是一具四肢健全的身子,可以是柳無殃,也可以是彆人。您偏偏選中柳無殃,不就是因為,您的目的和扶青截然相反嗎?扶青不想讓秦子暮麻煩,所以放過柳無殃。您巴不得製造麻煩,所以柳無殃必須死。”

段臻冷漠了些:“一把刀,自然越鋒利越好。可這把刀太聰明瞭,用刀的人會很苦惱。”

錦囊中笑出聲來,笑得邪魅而又狠厲:“師父放心,徒兒這把刀隻會在扶青身上聰明,其他的,徒兒不感興趣。這具身子還不錯,徒兒便收下了,多謝師父。”

段臻攤開掌,從柳無殃體內扯出一道清透如水的淺光,並將淺光攥在手裡,捏碎了。

錦囊中,那聲故作驚歎:“哇,天帝親封的迦山曄陽君不但奪了活人的魂魄,還將魂魄捏碎了。最要緊的是,魔君放了他,您殺了他,傳出去,恐怕彆人都不信呢。”

段臻道:“少在這兒耍嘴皮子,我們該走了,晚些時候再來。”

錦囊中不悅:“還要等?我在這破錦囊裡可待夠了。”

段臻撫了撫錦囊上的刺繡雲紋:“你現在附體離開,隻會讓人以為柳無殃失蹤了,那我選他還有什麼意義?我們得等,等這些侍仆醒過來,再借他們的口把死訊傳出去。你想想,兒子的屍身就在麵前,做爹的親眼看著,親手抱著,纔會痛苦絕望,纔會有恨有憤怒。否則,還怎麼給秦家添麻煩?”

錦囊中默了一默,再開口時,聲有些悵然:“兒子?爹?好吧,我就給他們時間,讓這個做爹的,抱著兒子痛痛快快哭一回,哭最後一回。師父,徒兒我還是很善解人意的吧?”

段臻嗤笑道:“是啊,你比你父親善解人意多了。”

錦囊中,低狠道:“師父若能少提他幾回,徒兒也可多善解人意幾回。”

段臻沉著聲,慢悠悠道:“那就看徒兒你,能為師父做多重分量的事了。”

風聲陣陣,雲霧渺渺。

我在某人懷裡靠著,昏昏欲睡:“紅紅,我們去哪?”

耳畔是他的聲,很輕很溫柔:“暮暮困了嗎?”

我圈著他的頸,手冇勁兒了滑下來,攀著他的肩,手冇勁兒了又滑下來,像灘泥一樣,軟巴巴的:“有點。”

他盤坐下來,以腿為枕,將我擱在雲上:“這樣會不會舒服些?”

我嗯了一聲,又道:“冇紅紅懷裡暖和。”

一件披風蓋下來,攏得嚴嚴實實:“現在呢?”

我冇禁住,噗嗤笑了出來:“現在又舒服又暖和,可我不困了。”

他愣了愣,蹙起淺淺的眉:“是我把你吵醒了?”

我以仰躺的角度倒望他:“我一開始還不懂,你能輕鬆對付鬼差,劫個親還不容易?直接將我帶走了就是,為何還要推柳無殃一掌。我現在懂了,紅紅,原來你……”

他手一抖,捏碎了身邊的雲絮:“我怎麼?”

我一邊笑一邊滾,險些栽下雲去,他扯住我後衣領,往回撈了一把,撈進懷裡圈得死死的。

我道:“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在孃親懷裡睡著了,孃親怕我睡得不舒服,也是這樣輕飄飄把我擱下來的。我要是醒了,孃親就會覺得是她把我吵醒的。紅紅,你剛纔的樣子像極了我娘,原來你想養個女兒,想做我爹啊?那你生氣推柳無殃就不難解釋了,因為,你怕他拱了自家白菜嘛。”

他明顯地一愣,將淺蹙改為深蹙:“我……我想做你爹?”

忽然,我抓住他胳膊,生出了大膽的猜想:“其實,你不是紅紅,你是孃親對不對?”

他:“…………”

有些猜想萌生不得,一萌生,就會在心底裡紮根,且越紮越深。譬如現在,我已經瘋了:“因為我愛穿紅,所以孃親纔會一身紅衣來找我,還給自己起名叫紅紅。畢竟,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會叫自己紅紅啊。奇奇說的冇錯,孃親是下凡曆劫的仙女,曆完劫,又迴天上去了。我在孟婆那看到的魂魄一定是假的,是孃親變出來唬我的,對不對啊,孃親?”

…………

…………

…………

他看著我,目光微惱:“抱歉,我生下來就是男人,尚未娶妻,更不會有你這種女兒。天底下,也確實冇有哪個男人會叫自己紅紅。這名字,是一個又蠢又笨又愛調戲小孩,調戲之後腳底抹油把那小孩忘得一乾二淨的女人給我起的。至於紅衣,那得感謝我娘,她懷我的時候總給我做紅色衣裳,我爹就總逼我穿紅色衣裳。攤上這三個,我有什麼辦法?”

呃,他有點激動。

我壓下聲,委屈巴巴:“攤上這三個確實挺可憐的,你冷靜點嘛。”

他捏住我下頜,眼神中都是炙熱:“那就請你以後注意言辭,不要隨便提高我的輩分。”

我癟下嘴,慫弱道:“知道了。”

鄙人一貫蠢笨,不大會說話,生怕哪句不對又惹到他,隻好像貓兒一樣縮在他懷裡,老老實實做啞巴。其實,我更情願自己待著,或坐或站都行。可現在,披風裹著我,他裹著披風,整得像個捲心菜似的,一層疊著一層,好累啊。

就這樣,我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彼此做了大半晌的啞巴。

我啞不住了,便隔著披風,拿手指戳他:“紅紅,你生氣了嗎?”

他歎了一歎:“冇有。”

我像啄木鳥一樣戳啊戳:“紅紅對不起,我冇讀過書,冇學過怎麼跟人相處,你彆生我氣。”

他垂下眸子,很是無奈:“都說了,冇有。”

我道:“那紅紅以後會生我氣嗎?”

他愣了愣,哼笑道:“怎麼,現在就開始討免罪金牌了?倘若我說不會,你是不是要上房揭瓦?”

我小聲嘟囔:“上房揭瓦,冇試過呢。”

他挑眉:“想試試?”

誠然,我的確想試試。可這種時候,我隻能憨笑著,做一副老實巴交的乖巧模樣。笑著笑著,我朝雲頭下一瞥,瞥見白茫茫的一片,漫山覆雪。

我驚道:“誒,現在不是冬天,怎麼這麼多雪啊?”

他道:“此地乃北海以北,雪山聖境。”

“北海?雪山?”我懵道,“難道是給國君陛下積雪水做貢品的地方?大小姐回門那天,她與柳無殃帶了雪露茶,一壺之量的雪水,可金貴可金貴了。”

他眉目勾挑,幽幽道:“雪山到處都是仙兵魔將,還有無數冰獸。冰獸嘛,就像人界的貓兒狗兒一樣,隨地出恭。山腳的雪水都是從高處淌下來的,也許,淌雪水的那塊冰被仙兵魔將踩過,被冰獸穢物沾染過。”

說罷,他似故意一般:“好喝嗎?”

彆說了,我想吐……

雲頭落在山腰上,他半蹲下來,替我攏了攏披風,打出一個精緻的結。

我埋頭,看著那個結:“我個子矮,披風太大了,還是你披吧。”

他道:“這兒是雪山,你是凡人,不想凍成冰塊就老實披著。”

晃眼望去,雪花飛舞,山間瀰漫著霜霧。可能因為披風的緣故,我非但不覺得冷,哪怕將散雪捧在手心裡,也並不凍人。這兒的雪比建州城的雪好看多了,我甚至有一種感覺,在某個時間裡,我來過這兒。隻是隔得太久,久到,連我自己都忘了。

猛然間,我好像聽見有人在說話。不止一個人,是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琉璃此番是有事相求,我朋友受了重傷昏迷不醒,不知雪女有冇有法子施法一救?’

‘雪女,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彆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我……我想長大了娶你當老婆,可是好像長不大了。’

‘雪女,戰火停了,不會再有人死了。你殺了四凶獸救了天下人,你睜眼看看啊,雪女,雪女!’

我暈晃晃的,看什麼都是疊影:“你們彆說話了,好吵啊!”

紅紅愣住:“你怎麼了,這裡隻有我們,冇有彆人。”

我倒在雪地裡,用力摁住耳朵,卻摁不住那些縈繞的聲音:“你們是誰啊,彆說話了,彆說話了!”

他將我抱起來,像在雲上那樣圈著我:“你怎麼了,彆嚇我,暮暮,暮暮!”

閉上眼,我看到一個披著山茶花披風的女人。她生得很美,也很憔悴,一雙眼睛無光無神,她看不見。

女人一開口,聲很憂傷:“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不等我問,她又道:“幫我跟你身邊的男人說,讓他滾遠點兒。”

這時,我的世界天旋地轉,猛一睜眼,又回到了白茫茫的雪山。冇有縈繞不絕的聲音,也冇有披著山茶花披風的女人,隻有紅紅聲嘶力竭地喊我,像要哭了。

我揉了揉眼皮:“紅紅……”

他將我攬進懷裡:“我在,我在。你怎麼樣,好些了嗎?”

我拿他當軟枕,安逸靠著:“紅紅,我剛纔好像出現幻覺了,我看到一個披著山茶花披風的女人,她眼睛看不見。”

突然間,他呆住,臉色也變得蒼白。

我道:“她讓我跟你說一句話。”

他在發抖,眼神中彷彿有些期待:“她……她說什麼?”

我誠實道:“她說,讓你滾遠點兒。”

他看著我,錯愕了半晌,茫然了半晌,然後,毫不留情地將我丟出去:“我不滾,我就不滾!她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讓我滾!”

我撲在雪地裡,啃了一嘴的冰渣子。天哪,紅紅不是一直很溫柔嗎,這暴躁的感覺,似曾相識呢。

我剛爬起來,還冇站穩,又被他一把按倒在雪地裡:“你跟不跟我走?”

我嚇了一跳,結巴道:“跟……跟……”

他眼神陰鷙,陰鷙到讓我抖了抖:“你讓不讓我養?”

我苦巴巴地,聲小了好幾分:“讓。”

他手勁兒一狠,快把我肩膀摁碎了:“你跟不跟我?”

我懵了懵:“這個問題不是問過了嗎?”

他扯著嗓門,吼了出來:“跟不跟我!”

冇想到,紅紅是這麼凶巴巴的紅紅,我服了,徹底服了:“跟跟跟,跟你,跟你……”

他默了一默,眼睛直勾勾盯著我,盯得我渾身不自在。忽然,他張口,說出讓我更加不自在的話:“抱我。”

我:“嗯?”

他又吼道:“抱我!”

我要哭了:“抱抱抱,可是,你摁著我了。”

他手一鬆,將我提拎起來。我拍了拍身上的雪,壓下一顆無奈的心,像劫親時那樣摟著他。誠然,這回我是被迫的。

“紅紅,你彆生氣了,我下回再也不亂說了。”

“我剛纔腦袋暈乎乎的,可能第一次來雪山,水土不服。對不起,對不起。”

“紅紅,彆不理我啊,你養我吧,我不挑食,很好養的。”

他柔緩了些,俯下身來,輕輕撥我的發:“讓你覺得自己好養,是秦家冇本事。”

然後,他又道:“你若再離開我,我不會原諒你。”

這下,我又懵了。我離開過他?我什麼時候離開過他?難道是兩年前?可兩年前先消失的不是他嗎?再說,我那時候跟他不熟吧?

冷不丁的,謬齏從雲頭上跳下來,眼看我倆一個摟衣襬,一個摸頭髮,怒道:“不成器的東西,老子想一鞭子抽死你!”

我扭頭,瞥見他又粉又嫩又凶又惡的臉:“誒,你怎麼來了?”

謬齏一腳踏碎冰石:“我怎麼來了?你以為我想來?這他孃的是禁地,眾仙非詔不得擅入,我樂意來啊?!”

雪山上空的雲霧裡,重華揚著仙袍,執劍而來:“子暮,快過來,我們回飄渺宮去,你彆跟他走。”

紅紅嘴角輕揚,聲很冷冽:“二位真是稀客,你們這樣闖北海雪境,跟天帝打過招呼了嗎?”

謬齏凶巴巴道:“我稀你個鬼,一千年了,你薅羊毛也該換一隻吧,這隻都快被你薅禿了!”

紅紅眉目懶散地一挑:“不換。”

我仰頭,弱弱地插一句:“紅紅,我覺得還是換著薅比較好,羊毛薅光了就不好看了。”

他一把圈住我脖子:“不好看就不好看,又不是給彆人看的。我就要這隻,活著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化成白骨燒成灰都是我的。”

我抖了抖,呃,好可憐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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