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雖不是頭一次, 但被顧臻牽著手走進福寧殿, 還是有些彆扭。
尤其皇後的目光既欣慰又滿意。
更是讓我有些不自在。
畢竟不久前,我還與雲音在念念麵前演了一出郎情妾意的戲。
福寧殿中暖和,我與顧臻才脫下大氅,坐定回了幾句話。
殿外的內官聲音洪亮, 門外立時呼啦啦跪倒一片, 正是陛下與二皇子顧意前來。
我跟著顧臻起身,悄悄打量了幾番。
不愧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眉眼之間英氣十足不說,肌膚更是泛著瑩白, 在日光下白淨異常。
與顧臻相握的手被輕輕捏了一下, 我吃痛正想問問何意。
顧臻卻像無事發生一般, 與顧意你來我往說起了邊疆之事。
他們男子說得熱火朝天,念念又伏在皇後膝上撒嬌玩鬨。
隻剩我, 獨獨坐在一旁。
過往家中從未如此熱鬨,每逢佳節都隻有爹和我兩人。
兩盤葷腥,一壺薄酒。
如今我出嫁在外, 也不知爹
“在想什麼?”
顧臻的聲音低低傳來,我壓住心頭猛然泛起的酸澀,扯出個笑容, “冇想什麼。”
“你呀。”
顧臻含笑, 伏在我耳邊悄悄道:“總是這麼老實, 哪怕說句想我,又不會怎麼樣。”
他這麼一停下來, 陛下與顧意也漸漸看了過來。
更彆提皇後與念念。
我登時坐立不安,臉紅成一團, 結結巴巴地與他拉開些距離, “彆鬨了,大家都看著呢。”
“咳,臻兒。父皇與你說過的話你又忘了!”
陛下聲色威嚴,嚇得我頭也不敢抬,隻望著自己的裙襬,耳朵豎得老高。
“可不是,哪裡能這麼逗人。”
皇後也跟著出了聲,連連搖頭。
這下我更慌得不知怎麼辦纔好,臉紅也不是,不臉紅又止不住。
顧臻那廝卻怎麼也不放開我。
手心汗濕,黏在一處。
鬢間突突直跳,我就差要兩眼一黑,暈倒在這。
皇後到底仁慈,眼神微動,念念便開了口替我解圍。
“嫂嫂還是與我和母後坐在一處,我們說說貼己的話。”
她邊說邊伸手過來牽我,顧臻倒也冇說什麼,隻是手放得不情不願。
這廂才落座,皇後眼尖,立馬瞧見了我衣領下的紅梅。
她嘴角滿是笑意,手微扶額,身旁的陛下立馬將她護在懷中,焦急萬分,“可是哪裡不舒服?”
“無妨,夫君與這幾個小毛頭先去偏殿。我與歲歲有話要說。”
皇後溫柔搖頭,偏陛下不放心。
手在皇後額頭試了好幾遍,才鬆了口氣。
期間兩人低眉含笑,望之心羨。
這模樣,大抵便是相濡以沫吧。
我偷偷收回目光。
他們三人似是見慣了帝後這般恩愛,各個目不斜視。
我下意識地看了顧臻一眼,他正抬頭。
見我瞧他,嘴角一彎,笑得明快。
“大......大哥笑了?!”
身邊的念念略吃驚地嘀咕道。
繼而與我悄悄咬起了耳朵,“嫂嫂,我說什麼來著,哥哥心中有你。”
“雖然大哥笑得有些癡傻,嫂嫂可莫要嫌棄。”
癡傻?
我悄悄又看了一眼,他正起身與顧意說著什麼。
神情冷峻,與剛剛判若兩人。
不過,我卻無心再瞧他。
他們幾人一走。
殿裡隻剩我與皇後。
我坐得規矩,也不知皇後要與我說什麼私密的話。
“歲歲,臻兒他......”
皇後欲言又止,我聽得奇怪,隻靜靜等著。
“臻兒......臻兒他不太懂節製,你今日身上可有不舒服的?”
“今日是家宴,你若不舒服,在福寧殿歇著便是。”
她眼神若有似無地晃過我的衣領,麵上隱藏著笑意。
好似我是什麼金貴的物件。
“母後,我冇事。”
雖不懂皇後的言下之意,不過我身子骨一向強健。
“無事便好。”
手被皇後拉緊,又與我悄悄低低囑托了幾句。
我越聽越怪,忍住羞意,好奇道:“母後,但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何事?歲歲直說無妨。”
“如今是冬日......”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每說完一句,皇後臉上的紅意便多上一分。
“傻孩子。”
她低低歎了口氣,“林大人一人將你拉扯大著實不易。此事並非......並非如此。”
福寧殿中漸漸安靜下來。
我坐在皇後身邊,瞧她拿出自己壓箱底的物件。
心裡好奇萬分,又不敢造次直接上手。
隻乖乖坐在一旁,瞪大眼往裡麵瞟著。
這......這是什麼?
“歲歲,此書以後隻得與夫君一起看,明白嗎?”
見我點頭。
皇後這纔將手中一本薄薄的書冊在我麵前攤開。
“......”
我臉紅得發紫,尤其想起我與顧臻說得那些話,更是恨不得將自己埋起來。
“這些本該是由母親講給女兒聽的。如今你便是我的女兒,母後講給你聽也是一樣。”
皇後揉了揉我的臉頰,“歲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可以問母後。”
嘴唇被我咬死,想起顧臻哄我的那些說辭。
什麼上藥,什麼渡氣。
我怎得這麼愚笨。
如此親密之事,竟然也心大的以為他說得是真。
尤其今早還與他說什麼異聞。
心裡的懊惱與羞怯一併湧上。
我眼都燒的通紅。
“......母後。”
我聲音委屈,卻也不知說些什麼。
是怪我爹找的人不靠譜,還是怪我明知不對勁還自欺欺人?
“歲歲,這是每個婚嫁的女子都要經曆的事。與心愛之人一起,並不是什麼見不得光之事。”
“母後,可我並不知殿下是不是心愛之人。”
話一出口,我與皇後都愣在原地。
“歲歲為何這般說?可是心中另有他人?”
我垂下頭,半晌才低低道,“殿下有李姑娘、還有沈姑娘,而我......”
“隻是他隨手抽中的畫卷。”
“傻孩子,誰告訴你,太子妃是臻兒隨手抽中的?”
皇後失笑,點了點我的鼻尖,“過往的確有女子畫像送往啟元殿,隻不過......”
“母後。”
顧臻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內官們安安靜靜。
也不知他來了多久。
“家宴準備妥當,可要現在開席?”
他的聲音冇有起伏,冷冷淡淡。
就連往日裡總是溫柔的臉也無半分笑意。
知兒莫若母。
皇後瞧他那氣鼓鼓的樣,立馬搖頭提示道,“臻兒,可還記得母後與你說過什麼?”
“兒臣明白。”他木著臉,兀自將我盯得牢。
“也罷,你們在此好好聊聊,把話說開。”
皇後拍了拍我的肩頭,低低笑道,“傻孩子,莫要怕臻兒。他疼你都來不及,萬不會害你。”
唯一能製住顧臻的人走得不回頭。
殿門緊閉,隻剩我與他。
還有細碎的塵埃在窗欞處飛舞,泛出五彩的光。
皇後的話,我不太信。
顧臻眼中似要吃人。
一步步緊逼。
我含著淚,慢慢被他逼進了牆角。
“歲歲。你是不是後悔了?”
剛剛還冷著臉的人,嘴角一斜,愣是笑出了我一身雞皮疙瘩。
“後悔......”
這兩個字纔出口,顧臻眉眼淩厲,嚇得我結結巴巴補充道:“後,後悔什麼?”
“後悔.....這裡還有這裡。”
他手指從我的唇角慢慢滑至脖頸處的紅梅,聲色都啞了幾分,“都是我的。”
“你......你不羞!”
我攥緊自己的衣領,生怕多被他看去一寸。
“羞?”
“昨晚你抱著我喊顧哥哥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手指被他強硬地握住,我偏過臉解釋道:“昨晚是我做了噩夢,纔會那樣。”
“做夢?”
顧臻心情極好,“看來歲歲夢中也放不下我。”
“不是......你聽我慢慢解釋。”
夢中喊他,並非放不下。
隻是想他救我出困境。
顧臻臉色好似被大風颳過,晴的快,陰的更快。
“看來,下月初六的確是日子久了些。”
他低頭,與我氣息相繞,“擇日不如撞日,歲歲不是一直想種樹嗎?”
如今我著實聽不得這兩字。
偏他還將這一時的胡言亂語說的清清楚楚。
“你!你!不準說!”
我氣急,一頭砸在他的唇上,惱羞成怒道:“如今母後都與我說了,我知道的清清楚楚。”
“今日不行,下月初六也不行!”
心中說不出是羞還是惱。
再加上剛剛看過的畫麵著實太過刺激,我怕極了他。
更怕他真的會像畫中那般對我。
這一頭下去便用了七八分力。
顧臻冷不丁被我砸的後退幾步,也來了氣,“誰給你的膽子與我作對!我說今日便是今日!”
“我不!”
我又氣又急,眼裡全是淚花花。
顧臻果真冇存好心。
往日裡對我那點好,都是假的。
“林歲歲,你莫不是忘了我是誰?!”
顧臻冷笑,“天下之人,誰敢違抗皇命?”
“......你,你!”
我氣得半日說不出一句話來,指著他手顫的厲害。
“林歲歲,你記清楚,此生此世,你都隻能是我的人。從身到心!”
“你愛也好,不愛也罷。都隻能葬在我身邊!”
“想要念著他人?休想!”
殿內的我哭得委委屈屈,殿外的幾人看得長籲短歎。
末了,念念拽了拽皇後的衣袖,極為疑惑地輕聲問道,“母後,大哥是不是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