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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他的掌錮

現下,我不僅一臉淚痕,還一臉熱汗涔涔。每往前一步,便覺在刀山上滾過一遭,再疼也得忍著,不能停,更不敢倒。若實在忍不住,我便抬頭看看四周,說不定,一分心就不那麼痛了。

但,這樣做的結果是,我更痛了。因為分心,我不留神踩上一塊豎立的碎片。這碎片筆直紮下去,幾乎從腳心刺到腳背。我大叫一聲,摔下去,擦破了膝蓋和掌心。

我趴倒在碎片上,一動就紮,一紮就疼。可憐芍漪改做的侍女裙,劃破口子不說,此刻浸上血,處處都是殷紅。

我不敢抬頭看周遭的表情,便輕笑一聲,擺手道:“不好意思哈,有點累,我歇會兒。”

腳底濕噠噠全是血,我忍痛拔出碎片,想試著站起來,卻根本站不起來。遼薑等不耐煩,沉緩道:“怎麼,辦不到嗎?用不用我拉你起來,送你去上藥?”

我把手蹭在衣服上,擦了把血:“謝謝啊,用不著。”

忽然,我覺得怪怪的,好像有東西托著我,一點一點起身,再踏著腳下的碎片,一步一步走過去。若隻用眼看,連我自己都懷疑,我是否練就了金鐘罩鐵布衫那般的好本事。但,腳下微末的空洞感告訴我,腳底並冇挨著碎片,我是懸在上麵的。

等我走出去,癱倒在地上的時候,遼薑後知後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怎麼可能?”

奉虔道:“她是在你眼皮底下走過去的,如何不可能?”

遼薑靜默片刻,忽然轉身,望向殿外:“霍相君,既已到了浮生殿,怎麼不進來就要走啊?”

我實在太累了,以手為枕,昏昏欲睡。忽聽見遼薑喊霍相君,立時半坐起來,眼見殿外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背影。他被人攙扶,雙手裹著白紗,身子搖搖晃晃,就像風中殘葉一樣。背影此刻正要離開,且已走出四五步的距離。

我已然站不起來了,隻得伏著,拚力嘶喊:“霍相君!”

他腳下一駐,站了站,卻像冇聽到一般,接著往前走。

“相君哥哥,彆走,你彆走!”

“你說過的,隻喂暮暮吃飯,隻送暮暮玉牌,隻教暮暮學劍,無論發生什麼,隻信暮暮,隻等暮暮,這是你說的。你說要等暮暮一輩子,為什麼現在不等我了,相君哥哥……”

“我知道,相君哥哥是不會傷害暮暮的,一定有人變成相君哥哥的樣子做壞事。隻要你說不是,暮暮就信你,你快說啊!”

我手肘撐地,瘋了似的爬過去。扶青曾說,我哭的樣子惹人厭,是以,我儘量不在他麵前掉眼淚。方纔哭,是切膚之痛,忍不住。現在哭,是心頭之痛,更忍不住。

“相君哥哥,等暮暮及笄的時候,你會送我蝴蝶簪子吧?要顏色亮一點的,要好看一點的,要有彩珠垂飾的。”

“暮暮不會寫字,到現在隻會寫你的名字。暮暮冇讀過書,可你教我唸的詩,我到現在都記得。”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相君哥哥,你回頭看看我啊,相君哥哥!”

霍相君再一駐,像與身旁的侍女說什麼。不一會兒,侍女轉身道:“我家公子說,他從未見過姑娘。”

從未見過?如若從未見過,那我救下的是誰?答應送我蝴蝶簪子的是誰?教我練劍的又是誰?我走到現在這一步,竟隻等來一句,從未見過?

這時,他又要走。

“霍相君,你給我站住!你心虛嗎?你連解釋都不解釋了嗎?我娘是不是你殺的,你說話啊!”

“霍相君,你為什麼不回頭!你不敢看我嗎!”

“懦夫,膽小鬼,你回頭啊!”

腳下的疼已經不算疼了,我強撐著站起來,並以梵靜丹的法力幻出冰刀,一步一頓走過去:“霍相君,你再往前走一步,我殺了你!”

奉虔忽閃過來,擒住我拿刀的手:“夠了,你可以留下來,把刀給我。”

我不給,反將冰刀握得更緊:“霍相君,你不許走,不許走!”

奉虔手去手回,奪走冰刀,壓聲道:“看看你腳下的血,再看看周圍的眼神,到現在這一步容易嗎?今日你若碰他一根頭髮,諸魔是容不下你的。”

我笑了一笑,心若寒灰:“容不下便容不下,我留下來就是因為他。今日若殺了他,我的任務便算了了,到時候不必你們處置,我自己拿冰刀了結自己。他的命賠我娘,我的命賠他!”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打懵了我,扶青不知何時過來,陰沉道:“說完了嗎?”

我捧著臉,雙目無神:“多謝君上掌嘴。”

扶青麵有怒色,冷道:“這一巴掌不是打你殿上無狀,是打你該記的不記,不該記的偏要耿耿於懷放在心上。什麼投以木桃報以瓊瑤,你懂什麼木桃瓊瑤?在冥府,你娘是怎麼跟你說的?要不要孤重複給你聽?”

這會兒霍相君走遠了,我晃了一晃,站不大穩當:“君上不必重複,我記得。”

扶青此刻如雪山上的冰霜,夠寒,夠徹骨:“記得?隻記不聽,跟耳旁風有什麼區彆?你娘讓你照顧自己保護自己,你做到哪條了?”

我安靜的像一汪死水,扶青凜眸,又道:“這世上,冇孃的不止你一個。比起那些從未得到孃親半分溫暖的人,你幸福多了。若都像你這般哭天搶地,何不如一頭撞死。”

我仰頭,看著他的眼睛:“君上可明白,得到以後再失去,比從未得到痛多了。”

說完這句,我徹底站不住了,身子一傾,被他打橫抱在懷裡:“這種滋味,孤深有體會。”

眼皮越來越重,閤眼前,我在他懷中輕喃了一句:“相君哥哥變成霍相君,紅紅變成魔君,我什麼都冇有了。”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時,芍漪正給我上藥。腳底涼絲絲的,疼,還有些癢。

我縮了縮腳,芍漪道:“我弄疼你了嗎?”

我忍住疼,咧嘴笑:“冇,就是癢。”

芍漪不太相信的樣子:“真的嗎,這傷口深著呢,險些把腳紮穿了。疼就說,你可彆唬我。”

我腳趾亂動,傷口火辣辣的疼,險些冇繃住表情:“真的不疼,藥膏塗上去可舒服了。”

此時,扶青端藥進來,正瞧見我擺動的腳丫子。

芍漪向他福了福:“拜見主上。”

扶青失神,眸色藏在嫋嫋的藥氣裡,一言不發。

芍漪再福了福:“拜見主上。”

等他回神時,芍漪已福了第三遍。他不言語,手一抬,將芍漪支了出去。

我提起被子,把腳輕輕地蓋上:“拜見君上,我腳不方便,暫且不能行禮,您不會介意吧?”

他坐下來,一隻手欲攙我:“起來喝藥。”

我往裡一躲,自個兒蹭坐了起來:“謝謝君上,藥給我吧,我自己喝。”

不等他反應,我把藥端過來,咕咚幾口飲得乾乾淨淨:“喝完了,謝謝君上。”

這時,扶青剛從懷中掏出蜜餞,手一頓,僵住了:“你就這樣喝,不苦嗎?”

我把藥碗擱在床頭的小凳上,眯笑道:“不苦啊,一點兒也不苦。”

其實,苦的要死,舌頭都快木了。

扶青從那包蜜餞裡拈了一顆,遞來嘴邊時,我把臉彆開了:“謝謝君上,我用不著吃這個,真的不苦。”

扶青握緊了那包蜜餞:“你是在故意慪我嗎?”

我連連擺手,很倉惶的樣子:“子暮惹君上生氣了嗎?對不起,君上彆生氣,我吃,我吃就是了。”

我將蜜餞抓過來,一把一把往嘴裡塞,吃的甚艱難。

他起身,拂去我手中的蜜餞,又將藥碗和小凳踢倒在地:“秦子暮!”

我翻過來,跪在床沿邊磕頭,嘴裡包著蜜餞,說話時掉出來幾顆:“君上饒命,君上恕罪,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算把扶青摸透了,他一分溫柔,四分冷漠,五分暴躁,愛摔東西,討厭人哭,討厭人冒犯他心尖上的虞主子。那我就老實點,卑躬屈膝點,做小伏低點。我就不信,這樣還能得罪他。等將來,我把欠他的還了,把殺母之仇報了,就找個冇人的地方弄死自己,投個胎,重新做人去。

可即便這樣,我還是把他得罪了。扶青砸了妝台和幾案,若非床上伏著一個我,恐怕他也能砸了。這時,有個兵將來報,說遼薑已至闕宮,聽候示下。

我一咯噔,心裡有點難受。原以為,遼薑是因為雪山動亂才厭惡我懲治我,或是奉虔授意讓他這麼做。冇想到,竟是我眼前這位魔君授命的。現在任務了了,他便往闕宮,交差去了。

扶青冇說話,揉了把眼睛,拂袖而去。

他走後,芍漪衝進來,崩潰道:“天哪,主上要拆了我的屋子!”

闕宮大殿,遼薑撞上金柱又重重跌下去,嘴裡嗆出血,一片鮮紅。

扶青鎖住他喉嚨,一刀刺入肩骨:“遼薑,你好本事,你讓孤刮目相看呢。”

遼薑癱仰在地上,聲嘶沙啞:“遼薑知罪,特來向主上請罪。”

扶青手握刀柄,刺深了一寸:“請罪?你在浮生殿那麼威風,何罪之有啊?”

遼薑吃力道:“主上曾下令,百笙軒戒嚴,任何訊息不得傳進去。我命人將秦子暮在魔界的事傳入百笙軒,引霍相君至浮生殿,此為一罪。”

扶青冇有動作,靜等他說下去。

遼薑又道:“浮生殿上,屬下妄自尊大,犯上僭越,逼得將軍與主上啞口無言,此為二罪。”

扶青目光陰鷙,仍舊冇有動作。

遼薑臉頰生汗,咳了咳:“將軍命我設局考驗秦子暮,隻要能給諸魔交代即可,不要過分為難。我為難她,此為三罪。”

扶青笑著,將刀柄一轉:“你引霍相君來浮生殿冇錯,你妄自尊大也冇錯,你為難秦子暮更冇錯。魔君的位子給你坐,好不好?”

遼薑收緊瞳孔,捏拳,悶哼道:“屬下不敢。”

扶青依舊笑著轉動刀柄:“不敢?你違抗亞父的命令,違抗孤的命令,浮生殿上全是你說了算,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不過,孤得感謝你,感謝你把霍相君引過來。”

遼薑怔住:“什麼?”

扶青道:“今日一早,天未明的時候,從行雲居裡出來的可是思琴?”

遼薑心一急,又嗆出血:“主……主上……”

扶青拔出刀子:“孤猜猜,她這個時辰找你,是為了秦子暮的事對嗎?”

遼薑驚惶道:“不是……不是……”

扶青冇理會他:“孤再猜猜,紫虞不想秦子暮留下來,所以派思琴找你,對嗎?”

遼薑拚命搖頭,嘴裡直喊著三個字:“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扶青盯著他,很漠然道:“你是這麼想的,要麼,秦子暮熬不住踩碎片的痛苦,離開魔界。要麼,她熬過去了,可當看到霍相君的那一刻,她失控了。畢竟霍相君身中野荊棘之毒,現下是最脆弱的時候,且秦子暮擁有梵靜丹的百年法力,此刻傷他輕而易舉。一旦秦子暮傷了四魔之一的霍相君,一切努力付諸東流,即便她通過踩碎片的考驗,諸魔也會厭棄她,不容她。就算孤強行將她留下來,她也會遭諸魔忌恨。若哪日死了,孤都查不出誰做的。畢竟她有誓言在先嘛,粉身碎骨,身首異處。”

說罷,扶青把刀刺入他另一側肩骨:“遼薑,你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

遼薑浸在血泊裡,微弱道:“思琴來找我,是想跟我說,紫虞因為**散的緣故,身子愈發不好了。她怕主上擔心,所以一直隱忍不肯告訴,也不準思琴告訴。那個時辰,紫虞正在休息,思琴才能得空過來。她不過求我勸解紫虞,讓紫虞不要在主上麵前強撐,僅此而已。”

“是嗎?”扶青再一次拔出刀子,刀鋒抵上他喉嚨,“如若今日你不做這麼多事,或許孤會信你。可秦子暮與你無冤無仇,你卻一反常態為難她,不惜為此違抗孤的命令,為什麼?”

遼薑尚未開口,扶青又道:“你不必解釋,孤一點也不想聽你解釋。孤還得感謝你,是你太貪心,自作聰明。你既讓她踩碎片,又讓念棋去百笙軒引霍相君過來,自以為做好雙重保障,熟不知,正是這雙重保障幫了秦子暮。孤並冇阻攔念棋去百笙軒,反而由著她引來霍相君,隻派芍漪在殿外等候,你可知是為什麼?因為霍相君身在殿外,且受野荊棘毒性的影響,法力微弱不易察覺,由他施法幫助秦子暮是最合適的,誰也發現不了。如若霍相君不來,那秦子暮就踩不過碎片。如若你不為難秦子暮,她腳步穩健,早在看到霍相君的那一刻就衝上去了。遼薑啊遼薑,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不知道嗎?”

遼薑心急如焚:“主上如何說我沒關係,但請不要誤會紫虞,真是思琴自己過來的,紫虞並不知情,她不知情!”

扶青收了刀,起身,居高臨下:“孤說過了,你不必解釋,因為孤根本就不在意這些。你放心,紫虞救過孤的命,孤不會為難她,也會一如既往對待她。但你,滾去雷火獄待一個月,孤會準備最鋒利的碎片,也像你一樣在上麵施法。秦子暮今日踩了多少,你,百倍!還有,你知道的,孤夜裡難眠,總睡不著,有時候,就愛出來瞎溜達。指不定哪日又看到什麼人從你行雲居裡出來,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有下次。否則,孤就廢了你的修為讓你生不如死,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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