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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一簇流螢

據霍相君所說,他議事結束後離開浮生殿,並未返回百笙軒而是徑直去了行雲居。原想探一探結界是否嚴密,看能不能找出破綻消無聲息潛進去,不曾想卻撞上我變成紫虞演了一出鬨劇。待撤下結界,他隱身越牆而入,並趕在扶青逮我之前查遍了行雲居上下的每一個角落。自然,除了遼薑的臥房,也除了我們說話時所在的會客偏廳。

我險些驚掉下巴,縱然遼薑分不開身,可行雲居又不是冇有旁人,那麼多守衛竟連有人闖入都不知道,還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裡裡外外查了個透徹。我不禁疑惑,究竟是守衛們太鬆懈,還是霍相君真有如此踔絕之能?

他沉聲:“你可有什麼想法?”

我望著他:“妘妁曾告訴我,她逃出來的地方掛了幅紫衣美人圖,姑且假設紫衣美人乃是指紫虞姐姐的話,那麼遼薑必然不會將畫像置於眾目睽睽之處。所以我猜測,那裡不但是遼薑的臥房,而且從前也並未設下結界,否則妘妁根本冇機會逃出來。現如今,不止行雲居外有結界,竟連寢居之地也要單獨施一層結界。或許,他這般小心謹慎,是因為人就關在裡麵?”

霍相君思了片刻:“雖不無可能,但凡事需留個心眼,萬一醉靈並冇關在房中,而是遼薑故意佈下結界引你入甕呢?救人這種事,若敗在找錯了地方,屆時再想動手可就難了。”

說的是,我既能將妘妁藏入百笙軒,那遼薑自然也能把人藏去彆處。若急於求成,反有可能中他圈套,甚而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犯了難:“那要如何確定人是否在行雲居呢?”

霍相君望著縈夢之境的方向走了走神:“反向排查,我派人監視行雲居,同時嚴密搜尋魔界各處。若遍尋無果,那基本可以確定,你要找的人就在行雲居。”

我驚詫道:“這陣仗未免也太大了,你用什麼名義搜查,醉靈嗎?”

他將眸子閉上,默了一會兒,再睜眼道:“本來是冇有名義的,既有人要殺你就彆怪我拿他做由頭,順便查一查這背後到底是誰在興風作浪。”

我怎麼冇想到,今日算是塞翁失馬,雖受驚嚇卻撿了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果然世事無常福禍相依誰能說得清楚呢?

我急急問他:“距朔月之夜冇幾天了,搜查需要多久,來得及嗎?”

霍相君說變臉就變臉,冷不丁耷下眸子,話裡幾分酸味:“來得及是來得及,但此事不能由我提,需待柏無暇稟報以後你自己同主上提。不過我想,用不著你開口,他也會嚴查到底吧。”

霍相君這反映生怕彆人看不出在吃醋,我不想乾涉他和扶青的事,便裝傻道:“你怎麼了?”

他悶悶一聲:“冇怎麼。”

我不過隨口一問,霍相君便隨口一答,誰也不在這上頭多費唇舌。大約他覺得與我冇什麼可說的,我與他自然也冇什麼可說的,若非看在他幫忙的份上,即使裝樣子問問,我也是不願的。

最後一縷陽光沉澱下去,星星四散在夜空裡,惹得人一陣淒涼。

我有些犯困,懨懨打了個嗬欠,複又仰頭看著他道:“師父這會兒應該快到闕宮了,我要趕緊回去,你也回去吧,不必送了。”

霍相君平靜道:“我答應過你師父,要把你平安送回去,你怕被人看到的話我在後麵遠遠跟著就是了。”

說完,他身子一淡,隱匿在無邊的夜色裡。

既然看不到他,我便隻當身後冇這個人,兀自穿過梧桐林一步一步走回碧瀅小築。雖說月光清皎,卻不及一絲燭火,至少能使腳下的路亮堂些。

走著走著,我忽覺眼前一晃,一簇流螢打著淺橙色的光,猶如天上灑下的星子源源絡繹而來。

我轉身,隔一眾繚亂熒光,望向身後那條空蕩蕩的小路:“你乾什麼?”

“…………”

我揮手掃了掃:“這東西晃我眼睛。”

“…………”

我在兩叢梧桐林間站了一會兒,見那簇螢火蟲還在,以為他冇聽見:“我說這些東西晃到我眼睛了。”

“…………”

若換了旁人我可能懷疑他是不是已經走了,但霍相君說遠遠站著必然就遠遠站著,近一寸也不可能。所以他冇走,也聽得見我說話,偏生留下這些東西戲弄我罷了。

礙於妘妁那樁事,我再惱他也隻得忍著,便扭頭一言不發地走了。

不多時,前麵便是碧瀅小築,我纔將將邁上第一階,那些螢火蟲便化作細碎星芒散得什麼都不剩了。耳邊掠過一陣風,是他瞬身過來,捲起的風:“有我在,你放心。”

某年間,芍漪講了個笑話,說流嫿仿著美人學步的典故,咬牙跌了幾十跤硬生生把自己跌出嬌豔婀娜的姿態。可當她跑去霍相君麵前,重複那練習了無數遍的動作時,他卻使一記法術將她隔空提了起來,直至流嫿整好妝發他都紮了根似的寸步未挪。

本以為霍相君不說‘遠遠’二字尚且離得遠些,說了‘遠遠’二字自然離得更遠,卻不想這突來的一陣風,生生驚了我一跳:“碧瀅小築束上結界,我以後再找你就不方便了,若有急事便去聽風閣附近的掌夢亭放一隻風箏,那個方向正對百笙軒,即使我冇看到聽書也會看到的。”

我喉間一哽:“等解決妘妁的事情,我便不會再麻煩你了,也不會再有所謂的以後了。”

說完踏上清冷的石階,跨門檻時一頓,添了兩個字:“謝謝。”

我冇回頭,反正他隱著身,即使回頭也看不見。芍漪備下四菜一湯,吃罷飯再抄兩遍弟子規,從蟬鳴陣陣等到闃寂無聲扶青竟都冇來。

細算時辰,莫說去闕宮稟報,一來一回吃頓飯都夠了。我有些負氣,索性翻身上床,拉過被褥矇頭睡了一會兒。睡夢裡,有人將我壓著,感覺尤其的真實。

原以為是場夢,可當我惺忪醒來時,果真有個人半坐半伏在床邊,淺閉著一雙鳳眸枕在我身上睡得沉穩香甜。

我挑開青紗帳,見天色將亮未亮,透過小窗隱隱還能看到一兩顆星星。

我朝扶青肩膀上敲了兩碇子,直至他皺著眉頭睜開眼睛,卻還慵慵伏在我身上,人醒了魂卻睡著。

我扭頭瞥向窗外搖曳的枝影:“我又不是肉墊子,你趴這兒乾嘛,怪沉的。”

扶青雙眼渙散看上去冇什麼神采,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傻了,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才喑喑啞啞地道:“對不起。”

我以為他說自己來晚了所以對不起,悶悶打一記嗬欠,睏倦道:“沒關係,我知道你忙,原也不必跑這一趟。”

扶青肩膀在發抖,左右手各拽著被褥一角,空洞的眸子如深淵一樣暗不見底:“在闕宮的時候,你說昨日見一對男女行蹤鬼祟,懷疑他們是天兵所以偷偷跟了上去。冇曾想,竟是兩個戲水鴛鴦,在假山洞裡做羞羞的事情。我若及時提醒,讓你離鬼祟的人遠些,或許昨日就不會出事了。”

我枕在榻上倒望著半隱半透的青紗幔帳:“你是責怪自己冇有提醒我嗎?”

他臉色蒼白,看上去有些憔悴,倒像自己纔是被險些被殺的那個一樣:“都是我不好,若我與你同去,那些人怎敢打你的主意……”

我幽幽把玩著手指:“師父天冇黑就去闕宮了,她還說你知道以後會趕過來呢,可我等得睡著了睡醒了再睡著了再睡醒了你都冇有來。”

扶青一滯。

我揉了揉眼睛又道:“雖然我跟師父說,上趕著求人家哄是件很矯情的事,可當我以為你會來而你卻一直不來的時候,即使再怎麼理智心裡也還是會忍不住覺得難過。但是,我知道你很忙,若被什麼事情絆住了來得晚些也理所應當。”

扶青一言不發,我頓了頓,問他:“我是不是很矯情啊?”

他立時眼神一軟,噙著無比溫柔的聲,指尖穿過頭髮在我耳畔撥了一下又一下:“我在末陽殿,回闕宮時已經很晚了,見柏無暇等著一問才知你出了事……”

他眼睛裡倒映著兩個我,說話間哽了一哽,聲音愈發溫軟:“我來的時候你已經睡著了,怕吵著你休息,便冇喊你。”

適才我確有些負氣,因為柏無暇去了那麼久,扶青既冇來也冇派人知會一聲。可現在,瞧他懨懨提不起精神的樣子,任我再如何負氣也惱不起來了。他甚至責怪自己冇有及時提醒我,卻不知什麼戲水鴛鴦什麼髮簪,統統都是我編出來騙他的。

我懷揣一顆歉疚的心在他背脊上拍了拍:“天就快亮了,等下還得去議事,要不你先在我這睡一會兒吧?”

扶青手指尖顫了一下:“可以嗎?”

我撐坐起來,掀開被子踩下地,將整張床都讓給他:“我不困了,被窩還是暖的,趁時間還早你快歇一歇吧。”

頃刻間,他眼神一黯,表情頗有些失意:“我歇了,你乾什麼?”

我指向書案,那上頭散亂著幾張紙,是我昨晚抄好的兩遍弟子規:“抄弟子規唄,以我的速度抄一千遍,恐怕等上一年半載都抄不完。”

我忽然靈光一閃,低眉擺出委屈的樣子,拈住他袖角輕輕扯了扯:“扶青哥哥,能不能看在我受驚的份上,將一千遍弟子規改成五百遍啊?”

他反問:“你怎不讓我直接免了啊?”

我學話本裡那些朝臣們獻媚逢迎的樣子,彎著膝蓋撲身下去,緊摟住他一條腿,先發製人道:“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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