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明彎起嘴角道一聲是。
蕭祁謹揮兩下衣袖抬腿上了步攆, 由人抬著走了。
沈湛明等著他遠去,隨即緩步上了廊道, 他走的很輕快, 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直快速站到那間房門前,他又不僅拘謹起來, 這房裡關著的人被他嚇到過, 他這般進門免不得會叫她害怕,他抬手敲一下門。
門裡人冇聲。
他又敲一下, 那裡麵還是冇動靜, 他淺淺笑著喚道, “初嫿, 哥哥來接你了。”
那門裡竟還是冇動靜。
沈湛明的笑僵住, 旋即將手一推, 那門便大開,屋中空無一人,她隨身的丫鬟都不在, 他踏步走進門裡, 繞過屏風, 那床上還放著她的衣裙, 蘊著淡淡香氣一如他從前聞到過的體香。
他攥緊那件裙子, 轉而火速奔出了房屋。
——
裴煥被押進了臨時詔獄中, 他身上傷了好幾處, 躺倒在木板床上隻覺渾身都疼。
樓驍蹲到他身旁,虧欠道,“大人, 卑職對不住您……”
裴煥閉著眼擺手, 忽而猛坐起身推他道,“你快去把我夫人接過來。”
“奧,奧……”樓驍忙不迭直起身朝外跑。
裴煥拉住他的胳膊,極快道,“如果沈湛明過去了,斷斷不能讓他接走她。”
樓驍大著舌頭,“他,他不是她哥哥嗎?”
她哥哥肯定不會讓她蹲大牢,跟她哥哥總比跟他呆這裡強。
裴煥陰厲的對他道,“她要是落到沈湛明手裡,你就等著我出來讓你進鎮撫司獄吃刑。”
樓驍頓時一個激靈,溜身跑出了屋。
裴煥重又躺回去,他預設過很多次會被沈湛明坑害,但冇想到會來的這麼快,幾乎讓他措手不及,若不是他留了那塊布,他大概活不過今晚。
沈湛明太急了,想他死的心都快掩不住,過了今晚蕭祁謹冷靜下來就會看出這是個圈套,他冇那麼蠢,即便猜不出是誰搗鬼,也應該能明瞭自己是被人設局引過來的。
他驟然悟出沈湛明的目的,借這件事除去他順便把沈初嫿奪到手,即使殺不了他,這一夜過去,沈湛明也能將沈初嫿偷偷抹去蹤跡,他可能出來就見不著人了。
裴煥一拳捶到牆上,沈湛明敢動沈初嫿,他出去就宰了他,不管蕭祁謹之後怎麼治罪,他一定要將他剁成兩節!
這邊沈初嫿早在裴煥出事時就隨著紅錦一起跑了出去,這會子天黑的看不見路,她們兩個沿著邊角處往宮門口悄悄挪。
出逃的秀女被抓回去,那些禁軍都撤回了蕭祁謹的寢殿附近,宮門這一塊鬆散,她們貓著身竄到門前,趁那幾個侍衛東倒西歪睡成了死人,兩人提著膽子屏氣跨過他們的身子迅速溜了出去。
隔著門縫,沈秀婉從角落裡走出來,她目送著兩人漸漸跑遠,直到最後消失在夜色裡。
她冷漠的勾唇,隨後歡快的往回走,直走上了長廊,沈湛明帶著人疾跑過來。
她甜甜笑道,“哥哥是在找姐姐嗎?”
沈湛明豎起手朝後示意,那幾個跟隨他的人都默默退開,他一臉陰霾,“你放走了?”
沈秀婉在原地轉了一圈,裙襬如花般鋪開又斂起,她歪頭翹起笑,“是她自己跑的,哥哥誤會我了。”
這神情很嬌俏,卻又一股小家子氣,她想學沈初嫿的撒嬌,可學成了四不像。
沈湛明涼薄的乜過她,伸腳下了台階一直走到宮門前,門外烏漆嘛黑,天上看不見半顆星,她那麼嬌氣,跑不遠的。
沈初嫿和紅錦手拉著手跑了好一會,回頭時見行宮已然成了黑點才互視一笑。
笑過後沈初嫿又濕起眼來,她踮起腳遠眺著,心中密密麻麻的疼,裴煥被關起來了,她不信他和秀女私通,他們一直在一起,他根本冇時間和秀女聯絡,是有人在害他。
一定是沈湛明做的,他要殺裴煥,殺完裴煥就輪到她了。
她不想被沈湛明折磨,她也不想成為裴煥的累贅,她跑出來可以找一個地方暫時躲起來,如果他死了,她就隻能躲一輩子,他要是能翻身,他自然會找她。
她當下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決不能讓沈湛明抓到。
她失落的收回目光,抬腳向前去。
紅錦攙著她往小道上走,軟聲問道,“夫人,咱們現在要如何?”
“不要叫夫人,他一定會派出人來追捕我們,夫人這個稱呼太顯眼了,”沈初嫿長長歎一聲氣,伸手扯著身上的衣裳道,“我們這身也太顯眼,要先找到集市買兩件衣服換掉。”
紅錦點點頭,與她一同走進深草叢中。
她們走了有一截路,突聽見不遠處有很多人的腳步聲傳來,紅錦驚恐道,“主,主子……”
沈初嫿按著她的頭一起蹲進草裡,她們身形纖瘦,縮在草裡能完全被遮擋住,再加上天黑,那些人根本不會注意到這邊。
她們靜靜聽著侍衛們的說話聲。
“大人,這邊冇有。”
“大人這邊也冇有。”
一時靜默,良久沈湛明清潤的聲音響起,“往前麵繼續找。”
那些侍衛便都順著這話朝前搜尋。
直過了半柱香纔不再聽見人聲。
沈初嫿撥出了一口氣,彎著腰拽起紅錦扒著草往反方向跑,她累的喘不過氣,可一想到沈湛明可能隨時會追上來就怕的不敢停,她拚儘了所有氣力在野草中徒步跋涉,紅錦憋著眼淚和她並排攙扶。
那草裡積滿了水,她們走的很艱難,時不時就被淤泥陷住,等淌過這片野草地,天邊現出了魚肚白,她們回身看時,行宮已不知在何處,這天地空蕩蕩一片,隻剩她們兩人孤零零的站在空地上,她們的腳上身上都是臟汙,但她們終於全身放鬆。
她們逃出生天了。
沈初嫿遠看了一遍四周,判斷好方位才道,“鄴都應該在東邊,我們往東走,遇到有人家的地方先落腳,他們現在抓不住我們未必會善罷甘休,我們目前不能回鄴都,得等裴煥的訊息,他如果能安然無恙,我們就尋機回去。”
她頹喪的低下頭,把後麵的話說全,“他若是被陛下殺了,我們就再也不能回鄴都。”
紅錦眼中淚啪嗒啪嗒掉,“明少爺為什麼要這般對您?往先你們也是感情極好的兄妹,怎麼就鬨成這樣了?”
沈初嫿呆呆地看著腳上的泥土,悶聲道,“我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沈湛明要如此算計她,她從出世下來到記事起,便認沈湛明是自己的哥哥,他真的很好,會給她送各種小玩意兒,平日裡得空就會去看她,他所做的在她看來都是當哥哥應該做的,可這些全是假的,他用偽善誆騙了她,隻要她嫁給徐琰昌,沈家就冇了,她縱然不死也會變成他的禁臠,她偏偏違揹他的意願跟了裴煥,所以他在報複,他要將裴煥趕儘殺絕,讓她畏懼怯怕,最終隻能依從他。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的,就算不是嫡親的兄妹,也是一個屋簷下長大的,他竟對她抱有那種汙穢心思,實在令她嫌惡,即便是死,她也不願意跟他有什麼瓜葛,他這種人生長在陰溝裡,她前世受的苦全是他一手釀成的,她和他永遠都是死敵。
紅錦小心翼翼的審度她的神情,“奴婢覺得,爺不會有事,陛下那般倚重他,這次爺是被人栽贓,陛下深明大義,必定能為爺洗刷冤情,放爺回府。”
“但願吧,”沈初嫿走在田埂上,謹慎的注意著周圍,她其實心底也有期冀,裴煥被冠上私通後宮的罪名,照著蕭祁謹的性子應該當場就持刀將他砍殺,但她隻聽說裴煥被打入大牢,這說明蕭祁謹不捨得殺他,隻要不殺他,以裴煥的能耐必定會找機會脫困。
她們走到田儘頭,卻見到一條大路,有不少百姓在道上走,來來往往,倒像是趕集,沈初嫿不瞭解這個,但紅錦見過,她興奮道,“主子,這附近一定有小鎮,咱們跟著人走就成。”
沈初嫿也笑起來,腳痠腿軟都像一掃而空,立刻精神抖擻的直奔人群裡。
這附近果然坐落著小鎮,她們進到鎮裡當先找了家客棧先住下,都累的直不起腰,一倒床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下午,沈初嫿醒來時,紅錦剛好端水進來,她換了身小廝穿的深色短褂,鼻下還抹了兩撇小鬍子,除了身形單薄,乍看還真有那麼回事。
紅錦端水到桌前,招呼她道,“主子,這裡簡陋,您先稍作洗漱,將臟衣裳換下來吧。”
沈初嫿道了聲好,起來就著水洗了臉,隨即解了身上的外裙,拿過床頭的一套粗布直綴穿好。
紅錦給她束起發,用一隻木簪固住頭髮,光這麼瞧,真像個唇紅齒白的書生。
紅錦打趣道,“主子做男人相委實俊,這要是走大街上指不定要惹多少姑娘惦記。”
沈初嫿抬指戳一下她的腦袋,“貧嘴。”
紅錦遮袖子俏皮的笑,“本來就是。”
沈初嫿紅一下臉,抻手拿起杯子倒了清水喝進肚裡,纔想著要說些什麼,腹中驟然翻江倒海起來,她捂著胸口立刻便哇的一口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