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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仙山醉靈

“冬則溫,夏則凊,晨則省,昏則定,出必告,反必麵,居有常,業無變,事雖小,勿擅為,苟擅為,子道虧……”

我撿了根樹枝,一路拿在手裡甩來甩去。

這弟子規還是扶青當年手把手教的,他先一個字一個字念給我聽,再逐一註解。學到‘喪三年常悲咽居處變酒肉絕’時,我問及其中的意思,他答說——當父母亡故之後,子女需守孝三年,每每憶起父母便悲不自勝。此三年間,生活應力求簡樸,亦不可食酒肉享情愛。

那年我十歲,隻知父母離世需守孝,卻冇人教過這‘孝’到底該怎麼守。我甚至以為,守孝就跟吃飯喝水一樣,隻要心裡時時裝著那個人便夠了。想到曾經還恬不知恥的向重華和扶青討肉吃,我……

我當時,哇的一聲就哭了。

扶青大約在哄孩子方麵冇什麼經驗,寬慰的話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句:“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幼年在秦府,主母常愛看佛經,我每每同孃親去牡丹苑請安都能耳濡目染學到一些。這是個俗名叫作李修緣的道濟和尚說的,且後麵還有鮮為人知的兩句——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

於是,我卡在那兒,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甩著甩著,樹枝飛了出去,我也突然悟出一個道理。年幼之人,遇事先不必委屈,隻要眼淚擠出來自有人上趕著替你委屈。正因年幼,闖了禍也不太會有人同你計較,否則落個欺負小孩的名聲臉麵上也不光彩。當然,凡事皆有例外。主母是例外,老爺是例外,遼薑是例外,風樂是例外,重華是例外,謬齏是例外中的例外。

至於扶青和霍相君……

老子童年遇到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走到拐角的地方,我與一姑娘迎麵撞了個滿懷。她頭髮散亂,身上還掛著血,扒住我衣裳虛弱道:“救我……救我……”

長這麼大頭回有個姑娘朝我懷裡撲,且還是個楚楚可人的姑娘,我受不起這豔福,一下子懵了:“你,你誰啊?”

不遠處一陣疾馳的腳步聲,姑娘捂著傷口蜷到樹後,眼睛裡滿是哀求。幾乎同時,念棋提著劍過來,向我埋頭躬了一躬:“子暮姑娘,請問,可見一受傷的女子經過?”

我心虛地道:“冇。”

念棋盯住我這身破破爛爛的赤羽鮫綃裙:“你……”

我埋頭看一眼道:“哦,扯破了。”

念棋指向我胸前頸下三寸的地方:“你衣服上有血。”

我用手指碰了碰,赤彤彤的衣衫表麵,果真有一處很不起眼的血跡,想是方纔那姑娘撲過來時不小心捱上的。

這女人,眼睛可真毒。

我慢吞吞捋著衣裳,一邊思忖,一邊道:“這是扶青哥哥的血,我今日闖禍被老師抓到闕宮,扶青哥哥一生氣就把自己手心給劃破了。我急著撕衣裳給他包紮,可能是那時候不小心蹭到的吧。”

扶青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念棋抽了抽嘴角:“主上手心裡的血,蹭到你……蹭到你……”

常言說,有其主必有其仆,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念棋隨了那位多疑的遼薑公子,我怕瞞不過她,立刻打斷道:“就是他蹭的,不信你去看嘛,他手裡還纏著從我衣服上撕下去的布條呢。”

念棋嘴角抽得更厲害了,向我圈臂一躬,窘態道:“知道了,多謝。”

等念棋走遠,我將姑娘攙起來,她卻淚眼汪汪地道歉:“對不起,我帶累了你的清譽!”

我不明白:“清譽?”

姑娘抽噎著從懷裡掏出塊絹帕來:“我族有一習俗,誰持了家中信物,誰就是自己未來的丈夫或妻子。你千萬收好,倘若以後嫁不出去,就拿著它去白庭仙脈找我哥。”

我很不明白:“為什麼找你哥?”

姑娘一本正經道:“絹帕是我從哥哥那偷來的。”她肚子咕嚕一聲,捂了捂,又道:“妹債兄還,你為我連名聲都不顧了,哥哥理所應當替我把你娶回去呀!”

我頓時瞪大眼睛:“替、你、把、我、娶、回、去?!”

姑娘把絹帕摺好了強行塞我懷裡,手背擦去嘴角邊的血,巴巴道“你收下信物,就算妘妁的嫂嫂了,嫂嫂不會不管妘妁吧?”

“…………”

碧瀅小築——

妘妁啃完蹄髈端起盤子舔剩下的湯汁,芍漪繞著她踱來踱去,不可思議道:“你從哪兒撿了隻這麼能吃的醉靈回來?”

我不忍與她爭食,湯泡飯勉強頂了個半飽:“她是醉靈?”

老古板曾在課業上提到過醉靈,我亦聽了個一知半解。醉靈是集百年仙氣化形而生的一種靈,此靈分散居住在各個仙山福地,成仙之前亦非仙亦非魔,生來便棄魔修仙,冇什麼攻擊性。靈力經煉化後可使人醉夢沉迷,故名醉靈。煉化靈力者需損耗自身一半修為,使用被煉化靈力者仍需損耗自身一半修為。且靈力隻能施放一次,一次也隻對一人有用。說白了,這就是個很廢柴的靈力。

芍漪歎一聲道:“我忘了,你是凡人,感應不出醉靈的氣息。”再歎一聲道:“她看著與你年紀相仿,其實是個尚未成年的醉靈,按凡人的壽數也才十一二歲而已。”

妘妁包著食物:“是十歲!”

芍漪一時語塞,氣噎道:“我的錯,把你高看了兩歲!”

醉靈隻住在有仙氣的地方且冇什麼攻擊性,與魔界理應井水不犯河水,可念棋為什麼要抓她?難道,是遼薑要抓她?

我一眼望去,滿桌子菜快見底了:“妘妁,你是叫這個名字吧?”

她戳了個碩大的丸子,嗯一聲,接著吃。

我眼睜睜看她吃光了所有的丸子,不禁拍了拍胸脯,打著嗝問:“是誰把你抓來魔界的?”

妘妁大約想掏絹帕出來擦嘴,卻意識到絹帕給了我,便埋頭抹一袖子:“方纔追我的那個女人,還有一個男人。”

果然是他。

我半截身子趴進衣櫥裡翻翻找找,等翻出兩件赤羽鮫綃裙,卻被芍漪丟回去一件:“你穿你的,我那兒還有衣裳,改一改就給她送來。”

我愣道:“你丟的那件是我要穿的。”

芍漪皺著眉頭拋出一句話,然後回房拿衣裳去了。呃,她說的是:“主上若知道你這般慷慨,恐怕會氣得三天兩夜睡不著覺。”

我看了看手裡捧的這件赤紅色齊胸對襟裙,內嵌金絲繡線,外裹盈軟薄紗。再於胸前係一個長結,徐徐幾步,迎風而動。這是及笄生辰那天,扶青變作文沭的樣子送來碧瀅小築的。他當時扯了個謊,說:“主上有事不能來,特派我送上賀禮以表歉意。”

其實我不在意他能不能來,隻想趕緊試試新衣裳,便哦一聲回房去了。等出來時,院子裡的文沭變成了扶青。他淺笑一聲,道:“好看。”

可惜後來,這好看的裙子遭到了嫌棄。而嫌棄它的,正是我那英姿颯颯、巾幗不讓鬚眉的師父柏無暇。

柏無暇向來不喜過於小家碧玉的東西,說這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為不得罪她,我隻好忍痛將其塵封,從此再冇拿出來過。

原想著與其放在櫃子裡積灰不如贈予妘妁,可芍漪所言不無道理。扶青那喜怒無常的,若是知道我把裙子給了彆人,保不齊迎頭蓋下一萬遍弟子規,這事他乾得出來。噯,還是算了吧。

我將它放回去,拿出被芍漪丟走的那件換在身上:“可同我說說,他們為什麼要抓你嗎?”

妘妁嘟囔道:“大約是為了靈力。”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啥?”

不怪我作此反應,實在是這說法太過於匪夷所思。醉靈的靈力就像被柏無暇嫌棄的裙子一樣,除引人迷醉之外再冇彆的用處了。遼薑身為四魔,本事與司徒星相差無幾,何至覬覦這中看不中用的靈力?

想是妘妁年紀太小,所知的也不多,隻能含糊道:“醉靈生來便有一種特殊的靈力,此靈力於夜半子時煉化,便可惑人心智,使之陷溺。但這並非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因為煉化靈力和使用煉化後的靈力都需以折損自身一半修為作前提。且靈力隻能使用一次,一次也隻對一人有用罷了,真正追求野心之人是不屑於為它費精費神的。”

我揉了揉耳朵:“你能說點兒我不知道的嗎?”

妘妁左右手互相揪扯著袖口:“醉靈的靈力一經煉化,輕責修為儘毀,性命難保。重則魂飛魄散,永無來世。”

我慢悠悠地喝茶:“哦,沒關係啊,反正你跑出來了。”

妘妁包著一汪淚花嚎啕起來:“可我阿孃還在他們手裡啊!”

噗!

老子一口茶噴她臉上了。

經妘妁一番語無倫次的描述,我把情況大致梳理了一下,故事約莫是這樣的。早在妘妁出生那年,她的阿爹被心術不正之徒煉化了靈力,從此隻剩下她與阿孃及哥哥三人相須為命。

今日起來,妘妁突然想喝蘑菇湯,便提上籃子興高采烈地出門。哥哥苦於修煉良久,正愁找不著機會撒歡,便也提上籃子興高采烈地與她同去。誰知哥哥靠在樹下偷懶睡著了,妘妁一人采兩籃子蘑菇,心中憤憤不平。也是因此,妘妁不但冇叫醒哥哥,還故意捏了個昏睡訣。後來想想,這大概是她記事以來,所做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回家後,妘妁趴在草堆裡,眼見一麵容冷峻的女人,也就是念棋施法將她阿孃封入囊中。她原想偷偷跑走,奈何草聲悉索驚動了麵容更為冷峻的男人,也就是扶青麾下四魔之一的遼薑公子。

她試圖抵抗,卻被念棋打得一身傷,還被封入另一囊中帶離了白庭仙脈。而此時,她哥哥大約還在樹下翹著二郎腿做美夢罷。等等,白庭仙脈,好熟悉的名字啊。

至於最後是怎麼逃出生天的,說來這丫頭年紀不大,卻頗有心智。她使了個計,她使了個美人計,她對遼薑使了個美人計。

據說,遼薑房裡掛了幅紫衣美人圖,她在囊中偷瞄一眼並暗暗記下美人的模樣。先躁動引得遼薑注意,再趁念棋將她從囊中放出之際,立刻把自己變得與那美人毫無二致。以至她一襲紫衣滾出來的時候,嚇壞了念棋,驚呆了遼薑。

遼薑中招了,但也很快反應過來,於是便出現了念棋追趕妘妁,而妘妁撲進我懷裡還在我胸前留下血漬的那一幕。

咦,似乎哪裡不對,遼薑也是個色坯子?

妘妁眼巴巴牽住我手腕:“嫂嫂,我看那女人對你挺客氣的,能不能求求她把阿孃放回來啊?”

我無奈道:“彆叫我嫂嫂……”

妘妁癟嘴冒出一句:“那可是你未來的婆婆呀……”

我尚未說什麼,芍漪摟著衣裳杵在門口,聞這聲‘婆婆’徹底繃不住了:“再喊左一句嫂嫂右一句婆婆,我把你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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