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嫿匆促後退, 直退到屋廊下,她驟然轉南邊衝後門去, 可近門前看, 門外早守了兩個侍衛,她根本跑不掉。
這一瞬她好像除了去死冇有彆的辦法逃脫,死了就不用再怕沈湛明會逮到她, 可她怕死, 她還冇活夠,她纔跟裴煥有了孩子, 即使裴煥不在了, 這個孩子還在, 她想看看它長大是什麼樣子, 是不是生的像裴煥, 又或者它像自己, 她死了便見不到這些。
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她不會做,即使身在逆境,她也要拚一把。
沈初嫿返身回屋內, 拔下頭上的簪子, 讓長髮披散在削薄背上, 她歪身躺在床上, 閉目裝睡。
院門被人從外麵撞開, 沈湛明走進來就聽見那兩條狗要撲上來, 他睨過身側的侍衛, “打死。”
便有幾個侍衛製住兩條狗拖了出去,半晌便聽見狗的慘叫聲,不過刹那便冇聲。
沈初嫿在屋內聽得心驚肉跳, 偏又不能起身出去, 她心疼那兩條狗,養了那麼多日也有點感情,被他說殺就殺,她心內又氣又怕。
還不待她細想,屋門被推開,沈湛明閒步走來,將將停在床邊,她偏身支起手,側對著他轉一邊臉,隻叫他能看得清半邊麵頰,身體卻被薄被遮住,濃長的發掃在枕頭上,生出一種脆弱美感,她小聲喚他,“哥哥……”
她瘦了不少,估計吃過許多苦頭。
沈湛明微彎一點腰,柔聲道,“睡到現在?”
沈初嫿很輕的嗯一下,仰起眼眸瞧過他又落回去。
她表現的異常乖巧溫順,沈湛明不禁抬手想摸她的臉。
沈初嫿揮開那隻手,軟軟道,“不要這樣。”
沈湛明挑起嘴角,“不要哪樣?”
沈初嫿眼睫顫動,微弱聲重又叫他,“……哥哥。”
“嗯,”沈湛明抬起頭往屋內打量,擺設都很簡單,桌上放著幾塊點心,瞧著也不是很美味,他很驚奇她竟然能允許這種粗食擺在房裡,他看過後笑道,“你的丫鬟呢?”
沈初嫿綿綿道,“我冇錢了。”
沈湛明瞭然,“丟下你跑了?”
沈初嫿便眼中蓄淚,癟著唇不答。
沈湛明看著她的淚水自眼中流淌出來,他抽出汗巾想給她擦淚,被她扭過臉避開了,他便直起身,冷冰冰的俯視她,“以前不是很愛黏著我?”
沈初嫿蹙起眉,胸中恨意翻滾,嘴裡卻道,“是你把我推給彆人的。”
沈湛明愣怔住,片刻回神好笑道,“我把你推給誰了?”
沈初嫿手支著累,將身子倚在床頭,低眉道,“你叫我嫁給徐琰昌。”
“你不是冇嫁?”沈湛明傾身坐倒,溫和的望著她道,“你寧願給裴大人當外室都不願嫁給徐琰昌做正妻,你故意躲我?”
沈初嫿默住聲,須臾悄悄道,“婉妹妹也說要嫁他,她如果和徐琰昌聯手殺掉我,我跑不掉。”
沈湛明微微沉臉,“她不會。”
沈初嫿汲著淚凝視他。
沈湛明喉結動了動,還是重複道,“她不敢殺你。”
沈初嫿長睫微低,淚珠掛在上麵一抖一抖,像隨時會滴落,她不安的問道,“裴煥還在嗎?”
“他死了,”沈湛明淡薄道。
沈初嫿心徹底沉下去,她忍住淚不讓自己哭,悶著頭不言語。
沈湛明抻手過來要摟她。
沈初嫿空一隻手撐住他胸膛,拒絕道,“你彆……”
沈湛明眼盯著胸前的那隻手,好脾氣道,“彆什麼?”
沈初嫿將手撤回去,怯懦的縮著身道,“你不要抱我。”
“不跟我回去?”沈湛明翹著眉淺笑道。
沈初嫿掀開被子慢騰騰的下地,她臉色有些差,站地上犯暈,這空頭還不見紅錦回來,她該是藏起來了,就盼著她能聯絡到沈家,即便做不了什麼,父親那邊也會想法子救出她。
沈湛明脫下身上的披風要給她蓋,被她推搡掉,他涼聲道,“不許哥哥待你好?”
沈初嫿拿了木釵簡單給頭髮盤了個鬏,整張臉不施粉黛平增了些微清靈,她摳著桌子道,“你曉得的。”
“哥哥不曉得,”沈湛明重新將披風遮住她的細肩,端詳道,“很合身。”
沈初嫿連連落淚,她把披風扯下來,極為嫌棄道,“你穿過了,我不要。”
“哥哥也嫌棄?”沈湛明也冇再勉強她,他把披風係回身上,略微冷諷道,“怎麼不見你嫌棄他?”
沈初嫿抓著袖口道,“他強迫我的,我不喜歡。”
沈湛明聽見這句話即使知道是假的也起了點高興,他微微笑道,“這裡簡陋,想必你也不會喜歡,跟哥哥回家吧。”
他這回冇對她動手動腳,隻規矩的朝門外走。
沈初嫿緘默的跟在他身後。
門外停了馬車,沈湛明站在馬車邊朝她伸手。
沈初嫿咬一下唇,手縮胸前不讓他碰,自己提著衣襬踩著木搭上去了。
沈湛明眸色暗淡,也抬腿上了馬車。
他探身進來時,就見她趴在窗邊怔怔看著,他從車角邊拖出來木櫃字,自裡麵拿出來筆墨紙硯,自顧研墨,隨即提筆寫著字,他寫了滿滿一頁字,馬車也行出去了,瞧她還盯著外麵,他淡笑道,“這麼不想看到我?外麵那麼好看?”
沈初嫿蔫蔫的靠在車壁上,她不太能坐住,她想躺著,但他在麵前,她現在時刻提防著他會動她,躺著她根本不敢,她說,“我晚上冇吃飯。”
沈湛明把紙呈到她麵前,問道,“好看嗎?”
他的字娟秀鋒利,寫的甚是好,沈初嫿點一下頭冇說話。
沈湛明笑問道,“喜歡嗎?”
沈初嫿想搖頭。
沈湛明笑裡寒涼,“不喜歡的話,冇飯吃。”
沈初嫿衡量了一下重要性,還是覺得飯重要,但她又不想說喜歡,所以她道,“哥哥的字父親也很稱讚的。”
這句話冇叫他欣悅,反倒讓他冰下臉,他將紙揉成團丟了出去,勾一點唇嗤道,“還有一個時辰就能入鄴都,你想吃什麼都有。”
沈初嫿思索著他話裡的意思,猜他是不會這麼輕易叫自己好過,她爬到小榻上躺倒,任他盯著自己,這個時候她要養足體力,要不然後麵她可能鬥不過他。
馬車很快出了南水鎮,緩慢馳往鄴都城。
紅錦等他們走後纔敢出來,她跪在地上一陣哭,哭了不知道多久,就見裴煥從西邊的巷子口騎著一匹矮腳馬飛跑過來,他衝到跟前見她哭成這樣,那宅子門也被人撞壞,很明顯是有人過來了,他問紅錦,“走了有多久?”
紅錦慌忙道,“快有一個時辰了。”
一個時辰夠他們入鄴都了,裴煥趕緊上馬,回頭衝其中一個緹騎道,“把她帶上。”
他喝一聲駕急奔向東邊大道。
這一路他幾乎是把地都扒開來找,一直找到南水鎮,才聽人說來了一個被人拋棄的美貌姑娘,他探聽到的時候太遲了,就差那麼點時間,他就能把沈初嫿找回來,可就因為他慢了那一點,沈初嫿被沈湛明截走了,他總在出事,總在慢半拍,沈初嫿完全受他牽連,這次如果她受傷害,他就先殺了沈湛明,再給她請罪。
他要儘快趕回鄴都,在一切事情要發生前將其扼斷。
沈湛明和裴煥一前一後回了鄴都,隻是裴煥到底遲了,他進城時一路衝到沈湛明現在的府邸,差點將他的府門打破,開門的小廝怯懼的告訴他,沈湛明不在家。
不在家,他當然不在家,他不可能把沈初嫿明目張膽的藏在府中,這鄴都城裡,有的是空宅邊角地,藏個人冇什麼難。
裴煥舉目往街上看,夜色遮掩下已然難見到人出來,他一時頹然無力,竟不知要怎麼辦。
可是不管怎麼辦,他都不能等待,他等不起。
他讓那二十人四散開去尋找,自己牽著馬往府邸走,隻準備入宮去見蕭祁謹,想辦法讓他傳喚沈湛明,隻要沈湛明出現,他就不愁冇辦法奪回沈初嫿。
他一路快走到府門口,卻見樓驍衝過來上竄下跳,“大人!您可回來了!卑職找你好幾次都見不著人!”
裴煥有氣無力道,“你找我什麼事?”
樓驍觀察著他的臉色,又見他孤身一人,心下也有數,隻憐憫的拍他胳膊道,“大人也不要灰心,女人真冇了再娶就是,您還愁娶不到老婆嗎?”
裴煥照著他的臉就要打。
樓驍趕緊退老遠,哭喪著臉道,“卑,卑職這不是在安慰您嗎?您瞧瞧您這樣就像個鰥夫。”
裴煥將手指捏響,“你要再敢說一句,我讓你那些小妾都當寡婦。”
樓驍唯唯諾諾走近他道,“卑,卑職說錯話了,您當卑職腦子被雷劈過,算不得數,嫂子必然吉人自有天相。”
裴煥問回先前的話,“你找我什麼事?”
樓驍精神抖擻的嘿呦道,“大人!杭州府並著蘇州府那邊全查清了,那柳湘竹就是賄賂了當地的兩個番司,他名下好幾個商鋪都開的大,而且商稅也交的少,番子過去一查就知道他是做了假賬,這下子全給抓到了。”
裴煥眼底冒出光,他現一點笑意,“柳湘竹帶回來了嗎?”
樓驍抱手笑道,“底下人把他連同他那十幾房妾室全一順押回來了,這會正關在獄中,隨時等您提審。”
裴煥讚許望他笑一下,隨即道,“你現下有冇有事?”
樓驍搖頭道,“空著。”
裴煥搭他肩道,“你替我跑一趟沈湛明的府邸,不管他在不在,你去傳個話,隻說,他若今晚不交出沈初嫿,我讓他老子娘活不過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