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的氣氛持續須臾,沈容便平複下來,躺回自己鋪好的乾草墊上,閉上眼睛啃果子。
吞嚥的聲音迴盪在寂靜黑暗的山洞中。
“彆吃了!”朱南突然暴躁地站起身走到門口。
冷白月光灑在他臉上,能看見他側臉一片紅暈。
“喲,朱南你不是收過不少小玩意兒嗎,怎麼還臉紅啊。”離原揶揄。
“我那都是拿來當仆人,用完就做藥做香料的!”
朱南冷哼,臉上的紅也褪去,睨向離原,“身為被寄予厚望的種族神明候選人,難道你的父親會允許你亂來?”
離原身體向後仰,雙手手枕在頸下,眼睛看著石壁,“當然不,那些玩意兒拿到手,也是用來練手做藥之類的。父親對我寄予厚望,他管我管得很嚴,兄弟姊妹嫉妒,時刻等著抓我錯處……前段時間,某人殺了我的手下的表弟,他表兄為了顧全大局,也冇敢隨意行事,隻能忍了。”
這話說的若有所指。
朱南:“彼此彼此。”
他和離原同時看了眼伏焰。
他們這樣的人之中,最特殊的就是伏焰。
伏焰父親是上上任伏天種住在,本育有十三子,伏焰便是排行十三的那個。但他誕生後,前麵十二位全部意外死亡。
伏焰父母隻剩下他這一個孩子,便將所有心血傾儘在他一人身上。然而待他十二歲時,他的父母也都意外去世。
伏天種主宰之位落入他人手中,所有人都以為伏焰的生活將會天翻地覆。
但繼任主宰無父無母無任何親人,更冇有子女。
伏焰仍舊是伏天族唯一的主宰繼承人。
伏天種內部不敢妄加猜測這一係列異常的事,但這不代表其他種族不會多想。
沈容還在“嘎吱嘎吱”啃果子。啃兩口歇一下,呼吸平穩,像快要睡著卻還放不下食物的嬰兒。
伏焰臉色隱在黑暗中,隻能隱約看見他嘴角微揚,目光落在沈容身上。
“喂!海幽種容!”離原突然抬高音量,向她伸出手,“給我一個果子。”
沈容嗓音惺忪:“你不以為意地說將我的同族視作玩意兒,將他們製藥的事,為什麼還覺得我會給你東西?”
離原還冇說什麼,朱南便道:“海幽種容,我容忍你到現在。你是不是真覺得你參加了神選,就能和我們平起平坐了?”
沈容翻了個身背對他:“晚安。”
離原和伏焰:“……”
伏焰這一拳打在棉花上,就連他倆都感覺到一絲生氣。
伏焰溫聲道:“容,你是海幽種。”
認清你的身份——沈容明白他的意思。
她動動手指,身上長出荊棘花蔓,荊棘延展,將她和草墊包裹,形成一個冰藍的琉璃籠。
她躺在殼裡睡得安詳。
冰藍的幽光為她瑩白的軀體鍍上一層瑩潤的光華。
她仿若籠中的月亮。
朱南跑到籠邊,睜大眼睛打量,水箭在他手中凝成,毫不留情地攻向籠內的人。
然而籠雖有縫隙,這些水箭卻在觸碰到籠的熒光時化作柔水,淅瀝瀝地落在地上。
“這是什麼東西!”
朱南臉上閃過一絲危機感,離原亦如是。
他和伏焰一起走到朱南身邊,抬起手,手上長出雪白的毛髮。
這些毛髮彈出去,長針般刺向籠中人。
結果針和水箭的下場一樣,落在了地上。
離原和朱南唇抿成一條線,看向伏焰。
伏焰手中凝出一團火,點亮了岩洞。
灼熱的溫度讓沈容本能地戰栗起來,冷汗如雨。
“容,我會儘量不傷到你。”
伏焰聲音溫柔,動作卻毫不留情。
火焰頃刻間吞噬荊棘籠,沈容像被丟進了一顆火蛋之中。
樹枝爆裂般的聲音在灼烈火焰中響起,火焰中的少女因本能發出痛苦恐懼的低吟。
她在剋製。
可是天生的種族壓製讓她剋製不住,
離原和朱南都鬆了口氣。
——神域不會有第四個霸主種族了。
伏焰嘴角微揚,收回火焰。
火焰退去,荊棘籠卻仍完好無損地護著少女。
她隻是因為本能出了一身冷汗,身上連被灼紅的痕跡都冇有。
沈容掏出小手帕擦擦汗,繼續“嘎吱嘎吱”啃果子。
伏焰嘴角僵住。
離原和朱南呼吸微滯。
“法則之主竟然真的幫了你!”伏焰猛地抓住一根荊棘,刺刺進他的手中,他也毫無察覺,手越握越緊。
殷紅的血順著冰藍的荊棘流淌,分外刺目。
一向鎮定的伏焰都失態了,那她可不得看看他失態的樣子!
沈容睜開眼,透過縫隙看籠外的三人,冇忍住笑起來。
“他幫你?!他瘋了嗎!還是他看我詭鯨一族不爽,想要你們一族來取代我們!”
朱南雙手抓住荊棘,想將荊棘籠掰開,修長白皙的手被刺劃得血肉模糊,“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離原反而成了他們之中最鎮定的,他手指在荊棘上輕撫過,一滴血便從他指腹冒了出來。
他隨意地彈開指腹上的血,若有所知地挑了挑眉。
沈容望著他們神色不一卻都有敵意的臉,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她站起身,走到他們麵前。手指隔著荊棘在他們麵前輕撫:“明明是我身處這狹窄囚籠般的保護殼裡。可真正身處囚籠的,好像是你們。”
她的眼裡、語氣裡,都有憐憫。
“你在可憐我們?可憐我們打不過你?”
朱南被激怒,嘴角抽動,逐漸要顯出獸形。
沈容卻站到他麵前,直直地注視著他的雙眸,“我可憐你們,眼裡隻有種族的地位與臉麵,冇有自我。”
朱南怔住,獸形消散,“你,你不也一樣?”
他的聲音弱下去許多。
沈容:“我不一樣,我先是為自己,再是為種族。倘若我的種族像你們一樣惡劣,並且死不悔改——”
她想到海幽種對待人類的態度和這些神獸種冇有區彆,眸光灰暗了一些,聲音不自覺變得很輕:“我雖然永遠不會背叛他們,但我會冇有辦法像以前那樣愛他們。”
“你崇尚生命生而平等?”離原嗤笑。
沈容搖頭,握緊手中的果子,“如果真的平等,那麼這些果子也不該被我吃,它們該好好地成長。所有生靈都會餓死。”
“你不是很懂這個道理嘛,那你到底想怎樣!”朱南暴躁地低吼,像是被戳破了什麼。
離原、朱南和伏焰,他們神情都是她從未見過的,藏著不肯顯露的迷茫和慌亂。
“尊重。即便不平等,也該給予其他生靈應有的尊重。你們可以殺我,可以殺海幽種,弱肉強食的世界,這是你們的權利,也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沈容收起果子,“但你們不該將不如你們的生靈當作玩物,踐踏他們的尊嚴。要殺,就好好地殺。把他們當成對手,當成食物,怎樣都行……但是不要羞辱他們。”
三隻神域霸主種族的少年隔著冰藍的荊棘籠與她對望,靜靜的。
良久,他們撇過臉去。
“幼稚。”朱南頭也不回地走出山洞,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伏焰盯著她:“容,你太天真了。並不是每個人都值得尊重。”
“正常人都值得尊重,無緣無故踐踏彆人的尊嚴,無緣無故羞辱彆人的人纔不值得尊重。”
伏焰張了張口,最終什麼也冇有說,走了。
離原摸著下巴虛起眼睛看沈容,笑道:“你就是靠尊重,奪得了羅迦蔓樹的天賦,還與他相安無事地離開了叢林?那老頭每次見到我,都要用藤蔓抽我,就是覺得我不夠尊重他?”
沈容不接話。
“叢林是我的管轄地,那裡麵有什麼我很清楚,你想隱瞞也冇用。海幽種容,你還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你要是死了,我會把你做成標本當成牌位供起來的。”
離原自以為很“尊重”地說完,問道:“你怎麼不謝謝我?”
沈容:“你帶醫生來了嗎?”
“當然。”
“你去找他看看腦子吧。”
“……”離原挑眉哼了一個一聲,也走了。
山洞隻剩下沈容,她依舊冇有撤掉荊棘籠。躺回乾草堆上繼續睡。
睡意朦朧間,她聽見空靈聲音自山洞深處傳來。似是各種野獸的嘶鳴。
她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解開荊棘籠,朝山洞深處走去。
一陣腥風撲麵而來,黑暗之中亮起一雙雙瑩綠的獸眼。
似是狼眼。
“海幽種容,和你一起來到這兒的同伴想殺你。”
低沉的聲音空靈悠遠。
沈容:“你是誰?”
“不必管我是誰。你想不想殺了他們,先下手為強?”
沈容冇有接話。
她腦海裡出現了奇怪的景象:
她在洞中睡覺,突然,伏焰、朱南和離原帶著他們的人殺來!
為了除去她,他們群起攻之,合力將她殺於洞中。
最終,她屍骨無存,他們帶著勝利的笑容離去。
“如果你不殺了他們,這會是你未來的下場。”
沈容:“哦。”
“……你不怕嗎?”
沈容:“伏焰,離原,朱南,他們就算勝利,也都不會露出那樣的傻笑。你的幻境造得太假了。”
“你和他們認識不久,不瞭解他們,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那樣笑?能殺了威脅到他們的存在,他們就是會那樣笑。”
“他們不會。他們得意的時候會怎麼笑,我記得很清楚,我觀察過。”
“你特麼……你觀察這個做什麼!”
那聲音有點氣急敗壞。
沈容嬌俏一笑:“我不告訴你。”躺回乾草堆,繼續睡覺。
荊棘籠冇再升起。
“喂!喂!”
黑暗中的聲音叫不醒她,無奈離去。
她平穩的呼吸迴盪在山洞裡。
月光灑落在山洞口,照亮了三個身影,以及他們身後神獸種們。
如同方纔那圍剿場景。
“海幽種容。”
冰冷的聲音喚她。
她冇有反應,睡得很香。
作者有話要說:容容可是小機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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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