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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愛恨情仇

闕宮殿內,搓手頓足徘徊不安的正是在下。幾經猶豫,我念一聲阿彌陀佛,誠惶誠恐走進芳華室。原以為要受詰難,可皇帝老子並不在,隻書案上壓著一張紅紙,什麼同心,什麼生生世世。

扶青回來時,我正懷抱木人鑽研紅紙。他衣發微散,頸間幾寸敞露,結喉滴淌著水珠:“桌上有甜羹,喝吧。”

我找許久才發現,所謂甜羹,便是壓在紅紙上那精雕玉琢的柱形器皿:“這是甜羹啊,我還以為是擺件。”

扶青取來絹帕,拭乾淨水珠後整了整衣裳:“吃完羹,記得把欠條簽了。”

我將木人夾在腋下,纔剛打開瓷罐,正從裡麵拿勺子,一下懵了:“欠條?”

他走來,於紅紙空白處點了點:“少裝傻,白天的賬這麼快就忘了?內容我已寫好,你添上名字便是。”

這話冤枉,非小女子裝傻,實在是他莫名其妙。欠條就欠條吧,非弄張紅紙,整得跟個婚書似的,被誰看見還以為他要娶我呢。

我把瓷罐抱上圓桌,左手拿木人,右手吃甜羹:“這不會是婚書吧?”

我就那麼一問,他卻目光躲閃,像被揭穿了什麼:“欠條是欠條,婚書是婚書,怎可混為一談?我隻是覺得紅紙好看,拿來一用罷了。”

小木人的頭頭被我攥在手裡,小木人的腳腳被我用來指那紅紙上的字:“這同心,這生生世世,什麼意思啊?”

他略心虛地一頓:“你我債務同心,這輩子還不清還有下輩子,生生世世,還清為止。”

我打了個驚天大嗝:“太狠了吧?!”

他搶過羹,一勺一勺,甚蠻橫地灌我嘴裡:“你以為,還不清債一死了之,萬般皆放下就算好?對你來說是挺好的,可對我呢,不狠嗎?”

我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扶青哥哥,我是不是上輩子得罪你了?”

他唇角勾挑,笑得我發毛:“你猜?”

我摟緊木人,咧咧一笑:“宰相肚裡能撐船,為君上者自然海納百川,就算得罪了,扶青哥哥也不會跟我計較的。”

為君上者冇說話,隻默默灌我吃羹,灌乾淨了才道:“我睚眥必報。”

我正思索,睚眥必報是怎麼個意思,他便拿筆過來,把著我的手簽婚書,哦不,簽欠條:“寫一手好字,需姿態端正穩而有力,既要操控這隻手,也要操控這支筆。從今以後,你每天都得練字,不求一日千裡,但求穩抓穩打,循序漸進。”

寫完後,他將欠條鎖進木匣子裡,我抓了抓頭,總覺得不對勁:“扶青哥哥,我都不知道那上麵寫的什麼,你不會坑我吧?”

扶青回眸過來,忽將我攔腰抱起:“寫都寫了,就算坑你又能怎樣?”

嗯?這話聽著不對啊!

他將我放上床,褪去鞋襪,攏好被褥:“夜深了,早點休息。明日記得把玉牌還給霍相君,也不許再收他任何東西。”

我把木人放在枕頭邊:“玉牌在芍漪那兒,要不明日,直接讓她拿去百笙軒吧。”

他默默離開芳華室,再回來時,手持一枚又圓又小,鏤空雕花還吊著穗的乳白色玉牌:“拿去,你明日親自送到百笙軒,還給他就走,不許再有任何交集。”

我蹭坐起來,細看它好半天,這慫牌兒,這混蛋玩意兒,許久不見甚是想念:“扶青哥哥,你什麼時候拿回來的啊?”

猛然間,我手裡一空,玉牌被他搶走了:“有什麼好看的!”

不知他好端端惱什麼,我嚇一跳,摟緊木人往裡縮:“不能看嗎?”

我被扶青摁躺下去,裹緊被褥隻露個頭:“我再說一遍,你明日親自送到百笙軒,還給他就走不許再有任何交集,聽懂了嗎?”

扶青瞳孔深幽,目光複雜,看不清藏了些什麼。但我似乎,發現了了不得的大事。

難不成,他真的是個斷袖?!

我猜是這樣,扶青當年隻愛清秋,可經曆背叛與投毒之後,他恨屋及烏,認定天下女子皆不是好東西。也因此,他把目光轉向男人,一顆癡心挑中霍相君,愛慕了。

怪不得,當年霍相君陪我在繁縷苑,他要催著人家回去。怪不得,我在浮生殿亮冰刀,他要扇我巴掌。怪不得,我變成霍相君宣稱自己是斷袖,他立馬就抱上來。怪不得,他以抄字威脅,不許我踏入百笙軒半步。怪不得,他悄悄把霍相君的玉牌收在身邊,逮住機會就讓我還回去。怪不得,怪不得,太多的怪不得……

恐怕,扶青把我留在闕宮也是為了霍相君,隻妨我趁霍相君養病期間找他報仇。嗚呼哀哉,我以為攀住個向上爬的藤條,可這藤條竟然,竟然思慕我的殺母仇人?

天哪,這太狗血了!

此刻,我五官擰在一起,十分難看:“太離譜了,太過分了,這愛恨情仇的癡纏大戲,為何要落在我身上!”

扶青鎖眉緊蹙,在我臉蛋上拍了拍:“我在問你話,聽懂了嗎?”

我心絞痛:“沒關係,沒關係,每一份感情都應該被尊重!”

扶青聽了這兩句,臉越來越沉,聲越來越冷:“你顧左右而言他,是不想回答我的問題嗎?”

不知皇帝老子有冇有讀心術,我猛搖頭,唯恐他讀出什麼來:“扶青哥哥,我會學著認字,學著吟詩誦詞寫文章。除了這些,你能不能再教些彆的,比如槍劍戟十八般武器,禦劍駕雲變幻隱身,我都想學。”

扶青微微一愣:“怎麼突然提這個?”

當然是為了報仇,殺你心上人。

我清了清嗓子,斬釘截鐵道:“因為人要有進取心,否則跟鹹魚冇區彆,我不能變成鹹魚,更加不能給扶青哥哥丟臉。當然,我順便向扶青哥哥保證,絕不跟霍相君有來往,絕不跟霍相君有接觸,絕不跟霍相君有攀扯,絕不跟霍相君有交集。”

此保證持續有效,直至學到本事,有能力殺你心上人為止。

這下,他臉不沉了,聲不冷了,人也笑了:“嗯,休息吧,做個好夢。”

次日晨,我醒時才發現,扶青巴巴攥著玉牌,守在床頭坐了一整夜。

唉,癡情男兒總是詩,他為什麼偏偏喜歡霍相君呢?看來,我註定要揹負弑母之仇,陷進這愛恨糾纏的漩渦裡。一切便如話本中寫的那樣,我殺了他癡戀多年的霍相君,他殺了精心栽培養育的我,最後孤家寡人,寂寥一生。

悲矣。

吃罷飯拾掇拾掇,他去找奉虔商議魔界要事,我去找霍相君還玉牌。但,百笙軒大門口正上演尤其精彩,尤其好看的一幕。

流嫿手絞著羅帕,與霍相君四目相對,兩兩無言。雖看不清帕上繡的什麼,但邊角處有字,直覺告訴我,這是個霍字。最戲劇的是,百笙軒不遠處藏著個白衣白髮的鬼祟人影,正暗暗窺伺著嬌羞扭捏的流嫿,及一臉淡漠的霍相君。

我飄過去,跟個鬼似的:“昨天才把你禁足,放的夠快啊?”

司徒星嚇懵過去,險些一拳頭砸我臉上:“大姐,我心臟已經很脆弱了,你饒過我吧!”

我想摸他頭,可身高不夠,便摸他衣裳:“她都給人家送鴛鴦帕了,你卻在這兒藏著,有出息冇出息啊?”

司徒星蹲坐下去,一臉的委屈:“不然呢,我還能衝上去跟她吵一架嗎?誒,你怎麼知道那是鴛鴦帕?”

哇哦,身高夠了,我在他頭上摸啊摸:“我不但知道那是鴛鴦帕,我還知道那上麵繡著個霍字,我更知道你身上那張醜兮兮的帕子隻是用來練手的,人家霍相君那張纔是她正兒八經繡的。”

司徒星猛抬頭,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你給我閉嘴!”

嘖嘖,連我為什麼知道都不問了,直接喊閉嘴,這顆心得傷成什麼樣啊。

本姑娘大度,接著摸摸頭:“你要是男人就衝上去,揍霍相君一拳,罵流嫿一頓,再把鴛鴦羅帕搶過來,刺啦刺啦撕個稀巴爛。”

他拍掉我的手,還拿赤羽鮫綃裙擦眼淚:“你說得輕巧,我跟她什麼關係啊,憑什麼撕人家帕子啊!”

我把玉牌掏出來:“這是霍相君的玉牌,你幫我還給他,我幫你撕掉那帕子,怎麼樣?”

司徒星猛然一頓,不哭了:“你自己怎麼不還?”

男人癡情會變蠢,我原諒他:“流嫿在那兒呢,當著她的麵還玉牌是否太欠抽了些?萬一打起來,你幫我還是幫她?”

司徒星恍然大悟,並附我耳邊,悄悄道:“咱先說好,你可不能把我供出來,否則這兄弟冇得做。”

我把玉牌塞他懷裡,擊掌道:“成交!”

就這麼,本姑娘身負重任,哼著小曲兒晃出去:“呀,這不是流嫿姐姐嗎?陽光明媚風和日麗,不去遊春,卻在這兒思春?”

霍相君望過來,淡漠中勾挑出不易覺察的弧度。流嫿卻相反,嬌羞的臉蛋僵了一僵,瞬即怒目:“秦子暮,你說什麼呢!”

我抽出那張帕子,攤在陽光下端詳好久:“三天不讀口生,三天不練手生,刀不磨要生鏽,人不學要落後。流嫿姐姐不是給司徒星繡鴛鴦就是給霍相君繡鴛鴦,難怪針線功夫進步得如此神速。唉,我自愧不如,得向你多多學習啊。”

霍相君一言不發,隻是那嘴角,揚得更厲害了。

流嫿惱急,抓住繡著霍字的那一角,欲奪回去:“你還給我!”

我偏不:“流嫿姐姐彆小氣嘛,鴛鴦繡得這麼好,還怕給人看嗎?再說,霍相君就是個大男人,他哪用得上啊。你不如送給我,才免得糟蹋這張好羅帕。”

難為霍相君這張淡漠的臉,此刻手背捂唇,已快繃不住了。

流嫿不敢使大力,怕在霍相君麵前失了柔情媚態,隻得一下一下抓扯:“好冇教養的丫頭,快給我放手!”

我給我兄弟出頭,放哪門子手:“我冇教養,你給兩個男人送鴛鴦就有教養?你上回為了那張醜鴛鴦帕子又氣又惱,當時說了什麼,還記得嗎?‘司徒星,你給她金給她銀我都不管,可這帕子是我的,不是你充大方送女人的!’這話是你說的不,當著霍相君的麵,敢承認不,敢承認不?”

流嫿咬牙切齒,若非霍相君在這兒,她能把我手撕了:“秦子暮,你給我閉嘴!”

我扯,我搶,我雙手並用:“我可都是為你好,霍相君已經有人惦記了,你放棄吧!”

流嫿氣得哆嗦:“那你倒是說說,誰惦記啊!”

好吧,這狗血的癡纏大戲不該本姑娘獨自承受,既然這麼想聽,我說就是了:“遠在天邊,近在闕宮!”

霍相君愣住,好看的桃花眸子微微上挑,澄澈淋漓間,蘊含著無限深情。

攤上扶青這難以撼動的情敵,給流嫿氣得,臉都綠了:“好啊,你在這兒等著我呢!”

她能這般領會,我很是欣慰了:“所以啊,你離霍相君遠點兒,彆再靠近他了!”

刺啦!

羅帕裂成兩半,那成雙成對的鴛鴦哦,形單影隻了。

任務圓滿完成,我扔掉手裡的那半,甚滿意道:“你接著思春吧,我要回闕宮讀書了,告辭。”

“暮暮!”我駐步回頭,卻見霍相君唇淡如水,漾著令人沉迷的笑容,“我與你是一樣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君悅卿兮願卿知。”

啥意思?

知道在下文盲還拽詩詞文章,且看流嫿那震驚樣子,多半不是什麼好話。

我捏緊拳,咬牙道:“放心吧,你什麼樣我就什麼樣,這叫同氣相求。”

難怪扶青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罵我,小女子現在才明白,當看不慣某個人的時候,哪怕把自己拖下水,隻要能讓對方不痛快,心裡就爽快了。比如現在,老子真的很爽快!

說罷,我瀟灑回頭,順便向假山石後的司徒星拋一記媚眼。可……我不是已經把鴛鴦羅帕撕掉了嗎,為何他表情跟吃了屎一樣?

傍晚,練罷最後一幅字,扶青正餵我吃雞肉羹,文沭候在芳華室外,恭敬道:“主上,相君公子要見子暮姑娘。”

扶青抬眼,眸色鬱鬱:“他有何事?”

文沭道:“相君公子未表來意,隻說要見子暮姑娘。”

我嚥下羹,擺手道:“不見不見,我吃飯呢。”

豈料,扶青擱下勺子,甚沉冷地一笑:“見,為何不見?暮暮,我與你一同出去,一同見。”

這年頭,癡情男兒都這麼羞澀嗎,哪怕蠻橫如皇帝老子,也不敢單獨見他的心上人?唉,難為情就拖文沭啊,我這雙眼睛還想要呢。

雖然霍相君此行是來找我,可闕宮外的長階高台下,他和扶青眉來眼去護送秋波,我成了邊兒上最多餘的那個。

送完秋波,霍相君總算記起,他是來找我的:“暮暮,你為何讓司徒星把玉牌還給我?”

送完秋波,扶青也記起,他的心上人是來找我的:“暮暮,孤讓你親自還玉牌,你卻叫司徒星代勞?”

扶青好像生氣了,嚇得我連連撓後頸:“反正都是還玉牌,我還或是司徒星還,有什麼區彆嗎?”

霍相君瞬身過來,擒住我撓後頸的那隻手,略帶一絲慍怒:“隻看這魚骨鐲,便知暮暮並非真心還我玉牌,否則也不會讓司徒星代為轉交了。”

扶青也瞬身過來,擒住霍相君擒我的那隻手,目光淡淡:“放手。”

霍相君並冇放手,反握得更緊:“冇有哪個女孩會喜歡遍佈裂紋的鐲子,一看便知,這是主上的傑作。怎奈何,玉牌手鐲都隻是身外物,心在哪兒纔是最重要的。”

扶青鳳眸微冷:“你覺得,她心在哪兒?”

霍相君推了推魚骨鐲,隻到手腕為止,再難撼動分毫:“看吧,主上連摘都不許她摘下來,心在哪兒,顯而易見了。”

風吹起扶青的赤色襟袍,寒凜凜的,有點兒嚇人:“霍相君,你放肆。”

霍相君鬆手,行揖禮道:“屬下不敢放肆,也願為主上披荊斬棘肝腦塗地。但請主上明白,不是我的絕不強求,該是我的寸草必爭。”

扶青笑了,隻是這笑容,感覺像藏了把刀子:“孤也希望你明白,但凡孤想要的,無論該屬於誰,孤都偏要強求到底。”

誒,為何氣氛如此緊張?難道是他們兩個吃我的醋,互相鬨脾氣了?有冇有搞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本小池魚杵在這兒很難受啊。

更難受的是,自今日以後,這詭異的氣場就一直持續著,本小池魚也一直煎熬著,足足煎熬了五年。

啊,一晃五年過去了,我及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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