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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刨根問底

扶青撂下話,就算霍相君離開雷火獄,我也彆想見到他。可結果是,他前腳放人我後腳就見到了。此事一言難儘,還得從他踹門離開清菡香襲開始說起。

我左手掰鴨子腿,右手夾糯米丸,味同嚼蠟。扶青如此對我,難道就這麼算了?老子怨念滿滿,越想越不服氣。

芍漪踩進門時愣了愣,退出去揉把眼睛,再重新進來:“子暮,你終於肯吃飯了!”

我扒拉飯,吃進一肚子火:“我吃飯是為了讓雜碎少省點錢,免得他淘換那麼多千年靈芝萬年參到映月樓,也不怕紫虞虛不受補?”

芍漪捧來洗淨疊好的赤羽鮫綃裙:“吃罷飯我陪你出去走走,屋子裡窩了這麼些天,也該曬曬太陽敞敞精神。”

我咬口鴨子肉,斜瞟一眼赤羽鮫綃裙,埋頭接著扒飯:“芍漪姐姐,我想穿白衣裳,純白純白的那種。”

芍漪錯愕半晌,舔了舔唇,眼角劇烈抖動:“可你頭上纏著藥紗,再穿白衣的話,有點兒像弔喪的。”

我盛碗湯,一飲而儘:“我就是在弔喪,給從前那個低調謙遜的秦子暮弔喪。自今日起,我也要囂張、跋扈 、不講道理。”

芍漪放回赤羽鮫綃裙,在衣櫥裡東翻西找:“這些年,你外穿的衣裳都是赤羽鮫綃裙,再冇有其他顏色了。我那兒倒有件白的,隻穿過兩回。你不嫌棄的話,我改一改就給你送來。”

我道聲謝,從妝台屜子裡掏出芍漪收撿好的木頭碎塊,殘缺都在,獨獨缺隻胳膊:“再幫我找個鋤頭來。”

芍漪跨門檻,聞聲栽了個趔趄。

不多時,芍漪將改好的衣裳送來,手裡果真拎著個大鋤頭:“你要鋤頭作甚,青天白日,給人挖墳嗎?”

我對鏡打扮,密齒嵌進頭髮絲,從頭到尾梳下來:“芍漪姐姐,你幫我撲個粉,要看起來慘白慘白的、毫無血色的。”

芍漪:“…………”

我頓了頓,又道:“待會兒我自己出去,你不必陪著了。”

芍漪幾分哽咽,幾分憂鬱,幾分惆悵:“子暮,你到底想乾嘛啊?”

我從鏡子裡看她,莞爾笑道:““習人之長補己之短,我要多多向扶青哥哥和紫虞姐姐學習,既囂張跋扈又柔若無骨。”然後變了個腔調,幾分陰沉,幾分咬牙,幾分鑿齒:“老子要攪事。”

換好衣裳撲好妝,揣上木頭碎塊,我肩扛大鋤頭,腳踩婀娜小步,羞怯怯嬌滴滴走出了清菡香襲。好幾天冇出來,冷不丁走在陽光下,身子彷彿暖酥透了。

碧瀅小築又恢覆成從前的碧瀅小築,綠葉飄上磚瓦,繁花鋪滿芳庭。招個蜂引個蝶,傳個粉采個蜜,一派勃勃生機。水塘裡重新移栽了蓮花,雪白色的瓣,淺黃色的蕊。錦鯉穿梭遊曳,怡然自得。

途徑時虛晃一眼,我隻看到渾濁的水、斷莖的蓮、死掉的魚,和哭喊求饒的自己。越回想當日慘況,我對扶青就越多一分怨憎。

儘管他哄我吃飯,可賜流嫿梵靜丹是事實,把我關在碧瀅小築自生自滅是事實,眼看著流血受傷的我獨自離開映月樓也是事實。

心裡涼,再多蓮花錦鯉都彌補不回來了。

離開碧瀅小築,芍漪在門口揮舞她的紫羅帕,抽抽巴巴道:“玩夠了早點回來,彆凍著彆累著,彆搞事情!”

事情可以搞老子……

憑甚老子不可以搞事情?

春日裡來百花開,本該穿紅著綠的季節,我卻頭裹白紗身穿白衣,還扛著個鋤頭東搖西擺。端茶侍女翻了茶,捧衣侍女跌了跤,茶水灑在衣服上,兩兩尖叫,爭相竄逃。巡邏兵將聞聲過來,見是我,繞開了。

路邊擺了幾盆茉莉花,開得鮮豔白嫩,還飄著暗香。我逮住個落單的小妖兵,勾勾手:“這位哥哥,你過來一下。”

老子又不是洪水猛獸,他撲通一聲,跪下了:“我可冇欺負過碧瀅小築啊!”

我打個晃,險些被鋤頭壓翻過去:“幫我簪朵茉莉花,鋤頭太重,不方便彎身。”

他望著這幾盆花,咽口唾沫,哽了哽:“這是遼薑公子命花房送去映月樓給虞主子的,那邊有盆粉牡丹,要不咱……”

我笑眼微眯:“幫我簪朵茉莉花,鋤頭太重,不方便彎身。”

他兩股戰戰,惶恐道:“茉莉花太過素淨,配您這身裝扮也不吉利。牡丹是花中之王,又嬌豔又高貴……”

我還是那句:“幫我簪朵茉莉花,鋤頭太重,不方便彎身。”

他連叩三個頭,上眼皮擠下眼皮,哭了:“您饒了我吧,行雲居和映月樓,小的得罪不起啊!”

唉……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我扔掉鋤頭,蹲下來挑挑揀揀,選出最馥鬱的一朵插在耳鬢邊。回頭望向小妖兵時,他表情扭曲了:“好看嗎?”

他:“好……看。”

我站起來,將這幾盆花從左到右指了個遍:“它們呢,也好看嗎?”

他:“好……看。”

我望瞭望天,望瞭望地,食指摩挲下頜,思忖道:“是我頭上這朵好看,還是盆兒裡栽的這些好看?”

他:“都……好看。”

我扛起鋤頭,哐當下去碎一盆,又哐當下去又碎一盆,再哐當下去再碎一盆。隻留滿地殘土,花枝凋零:“現在呢?”

他虎軀一震:“您……您好看。”

我右手扛鋤頭,左手拂了拂裙襬,邊走邊道:“彆您啊您的,本姑娘才及笄呢,當心把我喊老了。”然後我開始哼歌:“春日裡來百花開~”

就這麼,我哼到了闕宮外。

提著裙襬跨上兩三階,文沭遠遠跑來:“祖宗,你怎麼這身打扮就過來了,扛著鋤頭乾嘛啊?”

我扭頭:“哼!”

文沭又拱手又作揖:“祖宗,我那天是怒其不爭恨其不為,並非有意吼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我瞥他一眼,再扭頭:“哼!”

文沭伸手來,想拿我鋤頭:“這玩意兒挺沉的,我幫你扛。”

我挪開一步,努嘴道:“用不著,你幫我推個門。”

文沭猶豫道:“主上現下正在議事,奉虔將軍、遼薑公子、司徒公子和相君公子都在裡麵,你要不等等?”

我徑直朝上走,分神望瞭望他,做出頭暈目眩的樣子:“本女子現在很柔弱,不能站太久,否則會栽下去的。”

文沭怕我真的栽下去,敞開雙臂擋在後頭,快崩潰了:“你得了吧,扛著個大鋤頭的柔弱女子,我從未聽說過!”

登上最後一階,兵將們齊刷刷攔過來,為首的看向文沭:“主上在議事,要放她進去嗎?”

文沭吼出哭腔:“我怎麼知道!”

我揉了揉額角,往高台邊緣踉蹌幾步,皺眉道:“不行了不行了,我站不穩了。你們閃開點兒,倒誰身上誰負責。”

頃刻間,嘩啦四散。

我推嘞個門,他們倒吸口涼氣。我跨嘞個檻,他們揪緊心窩子。我揚長直入,他們剪刀石頭布,踢出兩個輸的跟在後頭。而文沭,他已經倒了。

大殿空無一人,地板光溜溜倒映著金柱上的盤龍騰雲紋。我身後跟著兩隻尾巴,穿過這金碧輝煌的廳堂,七拐八繞停在書房門口。

裡麵輕言細語,是遼薑在說話:“近日,雪境天兵愈發躁動,想是仙界按奈不住,急於探聽魔界是否真的得到青雀台。可細算時間,引幽的傷也差不多快好了。這位太子可不似他父王那般熱忱權利,也比他父王多分冷靜。眼看天帝有所動搖,若等他醒來,恐生變數。”

這些男人就愛打打殺殺,冇意思透了。我咚咚叩門,遼薑聞聲一愣,繼而怒斥,嚇得兩隻尾巴相擁顫抖:“放肆,主上議事誰敢打擾!”

嘎吱~

我推開門,遊遊曳曳跌撞進去。遼薑蹙眉成川,奉虔從頭到腳打量,霍相君喉結一哽,司徒星險些驚掉下巴。扶青埋頭筆書,眼皮挑也未挑,直至司徒星失聲喊道:“大姐,你給誰下葬呢?”

扶青筆尖一頓,抬頭看向我,愣住了:“你這是什麼打扮?”

我扛著鋤頭走進去,步態輕盈,弱柳扶風:“祭奠孃親,也祭奠死去的自己。”

司徒星雙手貼臉,把自己擠變了形:“你死了?!”

我轉個身,鋤頭橫掃而過,奉虔閃開了:“從前不死,現在不死,將來也要死……”

我再轉個身,鋤頭橫掃回去,奉虔又閃開了:“早死晚死都得死,我要埋孃親的木人,就算提前給自己做個葬禮吧。”

扶青手一抖,墨團滴綻在公文上:“暮暮,你彆嚇我。”

我一本正經:“本玩物用五日的時間學會了什麼叫哀莫大於心死,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惹君上煩心了。”

“暮暮……”扶青的。

“暮暮……”霍相君的。

“子暮啊……”司徒星的。

極儘悲涼之時,奉虔手伸過來,在我臉上重重地一抹:“青天白日,你擦這麼多粉乾什麼,唱大戲嗎?”

扶青:“…………”

霍相君:“…………”

司徒星:“…………”

遼薑:“矯揉造作。”

芍漪這什麼廉價玩意兒,一抹就掉色!

矯揉造作的在下,回頭指了指耳鬢這朵茉莉花:“遼薑公子,您看這朵花戴我頭上好看不?”

遼薑一愣,語氣略微冰冷:“你從哪兒摘的?”

我翹了個蘭花指,含羞怯怯:“路上瞧見幾盆茉莉花,開得又白又嫩,就想摘朵戴上。可摘完才發現,這是送去映月樓的。”

遼薑瞬即一怒:“秦子暮!”

我小心肝顫抖,拍了拍,緩解驚嚇:“好怕怕哦,小白,他凶我。”

司徒星握拳抿唇,輕咳道:“好些盆茉莉花,缺一朵能怎麼著,你跟小姑娘置什麼氣啊?”

我癟嘴點頭,續道:“自私小氣如我,見不得花團錦簇,隻願一枝獨秀。所以戴上以後,我把剩下那幾盆全砸了。”

遼薑他想揍我,被霍相君抓住臂肘,還被司徒星橫擋上來堵了個瓷實。

霍相君道:“茉莉又非稀罕物,讓花房再送就是了,何必大動肝火。”司徒星道:“那麼多茉莉花,缺幾盆能怎麼著,你跟小姑娘置什麼氣啊?”

許是因為霍相君的緣故,扶青臉色不大痛快,急著想趕我走:“你先出去,有什麼等我議完事再說。”

我拿走他的狼毫,扔下去:“不等。”

我拿走他的公文,扔下去:“冇那閒工夫。”

我拿走他的筆架,扔下去:“麻煩您,把侍女懷裡的木頭碎塊還來,我馬上就走。”

我拿走他的墨錠,扔下去:“從今以後,您棄我或不棄我,給我飯吃或不給我飯吃,我都不會再來打擾君上了。”

扶青破天荒冇有發火,他從座椅上起來,手越過書桌,在我臉蛋上捏了捏:“你這丫頭,怎麼還生氣啊?”

都說君心莫測,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眼前這個捏我臉問“怎麼還生氣啊”的男人,既能把我關在碧瀅小築自生自滅,也能為了折辱我而賞流嫿梵靜丹,更能任由流血受傷的我獨自離開映月樓。

老子心裡憋屈,邁不過這道坎。

今日就是找不痛快來的,大不了被他弄死,或讓他再棄一次,無所謂了。

我後退了退,彆開臉,攤手道:“木塊到底在不在,在就拿出來,不在我就走了。”

扶青從書桌屜子裡取出個小錦盒,遞上來,又收回去:“失而複得的東西,你就這種態度,不說聲謝謝嗎?”

我直視他眼睛,認真道:“多謝君上,若非您賞賜流嫿梵靜丹,孃親的木人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扶青臉微僵:“暮暮……”

我還攤著手,目光淡淡:“請問君上還給嗎,若不願意就算了,子暮不敢勉強。”

他立時慘白一張臉,眉頭微微皺起,僵硬遞來錦盒。我接過揣好,屈膝福了福,轉身橫掃鋤頭。奉虔早已站得遠遠的,目光峻厲,橫眉冷我。

我再轉個身,將鋤頭橫掃回來。司徒星眼疾手快,往下那麼一蹲,躲開了:“君上記不記得,我八歲時險些被樓上掉下來的盆栽砸中腦袋,是您救了我。”

扶青正懨懨的,忽聽我這麼一問,神色又恢複了些:“嗯?嗯。”

我哼笑道:“可那兒是青樓啊,您去青樓做什麼呢?”

扶青:“…………”

奉虔:“…………”

遼薑:“…………”

司徒星:“…………”

霍相君:“…………”

我又轉身的時候,司徒星尚震驚在魔君逛青樓的訊息中不能自拔,被我大鋤頭一揮,徑直撲向遼薑。遼薑不防,倒向霍相君。三個男人一重疊著一重,驚呆了門外兩隻瑟瑟發抖的小尾巴。

成功毀他清譽的我,哼了哼,抖擻肩膀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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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來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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