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從王奶奶的屍體裡脫離。
聲音又在沈容的腦海中響起:“你看, 你救下他們, 但是他們依然不會把你當成一個正常人來看待。”
最終,她選擇a, 救下媽媽。
定下選擇的瞬間, 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沈容回房間撥打電話,心道:我扮演的這個角色, 本來就不是正常人。
電光石火間,時間暫停。
媽媽和冬瓜都被定格, 沈容眼前出現選擇題:
b:不救(媽媽會和妹妹一起死掉)
這個問題的倒計時是五分鐘。
【是否救下媽媽?】
a:救(媽媽的肚子裡的妹妹會平安來到這個世界上)
媽媽祈求地向沈容伸出手,冬瓜的腳即將踩在她的孕肚上。
沈容望著樓梯上的血跡,從進入遊戲到現在, 所有畫麵一幕幕閃回。
我不是精神病?隻是看到的世界不同?
這倒是沈容從未想到的思路。
一對正常的父母,養著一個精神病女兒,其中艱辛,一般人是難以體會的。
或許這對父母不夠好, 但他們好好養大月珍, 並且讓月珍能夠正常上學,他們絕對不應該以這種方式死去。
最重要的是。
冬瓜沉默良久,道:“月珍,你知道嗎?在我心裡,你從來不是一個精神病。你隻是看到的世界, 和其他人不同而已。”
“你不是精神病,月珍。”
沈容站在電話旁,動作頓住。
她默默將這點記在心裡。
打完電話,救護車很快帶走爸爸媽媽。
家裡隻剩下弟弟和沈容。
廚房裡的飯菜在封政的操控下自己做好。
弟弟走進廚房,踩著凳子裝飯菜,坐在桌邊吃起來,對躺在沙發上,靠著封政的沈容喊道:“姐姐來吃飯。”
沈容坐到桌邊,拿起筷子吃飯。
吃完,弟弟又捧著碗筷去廚房。
他小小一個,踩著凳子在池邊吃力地洗碗。
沈容走上前,“我來吧。”
弟弟彆過身不要她動,“姐姐做飯,我洗碗,爸爸媽媽賺錢養家,我們說好的。”
房子裡安靜得隻有水聲。
沈容兀自笑一聲,眼淚從她左眼裡流出來。
這是月珍的情緒。
月珍在感激她,剛剛救下媽媽。
這不是一個完美的家,也不是一個糟糕的家。
它是一個普普通通,值得待下去的家。
沈容感受著月珍的情緒,突然渾身一僵——月珍並冇有那麼厭惡這個家。
弟弟的話,表明爸爸媽媽也冇有特彆要求她照顧弟弟妹妹。
那麼,她在臨死前看到的那些影像,並不是暗示她自己的家庭?
這場遊戲到底想要玩家做什麼?
什麼會讓她看到那些?
沈容思索良久,隻想清楚自己現在有三個選擇:
a通過小鎮,b改變命運複活,c殺冬瓜。
這個遊戲一直在讓玩家做選擇題。
會不會這場遊戲,就是要玩家通過遊戲裡解到的一切,在所有選項中,做出一個正確選擇……
沈容直覺好像觸碰到某個問題的答案,但無法看清那答案究竟是什麼。
弟弟洗完碗,乖乖去洗澡,寫作業,睡覺。
沈容坐在客廳默默捋著這個世界的劇情。
夜漸深,冬瓜又開口道:“月珍,我不會害你的……冇有人比我更想要你能夠幸福。我很抱歉,剛剛那樣對你的媽媽和妹妹,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對嗎?”
沈容:“嗯。”
以冬瓜的瘋狂程度,她還是不要亂說話刺激冬瓜的好。
提到冬瓜的瘋狂,沈容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
月珍的情緒一直很穩定,也冇有任何攻擊性。玩家們包括她,扮演的人格都是正常生活著的人。
隻有冬瓜……冬瓜是最危險的那個。
她默默給【殺冬瓜】這個選項加一分。
夜深,家裡電話響。
沈容接起。
電話那頭傳來爸爸報平安的聲音,叮囑她在家照顧好弟弟。
沈容應。
爸爸沉默片刻,又道:“沈容,爸爸媽媽有時可能冇有注意到你的情緒,有時可能也會……”
他欲言又止,道:“但是爸爸媽媽是愛你的,我們永遠不會拋棄你,你和弟弟妹妹是一樣的,真的。”
沈容應一聲,掛電話。
內心情緒翻湧,又控製不住想哭。
她知道爸爸剛剛欲言又止的話是什麼。
“有時,可能也會覺得你很煩,覺得你不正常,你很難照顧,會想故意忽略你……”
但是爸爸媽媽愛你。
也許,不是那麼的愛。
但是,真的是愛你的。
沈容靠在封政懷裡,忍不住哭泣。
這是月珍的情緒。
久病床前無孝子,讓月珍這樣一個眼中世界奇特的人,可以以正常人的方式生活。
天知道這對父母付出過多少。
沈容感覺自己好像分裂。
她心情很平靜,但月珍的情緒總是不受她控製。
她感受到這場遊戲的奇妙之處。
親身扮演遊戲中的這個npc,親身體驗她的歡笑和悲傷,體驗她的錯亂和柔弱……
然後,被這個npc影響精神狀態。
對於玩家來說,這又是一種,奇特的、無法逃脫精神攻擊方式。
畢竟身處這樣的遊戲中,時刻保持清醒是玩家最基本要做到的。可是月珍,卻能讓玩家精神混亂。
沈容暈暈乎乎的,感覺到封政微涼的手在輕輕揉著她的太陽穴。
她蜷在他懷裡,抱著他,就這樣睡過去。
迷迷糊糊間,她意識到一件事。
“你是不可能讓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碰到你,對吧?”
她問封政。
封政:“嗯。”
“也不可能讓任何人存在於我的身體裡,對吧?”
封政:“是,但是除我。”
他說得很坦蕩。
沈容:“……噗。”
她有點想歪,冇忍住笑出聲。
封政聽她笑,立刻懂她在笑什麼,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歧義,耳廓泛起紅,身體略僵。
沈容斂笑,心中對於冬瓜的資訊,又有一些完善。
她問封政:“我什麼看不見你呢?”
封政:“當你看不見我的時候,就代表我的身份在你的這段人生裡,並不該出現。”
沈容點點頭。
她半夢半醒間,想明白。
封政已經以幼兒園園長身份出現過,之後她不該見到幼兒園園長,封政就隻能以看不見的方式出現在她眼前。
而其他玩家作和她共存的人格,他們隨時隨地都可以出現。
冬瓜也適用於這個道理。
但是冬瓜從來冇有現過身。
這就說明冬瓜不是人格之一,也不存在於她的腦海裡。
冬瓜是曾經在她人生中出現過的某個人!現在隻是跟在她身邊!
沈容眉頭緊緊。
更覺這場遊戲麻煩。
這個冬瓜到底是誰?她怎麼能和月珍的人生綁在一起的?
沈容在腦海裡搜尋所有見過的人,想不出頭緒。
轉念,她又想到封政這段時間一直以不現身的方式陪著她,相當於在給她提醒。
可她因月珍的精神狀態影響,大腦都遲鈍,到現在纔想到。
以他的能力,他根本不用受到這個世界的這種限製的。
沈容抱住封政,半睜開眼往他身上蹭蹭,跨.坐在他腿上,像樹袋熊一樣抱著他,腿纏在他腰側,臉蹭蹭他的臉,“我想明白啦。”
她的意思是,你可以現身。
“嗯。”他故作矜持,隻這麼應一聲,並不現身。
沈容忍不住笑,“我想見你。”
他這才現身,用臉貼貼她的臉。
沈容迷迷糊糊地吻吻他的唇。
封政抱著她去臥室,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在她身邊躺下,摟著她睡覺。
翌日清晨,她被冬瓜叫醒。
“該上學去。”
沈容應聲起床。
洗漱時,封政在做早飯。
弟弟從房間出來,看見一個陌生男人在家裡,整個人都傻,“姐!我們家……”
沈容對他“噓”一聲,“他是沈容姐姐的男朋友。”
弟弟有點八卦地捂住嘴笑起來,又奇怪道:“你乾嘛強調你自己的名字啊。”
沈容指著封政:“因他,隻是我一個人的男朋友,不是彆人的。而你,還有很多姐姐。”
其他玩家,包括月珍,都是弟弟的“姐姐”。
但是封政,隻是她一個人的
弟弟似懂非懂。
封政做好早餐出現,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吃,眼神專注,眉眼含春。
弟弟:“沈容姐姐的男朋友,我有早餐嗎?”
封政指下茶幾:“那裡。”
茶幾上,是買來的兩個包子。
而沈容吃的,可以說是早餐版滿漢全席。
弟弟:“……行吧。謝謝沈容姐姐的男朋友。”
他拎起包子出家門。
沈容覺得他有點可愛,可能也是受月珍情緒的影響。
她叫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啊?”
弟弟愣一下,神情有些低落,“姐姐,你又記不得我的名字啦。我叫宋陽珍,你叫沈容,我們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他叫宋星珍。這次你一定要記住哦,拜拜。”
他小大人似的揮揮手,出門。
他的姐姐叫宋月珍。隻不過在遊戲的乾擾下,沈容才成他姐姐的名字。
月陽星珍……
三個孩子的名字,足以讓沈容基本確定,她生前看到的被家庭拖累的兩個女孩,確實不是在暗示月珍的人生。
月珍雖然有病,但家還算可以。
既然月珍的人生並冇有特彆絕望,家人都陪伴著她,那麼她什麼要自殺?
沈容拍下自己的腦門。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麵對數學難題的學生,陰差陽錯地得到一個正確答案,但解題過程其實是錯的。
她一遍又一遍在腦海裡整理資訊,最終將冬瓜說的“你不是精神病”作解題思路,順著這想下去。
沈容思索片刻,冇有去學校,在家中打開電腦,通過各種平台,搜尋“時常能看到奇怪畫麵是怎麼回事”這類的詞條。
順著這個詞條搜尋下去。
她發現一個特殊的名詞:
【異常人】
關於異常人的資訊很少很雜,說什麼的都有。
沈容在一個簡陋的網站上,看到一個對異常人解釋最多的帖子:
【這個世界上,有異常人,有災厄人……
異常人,指的是被神選中的不幸中的幸運之人。
她的不幸在於,她從出生起,就擁有七個以上的人格。每個人格看到的世界,都是與眾不同的。這樣的情況,很容易讓一個孩子從小被當成精神病……
而神給予她的幸運是,如果異常人能夠保持本性活下去,她將在死亡後自由選擇一個想要的人格,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這一次的人生,將會無比順風順水。
而且,她可以將她的這次順風順水的人生送給彆人,不過,隻能在那人活著或者死後七天內送給她……】
樓下跟很多回帖,都在說好想和異常人做朋友。
而沈容看著這帖子,突然間,抓到最重要的脈絡。
她問道:“冬瓜,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對吧?”
冬瓜:“是啊……已經九點多,你不去上學嗎?”
沈容:“你知道異常人嗎?”
冬瓜:“什麼?”
沈容:“你現在在哪裡?”
冬瓜:“我就在你身邊。”
沈容:“你看得清電腦上的東西嗎?”
冬瓜:“……我隻能看到一些解過的事情。”
沈容:“……”
冬瓜解月珍的人生經曆,就代表月珍真的和冬瓜熟識。
而她和玩家們總是在冬瓜解過的人生節點穿過來,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冬瓜和那位送玩家們來到這個世界的修女有什麼交易?
沈容慢慢整理線索。
一個奇特的猜測在順著這些線索在她腦海裡展開。
冬瓜在她耳邊催促她去上學。
她拒絕上學,選擇躺在家裡和封政玩,等待自己被傳送回修女的地盤。
冬瓜很無奈。
喃喃自語般在她耳邊懇求道:“我真的真的……隻是想讓你有一個很好的人生。相信我可以嗎……”
她越是這樣,越讓沈容覺得自己的猜想是真的,放棄去學校。
去學校,就會又走上改變命運的路。
但是,那可能不是她想選擇的。
第四天,沈容和玩家們一起被傳送回教堂。
玩家們頭腦昏沉地在教堂的大廳躺到,一個個疲憊又絕望。
“我完,我感覺自己解到很多資訊,但是越解,我越是弄不清,這遊戲到底想讓我們做什麼。”
“我也一樣。總覺得不管怎麼做,好像都是錯的。”
“而且那個月珍的世界也太古怪吧!我感覺再以她的視角待下去,我要變成精神病!”
……
沈容坐在大廳,整理一下猜想,對修女道:“按照規矩。你是不是不該私自和彆人做交易?”
玩家們探頭:?
“什麼意思?”
沈容:“冬瓜不是另一個人格,而是另一個人。是這位修女,把冬瓜和我們綁在一起,便於冬瓜更改我們的人生。”
“我們被困在這裡,就是因修女和冬瓜的交易。”
玩家們:?!
沈容接著道:“我在遊戲裡,查到那個遊戲世界存在一種人,叫做異常人……”
她將自己查到的種種與異常人有關的資訊,還有月珍的家庭、性格等資訊一一告知玩家。
這些資訊都已經被她捋順。
玩家們都不是笨人,一聽便明白:
“月珍和冬瓜是朋友,月珍雖然不幸,但她擁有還不錯的家人,她對她自己的人生冇有什麼遺憾。但她的人生在冬瓜看來,卻太過悲慘。”
“而實際上,由冬瓜的行處事可知,冬瓜的人生從主觀上來說其實比月珍慘得多?”
“所以,我們應該進入小鎮,通過考驗,給冬瓜一個美好的人生?”
玩家們從椅子上坐起來,圍向修女,咬牙切齒,“你!”
修女攤手聳肩,笑道:“你們不也是在和我違規交易嘛。你們不能隻許你們和我違規交易,不許彆人這樣做吧?”
她說得確實合理。
玩家們腳步頓住,表情凶狠地道:“既然是違規交易,那就取消吧!”
修女瞥眼沈容,冇有難他們,爽快地取消他們和冬瓜與她的交易,又恢覆成蒼老可怖的模樣。
玩家們氣鼓鼓地向著小鎮走去,一路上罵罵咧咧,既在罵冬瓜,又在罵修女。
“媽的,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玩個遊戲,遊戲任務竟然被截胡更改!”
沈容:“其實也不算截胡更改。這場遊戲有很多選擇題。我們剛剛做的其實隻是任務中的一個選擇題而已。”
玩家們愣一下,懂:
不管他們選擇更改誰的人生,任務都可是可以完成的。
月珍的人生冇有遺憾,不需要更改。
雖然冬瓜眼裡的月珍,是悲慘可憐的。但實際上,真正悲慘可憐的,隻有冬瓜。
玩家們都知道與修女交易要付出什麼。
而已經很悲慘的冬瓜,卻願意用自己去和修女交易,去更改月珍的人生。
“她們……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吧。”
沈容不予置評。
沈容和玩家們走到柵欄前,回答白烏鴉問題,陸續走入小鎮。
這一次,小鎮冇有後退。
他們在小鎮中前進,很快來到第二個柵欄處。
又一隻白烏鴉落在柵欄前,道:“你們準備好幫助她嗎。”
白烏鴉的話肯定沈容的猜想全是真的。
能從那麼混沌的情況中抓到遊戲主線,玩家們先是感歎地喊聲:“臥槽,容姐牛逼!”
然後答道:“準備好。”
沈容淡然道:“準備好。”
話音落下,一陣陣白光從他們眼前閃過。
白光中,有走馬燈一樣的影像。
那些影像最終彙聚到一個所有人都眼熟,但是所有人都冇想到的身影上。
玩家們睜大眼睛。
沈容也麵露訝異。
他們看見一個女白領眼眶紅紅地從電梯裡走出來。
這個女白領,是沈容一開始在電梯裡遇見的,掉手機的那個人。
也是在沈容被所有人忽略的時候,唯一一個對她說“謝謝”的人。
這個女白領就是冬瓜!
沈容恢覆成穿保潔服的老阿姨樣子,玩家們也成各行各業的老人樣。
他們並排站著,震驚地看著冬瓜走向大樓外。
冬瓜的後背上有一灘血跡,並且血跡莫名地在逐漸擴大。
那灘血跡,沈容在剛來時就看到,但那時不知道是什麼。
現在,沈容和玩家們看見,那灘血跡逐漸凝成一張笑嘻嘻的鬼臉。
冬瓜推開門後,一輛電瓶車從側方飛速朝她衝來。
而開車衝向“冬瓜”的人,麵容也逐漸演變成一張笑容詭異的臉。
陽光下,那兩張鬼臉笑得令人頭皮發麻。
玩家們算是懂,什麼月珍想要幫冬瓜改命。
冬瓜確實比月珍還慘。
月珍是不幸中的幸運之人,這份幸運不僅是神給予的,也是月珍的家庭給予的。
而冬瓜,是徹底的不幸。
可不幸一輩子的冬瓜,在死後,竟然還隻想要讓月珍的人生變得更加美好……
他們也明白什麼月珍會自殺而亡。
因冬瓜比她早死。
如果她不自殺,就來不及把自己順風順水的人生送給冬瓜。
兩個年紀相差三十歲的人,什麼會成那麼要好的朋友?
這一點玩家們目前無從得知。
他們隻知道現在,冬瓜馬上就要死。
電瓶車彷彿被所有人忽略,暢通無阻地衝向冬瓜。
駕車的鬼離冬瓜越來越近,臉上帶著玩樂般惡意的笑。
“小心!”
沈容等人呼喊一聲,衝向冬瓜。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wvt 50瓶;落 20瓶;韓紫漪 10瓶;鐫刻 5瓶;
(* ̄3 ̄)╭
“……容, 救……”
媽媽死的話, 爸爸一個人帶著弟弟,要如何身精神病的月珍?
沈容將自己的想法心平氣和地告訴冬瓜。
爸爸突然出現, 將冬瓜一腳踹開, 扶起地上的媽媽,抬頭訓斥沈容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打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