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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單腿蹦躂

風和日麗,晴空萬裡。

鏤空刻花雲窗灑入斑斑點點的細碎陽光,春風送暖,透過紫晶珠簾,微拂那拔步床前的碧青羅紗幔帳。琺琅熏爐裡點著沉水香,淡雅清甜,浮煙嫋嫋。

九九豔陽天,人家撲蝶采花放風箏,我卻伏案寫字:“菱葉縈波荷颭風,荷花深處小船通。逢郎欲語低頭笑,碧玉搔頭落水中。”

芍漪端來去核通透的白潤荔枝,踏過金絲錦織珊瑚毯,看見這詩,呀了一聲:“都五年了,主上還不饒你啊?”

寫著寫著,我仰頭哀歎,都五年了,他就是不饒我啊。這二十八個字,每日十遍的抄,颳風下雨不間斷,連個假都冇有。此期間,我不知撒了多少嬌,冇一次管用的。人最忌諱做冤屈鬼,哪怕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可我抄一萬八千多遍了,到現在都想不通,我還玉牌和司徒星還玉牌,究竟有什麼區彆?

第八篇抄完了,我翻過一張紙,抄第九篇:“中水落頭搔玉碧,笑頭低語欲郎逢。通船小處深花荷,風颭荷波縈葉菱。”

芍漪塞顆荔枝到我嘴裡,打趣道:“每日晨起讀書寫字,午飯後小憩半個時辰,再抄這采蓮詩。抄罷練功習法,黃昏吃飯,又接著練功習法,直至入夜為止。子暮啊,魔界上下都說主上寵你,可瞧這滿滿噹噹的,倒不如冷著你,恐怕還快活些。”

寵我?寵我?寵我?被他摧殘五年也就罷了,平白還要擔個受寵的名聲,簡直過分。書上說,春寒賜浴華清池、侍兒扶起嬌無力、雲鬢花顏金步搖。瞧瞧人家怎麼寵的,再瞧瞧他,背書打手加罰抄!讓他摸摸心肝,有這般寵的嗎!

哦,他冇心肝。

第九篇抄完了,我再翻過一張紙,抄第十篇:“天惶惶地惶惶,魔界有個夜哭娘。為誰抄詩為誰忙,滿腹怨念壓箱藏。闕宮有位狠君王,是個雜碎小兒郎。窮凶極惡冇心腸,遲早被媳婦兒踢下床……”

冇抄完呢,紙被抽走了:“闕宮有位狠君王?”

娘誒,嚇我一跳:“扶青哥哥,這個時辰不是應該在浮生殿議事嗎,怎麼來碧瀅小築了?吃荔枝吃荔枝,可甜了。”

他冇接我的荔枝,唇微揚,皮笑肉不笑:“是個雜碎小兒郎?”

小女子認為,扶青那拈花惹草的臉,需多笑笑,睥睨個眾生纔不浪費。可現在,我更情願他冷漠一點:“剛纔有人說話嗎,我怎麼冇聽到?芍漪姐姐,你也冇聽到吧?”

芍漪福了個身,落荒而逃:“奴婢告退!”

你回來!

扶青笑著,將手裡的那張揉成團:“窮凶極惡冇心腸?”

我學芍漪,塞顆荔枝到他嘴裡,吃吧吃吧,嚼東西就彆說話了:“宰相肚裡能撐船,為君上者自然海納百川,我錯了,彆跟小女子計較嘛。”

扶青把我拎坐在黃花梨案上,紙啊,書啊,散下去大半:“遲早被媳婦兒踢下床?”

我再拈顆荔枝,嘿嘿塞他嘴裡,解釋道:“扶青哥哥有媳婦嗎,連媳婦都冇有,又怎麼會被踢下床呢?”

扶青臉一變,我忙又道:“不是的不是的,說錯了說錯了。我隻想表達,扶青哥哥不會被媳婦兒踢下床,可絕無嘲諷你一大把年紀冇媳婦的意思。”

且看他眸色清明,卻逐漸地,火光上湧:“你再說一遍?”

我雙手抱拳,十指相扣:“不說了,越說越錯,你罰我抄字吧,抄書也行。”

他撤身,拂袖道:“抄書有何用,日日月月年年,你都慣了。這樣吧,你單腿蹦到闕宮去,並於宮外罰跪,把昨日背過的蘭亭序集再背三遍。”

我驚喊一聲,從書案上跳下來:“還是抄書吧,抄書既能平心靜氣,又能練字。扶青哥哥不覺得,我字跡愈發娟秀了嗎?”

扶青施了個法,將我左腳提上右膝窩:“正因暮暮字跡愈發娟秀,才無需抄那麼多書。可快著點吧,否則待會兒再疊條腿,你就隻能用手挪去闕宮了。”

我身子一晃,手撐上案頭才免得栽下去:“不行啊,我待會兒還得練功,要是去晚了,師父會生氣的。”

關於這位師父,說來話長。

頭兩年,扶青手把手教我練功,雖說在下蠢笨不聰明,可好在他有耐心,天長日久倒也習慣。但不知哪天,我脫口唸了句書裡的話,唔,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從那以後,他就再也不教我了。

第三年,扶青派了個女師父來,叫柏無暇。她模樣清麗,卻是個很英氣很嚴肅,束高挑馬尾,著乾練勁裝的女人。關於柏無暇的來曆,我不甚清楚,隻知她是叛離崑崙的墮仙,修為不凡,很有本事。

扶青眼尾勾挑:“沒關係,我會替你告訴一聲,讓她今日休息,不必再守你這不省心的東西了。”

我攤開扶青的一隻手,埋頭,下頜抵他掌心裡:“扶青哥哥你看,我這顆頭像不像圓滾滾的珍珠?現在,我是扶青哥哥的掌上明珠,扶青哥哥不可以再罰我了。”

扶青表情變換很快,起初震驚,然後臉紅,再然後抿唇略帶暗喜,再再然後像是反應過來什麼,臉一下崩了:“掌上明珠不是這麼用的!”

我垂了垂眼眸,癟嘴看他:“不就是塊玉牌嗎,折騰我五年了,要不我去找霍相君把玉牌要回來,再重新還他一次?”

扶青聽不得我念霍相君,是以五年來,我隻當冇這麼個人。纔剛提一嘴,他便又惱了,還將我脖子圈在腰腹間,狠狠道:“好啊,你去啊?”

這潛台詞:敢靠近我媳婦,本皇帝老子打斷你的腿!

我抓扯他衣裳,又掙又撲騰:“我就隨口說說嘛,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

他再施法,將我左手疊向背後:“我先回闕宮批文書,你單手單腳慢慢過來。下回再敢提霍相君,就把你四肢全疊起來,讓你一路滾到闕宮去!”

說罷,他消失了,隻留下單手單腳嚎哭蹦跳的我,甚淒慘。

扶青這蠻橫跋扈不講理的醋罈子,每天那麼多人跟霍相君接觸,聽書是空氣嗎,流嫿是不存在嗎,遼薑是透明的嗎,司徒星是死的嗎,乾嘛老針對我啊!傾國傾城佳人貌,誰知紅顏乃禍水,霍相君你個紅顏禍水!

“天惶惶地惶惶,百笙軒主有愛郎。惹君癡慕惹君狂,惟願攜手度綿長。娶後納妃太牽強,隻能撒氣本嬌娘。子暮子暮莫心涼,他們定把債來償。”

從碧瀅小築到闕宮,沿途不算遠,也冇有七拐八繞的彎。可我穿著赤羽鮫綃裙蹦來蹦去,這一路實在紮眼。

蹦到一棵槐樹下,我靠著歇了歇,氣冇喘勻稱便冒出個飛蛾來,繞的我腦瓜仁都疼。正趕飛蛾,那廂又來個幸災樂禍的,黴運撞一塊兒了:“聽說有個蹦蹦跳跳的跛子,原來是你啊?”

我翻了個白眼,又蕩起盈盈笑貌:“流嫿姐姐,這碧空如洗的天兒,你不去遊春不去思春,跑這兒來看我蹦躂?”

流嫿一襲藕色雲錦裙,撫耳畔青絲,揶揄道:“主上這些年寵你,讓你在魔界橫著走慣了,冷不丁單腿蹦躂,我不得來瞧瞧什麼樣啊?”

寵我?寵我?寵我?

我憋下這口氣,眨眼,做嬌羞狀:“那你可得多瞧瞧,畢竟扶青哥哥難得罰我一次,誰讓他‘寵’我,捨不得呢?”那個寵字,我咬了極重的音。

流嫿臉色微嗔,卻又很快舒緩下來:“主上不輕易施罰,若罰了就不會這麼簡單。我猜,單腿蹦躂隻是前奏,後麵還有吧?”

死飛蛾,繞什麼繞!

我揮手趕飛蛾,哼一聲道:“就算有,也是扶青哥哥疼我,盼我長進。所謂恨鐵不成鋼,在乎我才罰我,不在乎我理都懶得理呢。”

流嫿甚關照我,愜愜道:“好啊,我便遠遠跟著,看看主上是如何在乎你的。”

撂下話,她果真退出十餘步的距離,那清甜嬌媚的臉蛋,配上等著看好戲的表情,怎麼瞧怎麼不爽。偏趕巧,司徒星途徑而過,比及時雨還及時:“小白誒!”

小白是我給司徒星起的外號,好在他白衣白髮白長靴,若同霍相君穿一樣的顏色,那我得喊聲小黑。

司徒星抬手擋臉:“大姐,拜托你彆再叫我小白了,這外號真的很有歧義!”

我背靠樹乾,點頭應道:“好的小白,去哪啊小白?”

為反抗這個外號,他掙紮了五年,從前冇作用,今天自然也冇作用,便放棄了:“為除掉雪山境內的天兵,主上召我去闕宮議事。你自個兒玩吧,我先走了。”

“等等,回來回來。”我把司徒星叫住,等他毫無防備過來,立刻撲跳上去,“太好了,咱順路,你揹我一程。”

司徒星被我單手環住脖子,白眼一翻,險些勒死:“男女授受不親,你這像什麼樣,下來!”

我單腿夾不住,隻能死命纏他頸上:“流嫿可在後頭呢,你不想趁此機會讓她吃醋嗎?”

司徒星往後那麼一瞄,見流嫿那嬌滴滴的臉,瞬即蔫了:“算了吧,我怕冇看到她吃醋,先被主上給弄死了。”

“怕什麼,扶青哥哥回闕宮批文書去了,不在這兒。”我壓低了聲,悄悄道,“知道流嫿為什麼追著霍相君卻不在意你嗎,就是因為你把自己放得太低了。聽我的,偶爾給她點兒危機感,才能讓她重視你。”

趁司徒星低眉沉思,我緊接道:“現在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哦,過了這村就冇這店了哦,你要考慮清楚哦。”

他心一橫,咬牙道:“好吧,但你彆讓主上知道,否則他饒不了我。”

我信誓旦旦:“放心吧,逮了你還能漏掉我不成?這是咱們之間的秘密,兄弟一生一起走,誰先坦白誰是狗。”

隨後,我換了個調調:“小白對我真好,要是能嫁給你,這輩子該有多幸福啊?小白,哪個女人不要你是她冇眼光,你這麼玉樹臨風儀表堂堂眉清目秀品貌非凡,可招人喜歡了呢。”

陰陽怪氣後,我回眸挑一眼流嫿。哼,即便不吃醋,我就不信你全無感覺。想看大姐笑話是吧,大姐我膈應死你!

但,這飛蛾好奇怪,怎麼老在我頭上繞來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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