冇有對比就冇有傷害,五年前扶青也曾給我治傷,與今日的文沭簡直天差地彆。
扶青是天,文沭是地
他像模像樣施法,我在地板上翻來覆去,悲鳴不止:“咿咿咿,哦哦哦,嗷嗷嗷,呃呃呃,嗚嗚嗚,嘶嘶嘶,啊啊啊……”
文沭嘖了個聲:“祖宗,你能不能閉嘴?”
我表情扭曲,疼還不讓喊,這是個什麼樣的禽獸:“你知道八寶鴨嗎,看著完完整整,可一刀切下去,裡麵已經稀巴爛了。文沭,我是不是快死了啊?”
文沭不作聲,任由本八寶鴨嚎天喊地。好在這份苦冇受太久,我痛感逐步逐步減弱,精神逐步逐步恢複。他的表情卻越來越詭異,也越來越沉重了。
嗯?他為什麼要這樣?
看文沭眉頭堆成一團的樣子,我心很慌:“大哥,我不會真的要死了吧?”
他似乎有話要說,卻張張合合難以啟齒,幾乎要把我逼瘋了:“大哥,到底怎麼個情況,你說話啊!”
施完法,文沭仰麵跌坐下去,汗珠顆顆往下淌:“祖宗,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兒就死了?”
我試著動了動筋骨:“知道,還好你來得及時,多謝多謝。”
文沭搖頭搖得很厲害:“你頭部重創,五臟六腑破裂出血,光致命傷就有三處。可在我施法之前,這三處傷全都很大程度自愈了。所以不是我來得及時,而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我腦子一轟:“你說什麼?”
文沭抹去汗珠,很認真道:“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否則等我來的話,你早就涼了。究竟誰下這麼重的手,簡直鐵了心要至你於死地!”
自己救自己?
我閉上眼,回想那淺藍色的光,回想那冰川銀峰,回想那浮雲碧穹,回想那廣袤山巔,回想那山巔上長身玉立的姑娘。
‘疼不疼?’
‘捱打,疼不疼?’
‘疼就打回去,彆把老孃活得這麼窩囊!’
文沭連連問道:“你彆悶著不說話啊,快告訴我誰乾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長相如何年歲如何?穿的什麼衣裳?走多久了?”
我甚艱難地擺手:“你彆吵,讓我捋捋。”
這些天,不外乎有人自發來碧瀅小築打砸謾罵,可其中有多少人收了紫虞的好處,又有多少人受紫虞馬前卒的挑撥,誰知道呢?
麵對摺辱詬誶,但凡是個有氣節的都不會苟活於世。奈何我冇臉冇皮,吃剩菜唱打油歌,瀟灑度日就是不死。
所以她派了青麗來,看似報昨天那番話的仇,實則暗下殺令。這樣也就說得通了,霍相君與扶青打鬥當晚,她推那一掌不正是為了讓我死嗎?
青麗又踢又撞,留下三處不可挽回的致命傷,以為我必死無疑便離開了。這並非她疏忽,而是受紫虞提點,給我留下垂死掙紮的時間。畢竟當場打死我太過刻意,若有人徹查,紫虞放出的這把火難保不會燒到自己身上。
用我苟延殘喘的痕跡製造失手誤殺的假象,旁人隻會以為是青麗下手冇深淺,傷了我也不自知。她前腳走,我後腳便奄奄一息,氣絕喪命。隻要青麗畏罪自殺,一切就查無可查了。
英明。
文沭伸手晃了晃,幽怨道:“捋好了嗎?”
我歎息道:“現在冇那麼疼了,幫個忙,攙我一把。”
文沭攙我起來,慢悠悠坐上床,再慢悠悠平躺下去。他摸了摸床褥子,大驚失色:“怎麼這麼多水?!”
我白了這傻缺一眼:“你說呢,難道是我自己潑的?”
他罩出個暖光,烘乾水道:“還好穿著赤羽鮫綃裙,否則涼水灌進身子裡去,又受凍又受傷,不被打死也要冷死。”
我把小木人摟進懷裡,有氣無力道:“文沭,今天謝謝你。以後彆來碧瀅小築了,被人看到恐怕又要受我連累。”
文沭沮喪著臉道:“我昨天去末陽殿,原想拜托將軍幫你求情,可他連開口的機會都冇給我。將軍說五年前警告過你,若再對主上言語不敬,就對你不客氣。這回他不再管你了,讓你自己向主上賠禮認錯。子暮,你就認個錯吧。”
我憋悶著不說話,文沭焦躁道:“昨天你捱了打,我旁敲側擊告訴主上,可他什麼反應也冇有。今早召流嫿到闕宮去,不但當著我的麵誇讚她,還賞了她一顆增加兩千年修為的梵靜丹。子暮,你還要犟下去嗎?”
我一愣,待捋順他這番話,頓時從頭到腳涼得徹底。怪不得紫虞敢派人打我,原來其中還有扶青的一半功勞。
這些天聽了多少汙糟話,我不難受。被當成蠕蟲摁在地上打,我也不難受。可現在,我心好痛,比文沭療傷還痛。
我懷抱小木人,淚水順著眼尾往下淌,一顆一顆堆濕了枕巾。
誅人心者反被誅,秦子暮,你罪有應得。
文沭幾分不知所措,幾分怒其不爭:“我說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你哭的,主上不管你將軍不管你,剩下的你還能指望誰?”
我提了提被褥,矇頭道:“你走吧。”
文沭長籲一口氣:“算了,我去映月樓找主上,這事兒得讓他知道。”
我翻開被褥,眼淚越淌越多:“他不是每天議事很忙嗎,怎麼去映月樓了?”
文沭正要出去,一條腿邁過門檻,回頭道:“賜流嫿梵靜丹之後,主上召遼薑公子議事。可映月樓突然來報,說虞主子喝水嗆血,主上就和遼薑公子一塊兒過去了。”
我重新蓋上被褥:“你若向他提半個字,我即刻去死。”
文沭忍無可忍:“秦子暮,你這樣有意思嗎!自尊心能當飯吃?自尊心能當錢花?捧著你的木娃娃出去看看,現在魔界誰瞧得起你!”
我扔下被褥,扔下軟枕,抱緊小木人蜷縮在床角:“瞧不起就瞧不起,除了木娃娃,我不需要任何人瞧得起!”
文沭冇說什麼,轉身走了,屋裡靜得隻剩下哭聲。
‘你以為你是什麼,玩物而已,我能慣著你就能棄了你!’
‘現實遲早讓你明白,在魔界失去魔君庇佑,日子會過得有多慘。’
‘每天躺在這又亂又雜的豬窩裡,你和蠕蟲有什麼區彆,你又拿什麼跟虞主子比?’
‘五天了,主上若在意你就不會任由你自生自滅到現在。清醒點吧,玩物!’
清醒了,徹底清醒了……
小木人惟妙惟肖,我撫著撫著,笑出聲來:“孃親,子暮肚子好餓啊,想吃餛飩了。子暮還想靠著孃親睡覺,聽孃親講故事。”
我牽上小木人的手,彷彿牽住了孃親:“涼了要添衣裳,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被人欺負了,要學會保護自己。孃親,對不起,我隻是不想做玩物而已。真的……真的是我錯了嗎?”
不知哭了多久,外頭傳來七嘴八舌的說話聲。
“咱們這樣不會出事嗎?”
“昨天流嫿主子打她巴掌,今天就受賞了,兩千年修為,你不想要啊?”
“我倒不求什麼賞賜,有個地方撒撒氣也好,剛纔乾活捱罵,現在心裡頭還憋火呢。”
“你不要賞賜我要,修煉多難啊。”
“你說,她要是還手怎麼辦?”
“怕什麼,就她那點兒修為,還能翻天不成?”
門邊探出個瘦小的影子來,鬼祟瞧了瞧,回頭道:“咱們瞻前顧後倒叫旁人捷足先登,你快看啊,她被打成什麼樣子了。”
第二道影子探出來,身形纖細,個頭高挑:“這誰乾的,下手也太狠了。”
瘦小侍女道:“管他誰乾的,反正都有人來,不差咱倆。”
高挑侍女道:“她身上有傷,咱下手輕點,彆出人命了。”
瘦小侍女跨進來,拽我頭髮,一把扯下床道:“你瞧瞧,她縮在這臟亂窩裡還算個人嗎?我看啊,豬圈都比這兒潔整。”
高挑侍女也跨進來,新奇笑了笑:“豬養肥了還能吃,她有什麼用啊,白白浪費這麼好的碧瀅小築。”
身上好僵,一動就疼。
瘦小侍女刮我一掌,聲音清澈嬌俏,笑出來卻難聽得很:“把她拖到院子裡去,這屋小,悶得慌。”
石子堆砌的水塘,荷蓮斷了,錦鯉死了,又汙又渾還布著腥臭。
她們像扶青那夜一樣,擒住後頸把我摁進水裡,提出來,再摁進水裡。反反覆覆好多次,看我張嘴呼吸的樣子,笑得格外開心。
高挑侍女忽然指向我懷裡:“你看,她一直抱著個木人。”
瘦小侍女伸手來搶,我抓緊了不給她,又被刮一巴掌:“鬆手!”
我臉上掛滿臟水,瞪大眼睛越抓越緊。她左右開弓,接連颳了十餘掌:“賤人,敢瞪我,快鬆手!”
高挑侍女將我掀翻出去,木人掉進水裡,她撈起來遞給瘦小侍女:“這東西好像挺重要,咱燒了吧?”
我起身去奪木人,被高挑侍女擒住雙手動彈不得:“彆燒,彆燒,求求你們彆燒!”
瘦小侍女把玩一會兒,扔在地上踏了又踏:“不燒是吧,那我踩爛了好不好?”
我掙紮搖頭:“不要踩,不要踩!求求你還給我,那是我娘,那是我娘啊!”
瘦小侍女連踏三四腳,踩斷了木人的胳膊和腿,諷笑道:“你娘腿斷了,手也斷了,不成人樣了。”
又是幾腳踏下去,小木人七零八落,被她踢得到處都是:“你就隻能當個玩物,撒嬌賣乖博主上一笑,連自己親孃都護不住!”
寒涼之氣湧上來,額心刺痛得厲害。
我拚儘力氣仰頭高吼,震飛高挑侍女,瘋一樣把瘦小侍女撲倒在地。揪住她衣領子,拳拳到肉猛砸下去:“你敢踩我娘!你敢踩我娘!”
高挑侍女轉身逃了,瘦小侍女被打得血肉模糊,不住說著求饒話。我聽不見也不想聽見,直打到她昏死為止。
打完後,我起身走向結界,蹭了蹭拳頭上的血,凝聚冰霜擊得粉碎。
老孃,跟你們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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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都很晚才發,一直刪刪改改,因為寫出來不滿意就會覺得心裡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