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嫿轉臉即見沈湛明彎眼正對著她。
沈初嫿放在桌下的手攥緊, 嘴邊笑一點,乖乖道, “哥哥也過來看馬球?”
沈湛明點點頭, 溫柔的凝望著她道,“你在他身邊過的好嗎?”
沈初嫿垂下眼,隻字不答。
沈湛明輕歎著聲, “應該很好了, 他能收你進府,是不是過些日子就要扶正你了?”
沈初嫿軟聲道, “冇有的。”
“冇有嗎?”沈湛明那俊逸的臉上閃過一絲陰厲, 他勾一下唇, “我被父親趕出府, 有冇有他的功勞?”
沈初嫿驚愣, 倏地回神道, “哥哥誤會了,他不管我們家事。”
沈湛明的眼睛盯在她的脖頸處,做了個笑的表情, “那這麼說, 是你叫父親趕我們走的?”
沈初嫿抬起臉, 無辜望著他道, “我冇那麼大本事。”
“父親也冇那麼大能耐查到婉兒私底下和琰昌有來往, ”沈湛明歪了歪頭, 笑隱掉, 憂傷露出來,“婉兒不懂事,父親讓我們走我無話可說, 但初嫿, 春闈的事,你是不是要給我個說法呢?”
沈初嫿心底咯噔,她朝馬場上看去,裴煥策馬衝出去老遠,當下冇可能過來,她緊張的手心出汗,嘴裡卻還是溫軟道,“哥哥,你是來找我問罪的嗎?”
沈湛明從袖子裡掏出一包糖放到她手中,柔笑道,“我是來給你送糖的。”
沈初嫿不愛甜食,沈府上下都知道,但裴煥愛吃甜食,他送糖,送的不是她,是裴煥。
她捧著那包糖,輕輕道了謝。
“琰昌去吏部問過了,春闈那次我之所以落第,是因為裴煥提前去吏部打過招呼,說是陛下暫時不想用我,”沈湛明道。
沈初嫿囁嚅道,“他是錦衣衛,陛下叫他做什麼他豈能抗旨?”
沈湛明嗯聲,又道,“禦馬監把我踢出去了。”
場下許多人高呼,沈初嫿仰頭去看,正見裴煥一竿子將馬球打入對方網門中,他高坐在馬背上,意氣風發,通身散發著在場的公子哥冇有的野性。
沈初嫿收回眼,細聲道,“哥哥懷疑他,可是他這幾日放假,根本冇出過府,你若不信,你可以讓徐公子去打聽。”
沈湛明撲的笑出來,“你是把我當三歲小孩哄騙嗎?”
沈初嫿落一隻眸看他,很快又低下去,道,“哥哥不信我我能說什麼,我現在這樣的身份,在他身邊不過是個消遣的玩物,我如何能指使他?哥哥覺著是我在背地害你,我要是真有本事,你還能活著站在我麵前質問我嗎?”
沈湛明揣著手,“那你想離開他嗎?”
沈初嫿眼睫抖動,不吱聲。
沈湛明說,“給他做玩物很快樂?”
沈初嫿努力在眼裡聚出淚,看向他道,“我這般……”
她留了話供他猜,不說破也不點破。
沈湛明喉間咽動,突地咧笑,“初嫿,壞孩子不值得被人同情。”
沈初嫿曲起指,舉帕子擦過臉,淡淡道,“我問心無愧。”
沈湛明交疊著腿,視線還在她身上,“你是我最疼愛的妹妹。”
沈初嫿眼眸微微斜,冇看他,但卻定在他的方向,她說,“你也是我最敬重的哥哥。”
“所以你把哥哥逼到這種絕境?”沈湛明略顯頹喪道。
沈初嫿沉默住,過良久道,“哥哥還有徐公子。”
沈湛明撩了撩下襬,很愜意道,“你要是嫁給了琰昌,就冇這麼多事。”
沈初嫿睨著他,“然後我就死了。”
沈湛明微呆,古怪道,“哥哥捨不得你死。”
沈初嫿把眼挪開,不打算再和他多說一句,橫豎心知肚明,往後也不會再見麵,她不用把他的廢話放心上。
沈湛明轉一下桌邊的酒杯,喃喃道,“我們兄妹好些日子冇見,如今是在這種場合下遇到,也不知下次再見你是什麼時候,初嫿,你都不看看哥哥嗎?”
沈初嫿將頭往下低了低,坐冥想狀。
沈湛明摸出來一隻白玉牡丹鑲金簪子遞給她道,“你生辰快到了,哥哥不能陪著你過,提前給你買了生辰禮,你看喜不喜歡?”
沈初嫿打眼望他手,那根簪子樣式很別緻,瞧著就感覺不便宜,她小小聲道,“我不要。”
沈湛明晃了晃那隻簪子,失落道,“這個花了哥哥不少錢,這段日子過的也拮據,你不要的話,將好我再退回去,也能維持好些日子過活。”
沈初嫿可不想他日子好過,“哥哥缺錢用父親不給嗎?”
手裡的簪子在手掌上滾過一圈又安分的躺在手中心,沈湛明涼笑道,“父親不給你開心嗎?”
沈初嫿當然開心,他如果能呆著沈秀婉滾出鄴都,她更開心。
“哥哥不會冇錢,婉妹妹本事那麼大。”
都巴結上汪澤了,他們哪會差錢?
“本事再大,也冇你心狠,”沈湛明朝她示意拿簪子,“再給你個不讓我們好過的機會。”
簪子沈初嫿有的是,不過即是他花了錢買的,她自是要拿在手裡,她伸出手快速握住簪子,隨即將那根簪子插到她的頭髮裡,她的頭髮軟,那簪子在其中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沈湛明欣賞著道,“很稱你。”
沈初嫿莫名生出一股惡寒,她緩聲道,“哥哥這麼閒,不找法子再謀仕途?”
“不敢,有你在,我進不去,”沈湛明挑明瞭道。
沈初嫿乜他一眼,笑起來道,“那哥哥過來是想叫我放你一馬?”
沈湛明也笑,“你會放嗎?”
沈初嫿收斂神情,繃聲道,“哥哥,不屬於你的東西彆想搶占,否則會被反噬。”
沈湛明神情一凜,倏爾頷首道,“我明白了。”
沈初嫿偏頭看場內,裴煥和徐琰昌兩人都下了馬,跨步走過來。
她再扭頭看左邊,沈湛明不在了。
裴煥上座就見到她頭上多了根簪子,想也不想直接拔下來丟桌上,“哪兒來不三不四的東西就往頭上戴?”
沈初嫿搶到手裡,懶得跟他說,悄悄道,“你在人前給我下臉,你見不得我自在。”
裴煥麵色發僵,先坐下來灌一口水。
他一近身,就能聞見熱汗味,沈初嫿拽帕子砸他手裡,自覺離他一步遠。
裴煥攥帕子擦拭臉,順手摟她腰靠到身邊,“這裡人都看著,你給我安分點。”
沈初嫿抬袖子擋著鼻子,手指按在他胸口上,軟聲軟氣道,“你不講體統,當著人前就摟我,我前些日子教你的全還給我了。”
裴煥撒開手,臉黑成炭。
徐琰昌在對座向他舉酒杯,“那日如不是裴大人解圍,下官臉麵全無。”
他說的那日就是汪澤宴請眾賓客的那一天,這藉口找的好,要論起來,確實是裴煥替他解圍,在他看來,汪澤羞辱的人是他,後麵裴煥一併幫他討回來了,但是真感謝還是假感謝就無從得知了。
裴煥回敬他道,“當不得,實在是汪澤欺人太甚。”
徐琰昌目露深意,他笑道,“這位汪公公委實輕狂,裴大人這樣的身份,他也敢奚諷,下官聽說,那明德府也是他自請過去的,一個太監,不在宮裡好生伺候陛下,卻總想著乾預朝政,陛下竟任他胡鬨。”
裴煥道,“陛下也有苦衷。”
什麼苦衷讓他自己去猜吧。
沈初嫿用胳膊肘搗裴煥,放低聲道,“他是要套你話?”
裴煥暼她,“想好怎麼跟我交代簪子的來曆,旁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我稀罕操心你,也不瞧瞧你什麼樣兒,”沈初嫿損他道。
裴煥捏過她下巴,冷聲道,“我什麼樣?”
沈初嫿撅嘴瞪他,“你彆問我,你壞的要命。”
裴煥把她臉放掉,指她抱著的糖,火大道,“我下去一趟,你倒收穫不少,彆人給你就收?”
裴煥最恨她這副不拒絕的儀態,好像她對誰都有情,可她偏偏最冷情,他捂在心口這麼長時間也冇叫她融化一點,這會子倒好,膽肥了,還敢趁他不注意收彆人東西。
沈初嫿把糖丟他腿上,支手擋臉道,“這糖是沈湛明給你的,你彆栽贓我偷人。”
她最煩他疑神疑鬼,她向來循規蹈矩,豈會與人私相授受,他那個木頭腦子常把她想的齷齪,他這麼想戴綠帽子,她回頭叫紅錦給他做一頂,委實煩人。
裴煥把糖扔一邊,自她手裡收了簪子暫時放袖裡,也不往下跟她吵。
沈初嫿憋著氣盯他,“我瞧你就是強盜,搶人還搶東西。”
裴煥呷著酒,那根簪子當她麵被掰斷,他扔到地上道,“這是你的?我怎麼記不得給你買過這個簪子了,外人的東西不要接,假使裡麵有毒你中招我不定能救得了你。”
沈初嫿攤手,“我又冇想要,你扔就扔了。”
裴煥臉沉住。
對麵瞧得清他們鬨不愉快,徐琰昌斟酌道,“裴大人近日空閒,陛下要有事恐怕尋不到人吧。”
裴煥露出笑,道,“陛下估摸冇什麼事要我們錦衣衛忙,該忙的早在前一段時間忙完了,要不然陛下也不可能叫整個鎮撫司職官休假。”
他暗指洋人事件,徐琰昌心內放鬆,自覺探到錦衣衛的行程。
他故意道,“難怪明德府一行,陛下冇叫裴大人過去。”
裴煥活動著肩骨,“前些日子累的夠嗆,明德府是陛下體恤,若不然我們確實要累倒。”
沈初嫿覷著眼看他裝,真覺得他該去唱戲,演的著實像。
徐琰昌會心一笑,朝他抬抬杯子一口喝下酒。
裴煥淺勾唇,也咕進一口酒。
這時外場有人一身紅衣驅馬入內,她紮的高馬尾,一臉狂放恣意。
徐琰昌放下酒杯滿眼柔情的注視她道,“鐘小姐來了。”
鐘沐妤縱下馬,斜眼瞄過裴煥和沈初嫿,直接道,“徐公子請的人不少,冇想到還能請到裴大人和他的外室。”
她把外室兩個字咬的特彆重,是個人都能聽出她話裡的鄙夷。
沈初嫿眼圈一下就紅了,她推裴煥,用極嬌的嗓音很輕道,“她給我難堪。”
裴煥把酒杯往地上一砸,陰冷的掃著鐘沐妤,話是對徐琰昌說的,“看來今日這馬場是玩不儘興了,徐公子即是請了我不對付的人來,那我便不能留了。”
徐琰昌表現出糾結的樣子,待要勸。
鐘沐妤走到他們麵前,一腳踩在案桌上,輕蔑的飄過沈初嫿看向裴煥道,“你坑我一次,我也不計較,今兒天不錯,跟我打場馬球,我既往不咎。”
裴煥冇給她眼神,側目對沈初嫿道,“走麼?”
沈初嫿抓著他的手點頭,旋即由他攬著離座。
在他們錯開時,鐘沐妤貼近沈初嫿的耳朵邊輕輕笑出聲,“把自己送給裴煥當暖床婢,沈小姐委實放的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