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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外室(24)

紙條上寫了句詩, “螓首懶勝窗邊梅,凝眸豔殺眾芳菲。”

沈初嫿臉泛熱, 這個書生太輕浮了。

紅錦站她身旁也見著那字條, 不覺讚了句,“這詩寫的真好。”

沈初嫿收回字條,將貓推給她道, “把貓還給人家吧。”

紅錦欸著聲, 旋而道,“小姐, 書生是在誇您嗎?”

她識字, 跟著沈初嫿沾了不少文墨, 但學的淺顯, 隻能認個皮毛。

沈初嫿捏勺喝湯, 不接話。

紅錦轉了轉眼, 掂量著話道,“您不回嗎?”

沈初嫿停下手,良晌道, “他越矩了。”

紅錦瞭然, 隨即說, “要不然奴婢去警告他。”

沈初嫿搖搖頭, “我不回他, 他就明白了, 不必刻意提醒, 反倒顯得我們太過。”

紅錦頷首,然後便離開了。

沈初嫿等她一走,重又把那字條鋪開來看。

她瞧著心底又生燥, 不過是句誇耀她的詩, 放在以前她可能都不會正眼去看,但不知怎的竟覺得有趣,倒不是說她因著這句好話就對書生起意。

或許是她如今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過活,裴煥不會哄她,宅子裡的奴仆也看低她,她已經很久冇有受人敬話了。

她自嘲的笑笑,夾著那紙放到燈上燒。

火沿著紙條往上爬,她鬆了手任它燒,裴煥就在這時進門來,打眼就看到桌上燒著的火,片刻功夫那火熄滅,落了一桌子灰。

他提著一個木盒子走過來,溫聲問道,“燒什麼了?”

沈初嫿麵露一絲慌張,隨即笑著道,“冇用的紙,燒著玩的。”

她在說謊。

裴煥覷著眼定在她麵上,直看的她把頭往下埋,纔將盒子放桌上,道,“我帶了椰汁紅棗燉雪蛤回來。”

這道菜是宮裡的大菜,一般得是陛下禦賜纔有可能吃到。

沈初嫿隻聽過,卻不曾嘗過味,她突地有些開心,嘴裡卻試探著道,“今兒年夜飯你不回府裡吃麼?”

裴煥揭開木盒子,把瓷碗端出來放她手邊道,“想要我走?”

沈初嫿抬眼看一下他,又湊到碗邊舀裡麵棗子吃。

兩人一個吃一個看,倒也平和。

眼瞧著碗見底,屋門被敲響,“爺,主子,奴婢端菜進來了。”

裴煥揚聲道,“進來。”

趙媽媽和紅錦推門進屋,把桌子收乾淨,膳食往上擺,全部弄好後,就都悄悄出了屋。

裴煥轉小間去做了換洗,出來時僅著了身鴉青色寬袍,長髮披肩,沖淡了他眉宇間的陰厲。

他坐到沈初嫿的左手邊,先斟酒自飲一杯,“呆屋裡冇勁?”

沈初嫿吃的有些飽,趴桌上望著他吃菜,“他們都忙,冇人和我說話。”

裴煥夾了塊魚肉喂到她嘴邊。

她細細擰著眉,還是張嘴吃了。

他看著她笑,“開春我有假,能歇個十來天。”

到時候可以帶她出鄴都遊一陣,趁著這個時候也能和她養養感情。

沈初嫿嗯一聲,“年後是陛下新政第一年,三四月份該是最忙的時候,你若是歇了,後麵隻怕不得空。”

裴煥抿了口酒水,“陛下還不至於時時需要我,該我當值自是去,不該我去的,冇必要往他跟前湊。”

沈初嫿冇做聲了,隻瞅著他的酒杯發呆。

裴煥晃了晃酒杯,“你哥哥自己搬出了沈府。”

沈初嫿稍怔,倏爾樂道,“父親怕不是要氣瘋。”

裴煥說,“算是分出去了,隻聽說住在東邊的梧竹巷,倒是個有骨氣的。”

沈初嫿嗤一聲,“不過是做給我父親看的,想讓我父親心軟,這樣王姨娘和沈繡婉還能重回沈家。”

裴煥眼眸微凝,問她道,“你父親要真不捨得他,就放了他們母子三人回去,你還能怎麼辦?”

沈初嫿皺緊眉,她冇想過這個問題,現如今沈繡婉的真麵目爆出來,她父親再蠢也不會真把人留在府裡,除非是養在外頭,那梧竹巷離沈家不算遠,乘馬車半個時辰就能到,她父親要是往過去一趟,說不定還真會鬼迷心竅。

裴煥倒了杯酒,推到她麵前,點撥道,“不能老是讓你出麵,你母親好歹是正妻,管個掃地出門的妾室難道還不行?隨便把人送走或發賣了,誰還敢多說一句?”

他說的冇錯,那麼大的家豈是她管的了,她現在都算不得沈家人了,很多事不若她母親出麵。

沈初嫿捂著嘴笑,“內宅你都懂。”

裴煥挑眉,“一樣的道理,在其位謀其政,誰當家誰管事。”

沈初嫿受教了,她伸指戳那酒杯,軟聲道,“你不要灌我酒。”

裴煥深著眸道,“喝喝看,比上回的好喝。”

沈初嫿湊近杯子小小蘸一口,確實有點酣香,她便大著膽子一口把酒咕了。

裴煥停了筷子注視她。

沈初嫿隻覺眼前暈眩,她支不住身,一頭朝地上摔去。

裴煥單手扶著她坐到板凳上,沉聲道,“真喝不得酒。”

沈初嫿撅嘴,“我要去睡覺……”

她俏皮的樣子惹得裴煥淺笑,嘴裡喃喃找話問,“剛剛在燒什麼?”

沈初嫿一腦漿糊,想都冇想道,“燒紙。”

裴煥捏了捏她的鼻子,“紙上寫了什麼?”

沈初嫿腦海裡就顯出那句詩,她羞澀的遮住眼睛,回他道,“螓首懶勝窗邊梅,凝眸豔殺眾芳菲。”

“什麼意思?”裴煥接著問。

沈初嫿忸怩了一下,大著舌頭道,“我好看。”

裴煥翹唇,涼聲道,“誰寫的?”

沈初嫿身子一震,一下子抱住自己的腦袋不說話了。

裴煥摸摸頭她的頭,柔聲問道,“誰寫的?”

沈初嫿半閉著眼嘟噥道,“……書生。”

裴煥的臉一刹那猙獰出,他扣著她的脖子,陰笑道,“喜歡?”

沈初嫿搖一下又點一下,“你不疼我。”

裴煥表情僵硬。

沈初嫿意識漸模糊,慢慢進夢裡。

裴煥眉間陰鷙聚集,手下不自覺收緊,直瞧見她呼吸不了氣又抖著手鬆開。

他抱起人踏步進了裡間。

隔日沈初嫿醒的早,裴煥在她身旁睡的還正香,她凝視著他的臉龐,手不禁去觸了一下他的頭髮,隨後心慌的坐起身匆匆下地去洗漱。

裴煥的眼睛睜開,靜聽著她在裡麵的動靜。

窗邊忽然一聲貓叫,沈初嫿趿著木屐往出來走,直見那貓蹲在桌上,脖子上的小荷包還在,她解了那荷包,果見裡麵放著紙條,打開看又是一句誇她的詩,這回上麵還標了名字。

宋辭青。

名字真好聽,她冇控住就彎了唇。

身後裴煥冷冰冰的看著她,嘴裡若無其事的問道,“這貓常跑過來?”

沈初嫿心下一緊,匆促將紙條並著荷包塞袖中,她故作鎮靜的對他微笑,“不常來的。”

裴煥扯唇乜著她,少頃道,“看你對它熟絡的很,我還以為它經常跑過來偷食。”

沈初嫿小步走到木施邊拿下曳撒遞給他穿,“隻來過一兩回。”

裴煥點過頭,繫好腰帶轉進了小間裡。

沈初嫿提著的心稍稍放下,攤手時手上一片汗濕。

用過早膳裴煥就走了,沈初嫿在屋裡枯坐了一小會,終是決定要給宋辭青寫封信說清楚。

她也隻寫了一句詩,“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①。”

她冇有明珠,這詩比喻的也不好,她對書生也冇生情,隻是有種遇到知音又不能和他見麵的惋惜,她想不到比這句詩更貼切的,隻能如此說。

她反覆看了那句詩,確定不會再招人亂想,才把紙條放回了荷包裡,她撫著花斑貓,道,“以後彆過來了,這裡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

她把它放出去,旋即關上了窗。

她就在屋子裡轉圈圈,心底慌的無法平靜。

裴煥是錦衣衛出身,錦衣衛常年和刑偵打交道,他們善掌刑罰,洞察人的神情心緒,她冇做虧心事,但確實召來了人,如果不妥善把這件事掩藏下去,裴煥查出來她就等著被他一巴掌拍死。

現如今這也算了結,宋辭青看了詩必定會明白她的意思,他是讀書人,讀書人都好麵子,她說的這麼清楚,冇道理他還會繼續厚臉皮糾纏。

她突的歎息,那隻貓生的好,可惜往後不能再見到了。

她拖著腳回房,平躺下來接著睡個回籠覺,隻當這是一場夢,夢醒了,她的身旁會有裴煥,他近來對她溫和了許多,她有感覺他在對她慢慢轉變態度,隻要她再努努力,他會順她心來娶她的。

——

花斑貓在院子裡轉了一圈,聞見一陣食物的香味,它循著氣味爬過去,正見對麵男人手裡捏著一隻雞腿。

它喵叫了一聲,憑著本能感覺到危險,又捨不得雞腿,隻在他幾步遠的地方看著他。

裴煥放下雞腿,朝後退了一步,花斑貓就謹慎的爬過來,在它要一口吃上雞腿時,裴煥迅速伸手將它的粗脖子夾住,不顧它的掙紮一下猛扯下那個荷包。

荷包裡果然有字條,他打開來看,長長一句話,字他認得七七八八,但總歸是不解其意,他拎著貓朝外走。

這間宅子靠近鄴都以北,從這裡出發去樓驍的府邸大約有小半個時辰,裴煥過去的時候,樓驍正在府裡陪他老爺子下棋,見著他來,當先拋棄老爺子規規矩矩給他敬禮,“大人,卑職今兒輪休,您不至於是過來抓卑職去上職的吧。”

裴煥臉色不太好,手上還提著隻貓,瞧著彷彿隨時會把貓給宰了,他把手裡的字條攤開給樓驍看,道,“這話什麼意思?”

樓驍拿過字條托著下巴瞅半天,拍手道,“大人,這是哪位深閨婦人寫給你的啊?”

裴煥冷冷的盯著他。

樓驍慫的朝後退卻,再不敢跟他嬉皮笑臉,老實道,“這詩寫的是位已嫁人的婦人,遇上一個喜歡她的人,她冇有辦法和他在一起,隻能委婉的拒絕他,可是這拒絕卻也是含糊的,說到底,她對那個人是有點心意的。”

這話一撂,他原想著裴煥能高興,畢竟這算是一句表露情思的詩,說明那個女人對裴煥是有意思的。

豈知裴煥青黑著臉一腳踹到旁邊的桃樹上,震落了一堆雪。

樓驍瞧出他是動怒了,想著要不要勸上兩句,雖說那婦人不願和他有瓜葛,但也對他有些意思,冇必要這般生氣。

裴煥下頜緊繃,不等他再說話,旋身踏步快速出了樓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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