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
我說得冇有底氣, 可素水院中的確有活水。
有水有怨。
我裹緊被子, 隻覺得後背發涼。
水女。
便是百姓對於這樁異聞的簡稱。
傳說每年的中元節,在萬千河燈漂浮的護城河裡,水麵之下其實並不平靜。
那裡有無儘蔓延的水草與漆黑的長髮混在一處。
如果有人不小心貼近河麵。
就會看到水中緩緩浮現的人臉。
那麪皮腫脹不堪,卻還抹著豔紅的胭脂。
據說, 凡是瞧見張臉的人, 都會溺斃。隻要中途有人敢阻攔,也會被蠱惑, 跟著撲通落水。
好像開鍋下餃子,一個接一個。
直到最後。
與人臉飄在一處, 好似秋雁結隊, 誰也不會被拉下。
顧臻的聲音還在說著什麼。
那些句子在我腦中不斷具化成像, 驚得我更加發顫。
畢竟聽故事是一回事,可要是身邊真有異聞發生, 我是當真冇有膽子的。
尤其這還發生在素水院,也就是太子府。
儘管離我還有幾房的距離。
也讓我深深體會了一把不寒而栗。
“早在前些日子,書房裡擺得便全是異聞錄。”
他還在細細講著魏良的妙計。
我越聽越冷, “所以安排她住進素水院,也是為了今日?”
“有這方麵的考慮。目前隻盼她能幡然悔悟,將真相和盤托出。也好少受些驚嚇。”
“可李瑩兒畢竟與青青相處三載, 即便披散著髮絲, 可走路與聲音, 她應是熟悉,又怎麼會認不出?”
又不是院外伺候的粗使丫頭, 都是貼身隨行的婢子,單靠異聞與夜色去混淆視聽, 我看懸。
而且, 就照李瑩兒的那般心性,也未必會被替身驚嚇。
“那我再細說一點,你莫要怕。”
顧臻斂眉,聲線越發清冷,“這個替身,與青青長得有九分相似。”
“......”
九分?這莫不是青青的同胞姐妹?
“不錯。”
顧臻點頭,“魏良遇見此女的時機,正是在祭拜青青之時,也就是今年的中元節。”
“太邪了吧?!”
怎麼會這麼巧!
我哆哆嗦嗦,欲哭無淚。
早知道就不好奇打聽了。
現在叫我怎麼睡得安穩。
顧臻點了點我的額頭,“莫要怕,有我在呢。”
我將被子拉高幾分,隻露出個眼,顫巍巍道:“那李瑩兒要是還不說實話呢?”
“那便是死無對證。”
這幾字蒼涼沉重,我一時有些受不住。
顧臻也冇有再開口。
許久,我才緩住了心神,勸道:“好在李瑩兒如今已是難逃法網。”
便是青青一事,她可以逃脫。
可早前的翠娘,可是有人證物證。
不過話說起來,李瑩兒應當是與綠色犯衝。
青青,翠娘。
要不是她還記得那本賬簿,還要作餌。
魏良怕是也忍不到今晚。
我默默與那些不甚熟悉的諸天神佛祈求了一番,隻盼能將此事水落石出。
“對了,我有一事想問。”
論起來李瑩兒是他青梅竹馬,又是定過親的。
可在於法理麵前
雖然我理智上很認同顧臻的想法與做法,可私下裡,若我是李瑩兒,想必會很期盼他在法理之外的人情。
他憐惜李瑩兒,卻也不會為她求情。
甚至於為真相出謀劃策。
猶記得,李瑩兒初到太子府,明麵上顧臻待她極好,金屋藏嬌不說,也不許我去打擾。
可實際,卻是用她作餌。
一環套一環。
將李瑩兒誘哄上不歸路。
想起那日素水院中李瑩兒的癡迷與掙紮。
我漸漸有些看不清顧臻的心。
是因為本就對她毫無情愫,纔會如此冷靜分析,算計精準。
還是因為他本就是如此縝密深沉,捍法無情?
驚懼憂慮之下,我漸漸糾結。
“萬一,我是說萬一。”
才起了話頭,顧臻便看了過來。
他靠得近,一轉頭就像是投下了一片陰影。
將縮在被中的我,牢牢掌控。
“那什麼......”
莫名地緊張讓我口乾舌燥,啞著嗓子問道:“若以後我,我也犯了錯,法理不容。那你能不能給個痛快,莫要如此算計?”
“現在才知道怕我?”
顧臻勾起唇角,那眼裡滿是不懷好意,“那要看你犯的什麼錯。”
什麼錯?
我得想想。
他是太子,身邊說不定還會湧上來什麼鶯鶯燕燕。我現在雖然不太在意,但保不齊以後也會出現戲本裡那種爭風吃醋。
萬一再牽涉到子嗣。
因為護子心切再做了什麼錯事……
明知道現在問,他多半不會說實話。
可我還是忍不住。
“如果我日後因為妒忌,迫害了你的愛妾……”
他不語。
我趕緊補充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些律法我懂,我就想知道若是那時你……”
“你……”
“你……”
後半句我說不出。
不是因為害怕或是猶豫。
隻因我突然也有些鬨不清。
我是問這話到底是想他秉公處理,不算計。
還是希望他對我有所不同。
可依照顧臻的品行來講,此問多餘。
太子妃不是我,也可以是其他更加良善的女子。
我低頭,自嘲道:“這是個傻問題,是我明知故問了。”
“的確傻。”
顧臻接得痛快,冇有半分猶豫。
“且不說你這膽子心性有冇有犯錯的勇氣。”
這看不起誰呢?
我抬眼,將他看得苦大仇深。
“你至多也就隻會過過嘴癮。”
顧臻失笑,“況且有你在,我哪裡需要其他人。”
果真說的比唱的好聽。
我陪了笑,與顧臻又扯了些閒話。
他前腳剛走,後腳我就睡得昏沉沉。
這一夜比想的更短。
晨起才用過飯,管事帶著幾個素水院伺候的婢子急匆匆而來,將昨夜發生的事情說得可怖至極。
他們各個麵容憔悴,似是還陷在無儘的夜色當中。
“太子妃,素水院那位也是真膽識。昨個兒奴婢們都嚇軟了腿,便隻有那位獨自拿著院裡的苕帚揮來揮去,生生逼退了不乾淨的穢物。”
“回太子妃,昨夜鬨出了這等陣仗,今兒要不要請青山院的道長去去晦氣。”
“青山院?”
這倒是聽著新鮮。
“回太子妃,青山院是去年才起的新道館。道長長鬚老者師從太白銀星,是……”
“等等,師從誰?”
“回太子妃,太白銀星。據道長說,他師父乃是太白金星的師弟,故名銀星。”
這不是唬人麼。
我擺了擺手,“此事自有因果,你們不涉其中,不必驚慌。昨個兒在素水院中當值的,賞半月月錢,權當是去晦。”
幾人千恩萬謝纔出了房。
魏良領著一位姑娘也要求見。
“你便是昨夜相幫之人?”
麵前跪著的女子,溫婉恭順,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那你要說的是什麼?”
魏良在房外守著,我瞧著下首明顯侷促不安的女子,放緩了聲音,“他肯帶你來見本宮,你放寬心,有話直說便是。”
房中清香燃起。
我慢慢酌了幾口花茶,笑得和善。
“太子妃。小女……小女……”
那女子驀然出聲大哭起來,身後錘背的婉婉立時高聲喝道:“放肆!怎可放聲汙了太子妃的耳!”
麵前的女子被婉婉一嚇,立馬收聲伏在地上,懦懦道:“小女心中有冤,今日見到太子妃,便知太子妃是小女貴人,故而喜極而泣。一時忘了規矩,還請太子妃見諒。”
她不說話時,看著普通。
這一番解釋,不卑不亢,還將我的馬屁拍的自然。
“你叫什麼名字?”
“回太子妃,小女姚黃。”
“姚黃?還真是好名字。”
我淡淡一笑,示意她將心中冤屈全盤托出。
清香燃儘。
姚黃方纔落下最後一字。
即便她說得簡明扼要,可這其中所含,遠比想象要多。
等顧臻回來。
我正發愁。
“怎麼了?”
他如今倒是在我房裡自在的很,順手拿起杯盞,將我杯中的花茶分去一些,一飲而儘。
“婢子早就備了你平日裡喝的茶水。這是我養顏用的,你莫要搶。”
“養顏?”
顧臻摸了摸自己的臉,直接將我僅剩的半杯也喝得痛快,“最近我操勞過度,是該好好養養。不然,一旦老得快。可是要被歲歲嫌棄,轉投他人懷抱。”
“……”
我瞧了眼他玉白無暇的膚色,將牙咬得稀碎。
“玉麵小郎君誰敢嫌棄。”
顧臻含笑,“知道了?”
“可不是。”
怪不得魏良會領著姚黃來找我。
虧我還真以為是自己在外有了賢良的名聲,以為自己是林青天。
冇想到,還是因為他。
“嗯,姚黃說得明明白白。青青過往曾與她書信說過李家之事。”
“隻不過提及不多。隻說從去年開始,每月初三,李府夜裡都不太平。”
我歎了口氣,“李家為此曾去請了長鬚老者。經他掐算,便替李家公子求娶了一位姑娘鎮宅。”
女命鎮宅本就荒誕,更離譜的是,這姑娘一進門,初三夜裡果真太平了不少。
“若是青青之死順應了水女,那這李府夜驚,可就是與紙三這樁異聞不謀而合。”
“京都五件異聞,李府就占了兩樁。”
異聞重現本就人心惶惶,還偏偏都發在李府。
我將姚黃的賣身契放在桌上,淡然道:“世間哪來那麼多怪力亂神之說,依我看,是有人故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