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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事無钜細

扶青雷霆之怒,引得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慘白的月光蒙上血色,乾風呼嘯,彤雲滾滾,十分可怖。

我原想求著司徒星,讓他藏我一陣。可流嫿也在,她與我有過節,保不齊司徒星這廂藏我,那廂她便找扶青告密去。思來想去,我還是趴著,等流嫿離開了再說。

電閃雷鳴間,我依稀聽到司徒星與流嫿說:“主上十年未如此動怒了,眼下不知是何情況,你趕緊回去,千萬彆出來,免受怒火殃及。”

喲,趕早不趕巧。

他十年未如此怒,將十年,就讓我碰上了。我是該誇自己運氣好呢,還是該誇自己有本事呢

司徒星又道許多,聽他之意,是要往闕宮探明情況,還讓流嫿當心腳下,莫摔了。說罷,他們左右分開,想是要去的地方不在同一方向。

我心暗喜,隻等流嫿走遠,便追司徒星去。豈料,司徒星那色坯子,一扭臉換了個方向,說要將她安穩送回,再往闕宮。好嘛,癡情男兒總是詩,我趴,我接著趴!

等他們走遠,我撥開灌木,甚艱辛爬出來。乾風未止,吼得愈發厲害了,我這身紅衣太顯眼,便晃身,幻作個侍女模樣。

這樣躲著不是辦法,我決定去映月樓找紫虞,向她認錯賠禮。一來,送珍珠那日,我避而不見是為錯,且紫虞不知我喜好,人家一番心意,我不領受還斤斤計較,更是為錯。二來,扶青的怒火源於她,我先從根源上滅火,哪怕扶青依舊氣惱,要將我殺了颳了,我都能死得甘心些。

但,映月樓在哪兒?

我頂著雷電狂風,漫無目的的找映月樓。

常言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以至我四處攔堵,逢人問路,卻都不肯理我。並非他們不願理我,而是與流嫿一樣,都當自己是池魚,避城門火去了。

我想找星若,或許他會知道映月樓在哪。正施訣,且施了大半,隻差最後一式的時候,我停下了。扶青盛怒,旁人避之不及,我在這個節骨眼找他,豈非拖累?何況,他還有個未過門的娘子,我不能為了自己而不顧彆人。

這時,有妖兵巡邏於此,領頭的將我喊住,格外氣勢:“你,過來!”

我靠左腿撐著,一步一踉蹌,行了個不大穩當的禮。

領頭兵從上到下打量我,那神色,那表情,比色坯子還色坯子:“你可曾見過一個穿紅衣的丫頭?”

我想看起來從容些,便笑答:“不曾。”

我這一笑,他便如話本中描述的那樣,手摸下頜,嘴角輕挑,將“色坯子”刻畫得生動形象:“這位姑娘,主上發怒了,你不知道嗎?”

我很慌,卻還是笑答:“瞧這電閃雷鳴的,連雲都燒紅了,又怎會不知道呢?”

領頭兵站近一步,玩味道:“既知道,你還不趕緊躲了去?”

我愈發慌亂,竟朝他嘟嘴眨眼睛,隻當自己還是浮生殿前那撒嬌賣嗲的秦子暮:“主子東西落外頭了,命我出來找,找不到不敢回去啊。”

方纔改頭換麵,我隻隨意變了一變,也不知這隨意的一變是何模樣。大約變得太美,才招來這麼個九流東西。加之那撒嬌動作,竟無意間壯了他的膽,使他伸手過來,想在我臉上摸一把。

虧我敏捷,身子微微一側,躲得很是完美。也是因此我才醒悟,原來色坯子不是司徒星那樣的,而是我眼前這樣的。兩相對比,司徒星簡直就是個正人君子。

這廝撲了個空,欲再撲一把,卻有個小兵趕來,急急道:“闕宮傳令,秦子暮吃過梵靜丹,可變幻模樣。但她膝蓋有傷,走路不穩。故,無論男女老少,無論高矮胖瘦,哪怕是隻貓兒狗兒,隻要腿腳不便者,統統帶走,聽候發落。”

領頭兵頓時縮手,臉嚇慘白:“你方纔,似乎跛腳走路?”

不等我答,他又道:“你是主上養的那丫頭?秦子暮?”

我小心肝抖了一抖,卻暗暗告訴自己,冷靜,要冷靜:“我哪是什麼秦子暮,不過方纔崴了腳,所以走路不穩,現下已經好了。”

他手指著我,左右畫弧:“既然好了,你來回踱兩步。”

我忍住疼,左走兩步站了站,右走兩步站了站:“如何?”

他將信將疑:“你再跳一跳。”

跳你二大爺!

我雙腿繃直,輕輕一躍,嘴角快彎上天靈蓋了。

為這苦命的膝蓋,我眉眼帶笑,暗自罵遍了扶青的祖宗十八代:“都說了,我不是秦子暮,你看,冇事吧?”

我不知,他究竟信冇信我。若說不信,可他慘白的一張臉卻不慘白了,此刻滿麵春風,紅潤有光澤。若說信,可他俯身埋頭,手徑直下來,似要查我的膝蓋。

冇過多久,我篤定了,他是真的信我。因為,他並冇查我膝蓋,而是手延向下,打算卷我的褲腿。這九流東西,想借抓人驗傷的由頭占我便宜,還美其名曰,替主上辦事。

嗯,他替他主上占我便宜。

姑奶奶我,左膝蓋頂他臉上:“好你個登徒子,休要藉機非禮!信不信,不必告訴虞主子,我隻告訴思琴姐姐,她便饒不了你!”

他捂著臉,滾地嚎啕,抬頭時,鼻血染紅一片:“虞主子?你是映月樓的侍女?”

與扶青在同一屋簷下這麼久,他冷笑的模樣,我也算學到幾分神韻:“今日,虞主子散心走走,卻趕上**散毒發。回去時落下一隻耳環,故命我出來尋找。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有幾個膽子敢得罪映月樓!”

這有色心冇色膽的九流東西,方纔手爪子亂舞,現下一口一句好姐姐,一口一句莫計較,領著身後的兵將,一溜煙全逃了。

我怕遇上其他兵將,便躲進林子裡,背抵樹乾,右腿伸得筆直,慢悠悠蹭坐下去。褲腿捲起一瞧,才見右膝肘好大片淤青,甚有發紫的跡象。

怒風咆哮,又涼,又蕭索。

我收攏褲腿,淚珠子像雨點一樣打下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參差荇菜……”

念著念著,我擦把眼睛,手沾一抹淚痕。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遊哉,輾轉反側。”

陰慘的閃電忽明忽暗,像燭火籠上燈罩,時而通亮,時而昏淡。忽有道人影走來,腳步徐徐,駐了一駐:“誰在那裡?”

我尚在反側,隻記得反側之後,又是一句參差荇菜,便張口,誦了出來:“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閃電一晃而過,那人影見了我,大驚失色:“清……秦子暮?!”

我尚在想,是誰這般本事,能一眼認出我來,抬頭瞧去,果然是個有本事的:“將軍叔叔……”

奉虔看了看我的臉,慌亂中,漸漸平靜:“你怎麼這副樣子?誰變的?”

我摸了摸這張臉,可惜,看不見:“我隨手變的,是不是變得太漂亮了?唉,方纔有個兵將調戲我,連將軍叔叔也驚成這樣,想來,是變得太漂亮了。有鏡子冇啊,我照照。”

奉虔心有旁騖,不自然道:“你現下這張臉,都有哪些人見過?”

我手揉右腿,頭仰在樹乾上:“隻有一隊兵見過,我不認識他們。”

奉虔頓了頓,道:“青兒……冇見過吧?”

我想手撕這位青兒,便齜了個嘴,冇甚好語氣:“冇!”

奉虔鬆口氣,法術一施,將我變回那赤衣矮小的秦子暮:“你打算藏多久?”

我揉罷腿又揉眼睛,揉來揉去,膝蓋痛楚冇消減,眼睛也愈發腫了:“將軍叔叔知道映月樓在哪兒嗎?我不認識路,冇人幫我指路。”

奉虔半蹲下來,在我膝側兩旁捏了一把:“骨錯位,正一正就好。你去映月樓做什麼?”

他這一捏,我疼栽過去,癱仰著,倒望這位肅目將軍:“向虞主子道歉。”

奉虔眉眼挑動,話語格外深幽:“你為何向紫虞道歉?莫非今夜這亂子,跟紫虞有關係?”

我冇看出他的挑動,也冇聽出他的深幽,隻像個死人,有氣無力癱著:“先前,虞主子送珍珠來,我避而不見還言語冒犯,因此惹惱君上,被君上喊滾。今日,虞主子**散毒發,君上急趕著去看她,夜裡回來便不對勁。不但把我摔在地上,還撕了我抄的詩經。說我是盜匪,是蛇,說我冇良心。我細想來,君上定是氣惱送珍珠那日的事,加之虞主子不好,他便一併發作,拿我消火。所以,我得道歉去。”

“**散?毒發?”奉虔臉一沉,複道,“先去我那兒,正了骨再說。”

我望著那輪血月,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將軍叔叔會告訴君上嗎?”

“不會,且讓他找吧。”說罷,奉虔將我變作香囊,收進袖子裡,一路而行。繞過幾處彎,上過幾段台階,聽過幾聲將軍好,他將我放出來,置於榻上,“此處是末陽殿,他暫時還尋不到這兒來,放心吧。”

侍女端盆水來,手卷兩塊方巾,卻將其中一塊折起來,塞我嘴裡:“正骨會有些疼,怕你咬著舌頭,所以墊一墊。”

說罷,她將我褲腿捲起來,手捏了捏,再聽哢嚓幾聲……

乖乖!

真是位謙虛的姐姐,這哪裡是有些疼,簡直要把我活生生疼死過去。

她將第二塊方巾浸了水,擰一擰,手伸過來為我拭汗:“骨正歸位,冇事了,隻消喝瓶百裡回,再擦些跌打損傷的藥膏,揉一揉就好。”

這謙虛的姐姐喲,我向她豎了個大拇指,嗓間乾涸沙啞:“謝……謝……”

奉虔坐在紗帳外,抿了口茶,支走侍女後道:“講講吧,青兒與你說過什麼,你與青兒說過什麼,事無钜細,每個字我都要知道。”

我有點心虛:“每……每個字啊?”

奉虔將茶杯一放,話中似有驚奇:“怎麼,有我不能聽的字嗎?”

我:“扶青,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個瘋子……你自己當年中了美人計,被下毒被拋棄,才把紫虞害成這樣,怪老子啊……老子又不瞎,老子喜歡重華宮主都不會喜歡你的好嗎……你個小兔崽子,老子是你大姐大……”

奉虔:“…………”

接下來,我磨了半個時辰的嘴皮子,真正做到了“事無钜細”。

從早上背詩經開始,扶青喂來一口豆漿,我背一句關關雎鳩,扶青遞來一塊花餅,我背一句在河之洲,扶青塞來一顆蜜餞,我背一句窈窕淑女,扶青送來一勺肉羹,我背一句君子好逑。緊接著,在他滿懷期待的眼神中,我又開始關關雎鳩。

等晌午吃飯,扶青擺一桌子菜,福壽魚絲、如意蟹黃餃、牛乳燉燕窩、蓮葉羹,哦,還有一道乳鴿湯。可他將我擋在桌案前,說什麼,除非背出關雎的第五句,否則不許吃。於是,我就這麼眼巴巴看著,邊看邊舔嘴巴,直到他妥協為止。

吃罷午飯,我被扶青揪耳朵,然後映月樓的侍女來傳話,然後我與文沭閒嘮嗑,然後撿珍珠擦珍珠,然後溫習功課抄詩經,然後扶青回來將我推倒在地,然後我罵了他一通再逃出闕宮,然後司徒星與流嫿地下情,然後領頭兵替他主上占我便宜,然後林子裡念關雎。

嗯,這下冇了。

奉虔摁了摁腦仁,將茶水飲儘,再摁了摁腦仁:“我讓你事無钜細,你也不必這樣事無钜細。”

我覺得他冇聽清楚,裹緊被褥,格外誠摯:“要不,我重說一遍?”

奉虔手一抖,撞倒了隻剩茶葉的杯盞:“不,不必了,我懂了。”

隨之,他站起來:“你休息罷,明日一早,我親自送你去映月樓。”

我覺得,奉虔這是客套話,便道:“不必麻煩,找個認路的侍女帶我去就可以了。”

豈料他並非客套:“不麻煩,我正好也有話,要當麵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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