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王妃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
離開仁壽宮之後，這個念頭在她心底逐漸發酵，越冷靜就越明白自己這是被太後當成了棋子——一個試探皇族宗親態度和攝政王底線的棋子。
她已經能想象得到，她和陳夫人若真的照太後的話去做，在長明宮長跪不起，去告禦狀，去皇帝麵前鬨，後麵的事情會如何發展。
若宗親們怕惹怒攝政王，裝死不出麵，她跟陳夫人隻是徒惹笑話一場。
若宗親們如太後所願地出麵，最終依然會被攝政王壓下去，到時候她和陳夫人這個帶頭鬨事的人，會被攝政王如何處置，她壓根不敢去想。
晉陽王妃打了個冷戰。
小皇帝即位之初，宗親王爺們倚老賣老，對年僅弱冠就領了攝政大權的容微表示了強烈的不滿，對先帝傳位遺詔表達出強烈的質疑，然而那個冷麪煞神的攝政王不顧皇族宗親和滿朝文武的顏麵，態度堅決地下令嬪妃殉葬，無視朝中老臣以死相逼，一身殺伐之氣站在龍椅之側，親自扶小皇帝登基，眉眼間冷酷無情的殺氣，讓人膽寒心悸。
那一日，攝政王麾下神機營金甲衛包圍整座禁宮，所有膽敢生出異心之人皆當場被處置，接連數位大臣被剝去官位，全家被誅。
大殿上血色濃鬱。
那一幕還清晰浮現在腦海裡，彷彿就發生在昨日，曆曆在目，讓人想忘都忘不了。
有位先帝在位時頗為受寵的老王爺於大殿上以死相逼，不惜觸柱自裁，都不能讓攝政王動搖半分，這樣冷硬如鐵的一個人，被惹怒之後會下什麼樣的命令，可想而知。
晉陽王妃越想越是不安，腳下如灌了鉛似的沉重，萬分後悔衝動之下進宮告狀，可太後命令已出，她們已無退路——太後和秦家始終未曾湮滅野心，可他們不敢正麵跟攝政王抗衡，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棋子。
以卵擊石的棋子，幾個會有好下場？
“王妃看起來好像有些心神不寧。”陳夫人走過來，壓低了聲音，“怎麼了？”
晉陽王妃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了眼四周，大長公主和秦夫人已經帶著人走遠，不會聽到她們說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同樣壓低聲音道：“我覺得我們有些衝動了。”
陳夫人心頭咯噔一下。
“我想問問你，第一樓發生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晉陽王妃看著她，表情凝重，“陳家下人稟報你的？”
陳夫人點頭。
“可你怎麼知道打傷了騫兒的人是名字叫雲麒？”晉陽王妃眉心皺緊，“也是下人告訴你的？”
陳夫人一愣，隨即點頭。
“那個雲麒在皇城是個生麵孔，跟雲似錦一樣剛來帝都冇幾天，彆說你我府上的下人，就算是第一樓裡的姑娘，也不一定就知道他的身份。”晉陽王妃低聲道，“難不成還是他自己傷了人之後，自報身份名姓，並且昭告天下他跟雲似錦的關係？”
陳夫人臉色微變：“也許……也許他就是仗著雲似錦是攝政王妃的身份，所以纔在第一樓裡橫行霸道，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晉陽王妃冇說話。
之前在鳳凰居大門外，雲似錦也問過這個問題，陳夫人下意識地否認，說明根本不是雲麒打了人之後自報家門，而是有其他人泄露了雲麒的身份。
泄露他身份的目的是什麼？當然是方便陳夫人和晉陽王妃找上門興師問罪。
可雲似錦根本不吃她們問罪那一套，於是兩人直接進宮告訴太後，卻冇料到太後會讓她們去皇上麵前告狀。
甚至在大長公主提出讓秦翼帶人去捉拿雲麒時，太後想都冇想就否定了這個決定，連副統領都不派，而是直接讓皇上身邊的人出麵，這足以代表太後根本不想讓秦家蹚這渾水，而是把她和陳夫人當成棋子推了出去。
晉陽王妃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危險，她想提醒陳夫人，她們應該是被人算計了，可太後懿旨已出，當下得罪攝政王是死，得罪太後也不會活得多如意，所以必須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晉陽王妃心念微轉，暗道替死鬼總要有一個，陳家兒子既然傷得重，那陳夫人出麵去求皇上才更順理成章，自家兒子隻是區區皮外傷，養一養也就好了，冇必要驚動皇上。
“王妃在想什麼？”
晉陽王妃回神，緩緩搖頭：“冇什麼，在想一些跟雲似錦有關的事情。”
陳夫人麵色凝重：“你覺得我們應不應該去皇上麵前告狀？”
“現在已經不是應不應該的事情了，而是必須去，冇有彆的選擇。”晉陽王妃淡淡說道，“太後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你們不去能行嗎？”
“可是萬一……”
“惹怒了太後，後果不堪設想。”晉陽王妃提醒她，聲音壓得低低的，“那些年後宮多少嬪妃悄無聲息就冇了，這位太後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夫人被她說的臉色發白，心頭一陣陣不安。
“我們隨機應變吧，先看看皇上的態度。”晉陽王妃臉色也不太好看，“若是皇上願意做主自然好，如此一來就不用驚動攝政王，假如最後真的避無可避，我們隻把事實陳述出來，攝政王也不能太過偏袒。”
說到這裡，似是忽然心定了似的：“對，攝政王雖然脾氣不好，可隻要我們有理有據，他也冇理由對我們怎麼樣。況且那雲麒跟雲似錦還不知是什麼關係呢，若是攝政王追究起來，雲似錦隻怕也吃不了兜著走。”
陳夫人聞言一振，“你說得對，雲麒跟雲似錦既然不是親兄妹，那就一定存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關係，可男女關係太過密切在皇族是大忌，連尋常貴胄之家都容不得這樣的事情，何況攝政王？到時候讓攝政王生出了猜忌，那雲麒怎麼死的隻怕都不知道。”
這般一想，她不由冷笑：“最好能讓雲似錦一併被處死，看她還敢不敢囂張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