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鬨?
素水院裡還不夠熱鬨的嗎?
我掀開被, 呆呆瞧著他。
玉冠下姿容清冷, 絕不是這些日與我玩鬨的無賴少年郎。
“什麼才叫熱鬨?”我呐呐問道。
他站得遠,任由剛剛那婢子繼續替他繫上腰帶。
她矮身下蹲,隻微抬起嬌媚的臉龐,纖細的手指流連在玉鉤之上, 雖未觸碰到他的腰身, 卻讓我看得心口抑鬱。
“住手!”
怒喝出聲,就連我自己都有些怔愣。
那婢子更是嚇得不清, 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顧臻淡然瞧了我幾眼,朝那婢子溫和道:“先下去。”
殿內婢子全都低頭撤出。
他坐在先前的木凳之上, 也不看我, 隻平淡道:“太醫說這幾日你不宜生怒。”
我瞠目結舌, 根本不懂,為何他轉變如此之快。
就因無心二字?
一方紅巾被他從袖中掏出, 端端正正放在桌案上,“這是之前,雲音替你蓋上的紅蓋頭。”
“我想, 你必然珍視的緊。”
他說得每一個字我都懂,可合在一處,我卻是萬萬聽不明白。
“這個就還你了。”
心尖酸澀, 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我不要。”
“歲歲不必害怕, 這是你我之間的事。父皇母後絕不會知曉。”
顧臻抬眼,輕飄飄略過我的臉, “等開中一事徹底結束,我想法子還你姻緣。”
“你在說什麼?”
什麼叫還我姻緣?
“歲歲入府三月有餘, 夜裡發夢叫雲音三次, 叫我隻一次。”
他麵上冷漠,隻斜睨著桌案上的紅巾,“你嫁我實乃迫於皇權,既然你無心,看在往昔時光,我自會送你一段所求姻緣。”
“當真?”
我本意隻是想問問他是不是在與我玩笑。
雖然平日裡我總愛胡思亂想,可與人忠貞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冇成想,顧臻眉眼驟然冷峻,狠狠盯住我,將話說得咬牙切齒,“當真!”
我心下黯然,看來顧臻是嫌我煩了。
果真他也與那些戲文裡的男子一樣,是個喜新厭舊的性子。
我垂下臉,手指在袖中掐成一團,“那,你打算納多少新人?”
“不如還是讓世家送些畫捲上來?”
“不必。”
顧臻微惱,“隻是府中納些美妾,無需大動乾戈。”
我心下一窒,看來他是嫌早前隨手抽到的我不入眼。
纔會著重強調美妾二字。
“不過,後院總歸是由你來打理。”
顧臻衝我微微一笑,“所納之人必然也要歲歲看得過去,能相處的來。”
想起早前宋丞相夫人說得那番話,我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這世間,果真是冇有真心的。
就連活著,都如此乏累。
宮中一切故事都瞞不過皇後與陛下。
傍晚坐車回府之時,我頭低得不能再低。
好好一齣赴宴。
結果竟然鬨出這麼多事。
這下,想必皇後也不會再疼愛我了。
我小心地行了禮,剛要踩馬凳,就被念念幾步上前攙扶住。
她一麵護著我的身子,一麵左右瞅了瞅,見無人在意這邊,才悄悄道:“嫂嫂莫怕,哥哥情字上是笨了些。”
“但今日我瞧他與二哥嘀嘀咕咕了半晌,估摸著是要處置素水院裡的那兩人了。”
“嫂嫂,瑩兒姐已是過去,雲哥哥那你可要儘快放下纔是。”
我不知怎麼回她,隻低落道,“念念,今日因我掃了大家的興致,你且替我再向父皇母後賠個不是。”
“嫂嫂這話說得見外。母後說了,今日之事都怪我那不長進的哥哥。嫂嫂在殿裡麵哭得時候,你不知......”
這話驚得我雙眼瞪大。
他們竟然就在福寧殿外?
一想起那時候,顧臻說得那些渾話,我隻覺得腹內氣血翻湧的更加厲害。
念唸的聲音頓住,而後纔不好意思道:“我家哥哥萬年鐵樹開花,父皇母後自是擔心的不得了。”
“生怕嫂嫂被哥哥氣走,所以,所以,不過嫂嫂你放心,我們冇聽清,什麼都冇聽清。”
念念又是擺手,又是發誓。
說得好不真誠。
罷了,暗衛說與他們聽,和他們自己聽又有什麼區彆。
我勉強彎起嘴角,衝念念笑了笑。
回府路上,顧臻一直閉目養神,不言不語。
車內漸漸瀰漫開來一股淡雅的香氣。
讓人嗅之心安。
我低低開了口,“這是何處的香?”
“你夜裡容易發夢,這是邊疆來的香,據說有安神奇效。”
他遞上一盒熏香,說得平淡無波。
“多謝。”
手中的盒子通體呈硃紅色,上麵鏤空的木紋,是一對並蒂蓮。
我偷偷瞧了眼繼續閉目養神的顧臻。
也知道這香八成是他早前修書邊疆,托顧意帶回來的。
他記得我夜裡多夢的事,而我答應他的荷包
“你,你想在荷包上繡什麼?”
我鼓起勇氣,主動開口。
“太複雜的樣式我繡不出來,簡單的字還是可以。”
“荷包?”
顧臻一愣,明白我是要投桃報李,隨意地擺了擺手,“這香是母後送的,我不過是轉交罷了。”
“至於荷包,你看著繡便是。”
他說得渾不在意,我麵上的笑一時凝滯。
“太子、太子妃歸府!”
馬車停穩,內官婢子們有序上前。
我吸了口氣,咬著唇點了點頭。
直到躺在榻上,我還是輾轉反側。
心底的那抹澀然,叫我好不惆悵。
“婉婉。”
院中寂靜,我坐起身,看著明顯還困頓的婢子歎了口氣,“點香吧。”
腹上新換的藥熨溫度剛剛好,至少還能熱兩個時辰。
我接連歎了幾口氣,總算有了睡意。
看來邊疆也是有能人巧匠的。
這安神香效果著實不錯。
再加上房內地龍溫度適宜,直到我一覺清醒,腹上的藥熨依舊是熱的。
選了一日繡樣,看得我頭痛。
隻趴在美人榻上,閉目養神。
“太子妃,今個兒還是不用婢子在房內伺候嗎?”
婉婉手下動作輕柔,錘得我甚是舒坦。
“不用,今晚你點香便是。”
“可藥熨得兩個時辰一換,太子妃的小日子,可萬萬不能受涼,不然還是奴婢在房內伺候著?”
我一向不習慣婢子夜裡守著,尤其府內婢子細緻,我稍稍有些動靜,她們就醒來候著。
而我又是個睡覺不老實的人,一夜下來,這些婢子怕是睡不上一個完整的時辰。
“無妨無妨,房中有熱氣,藥熨也能保持的久些。”
我瞧了眼愁苦的婉婉,朝她招招手,指著選出來的好幾十個繡樣,詢問道:“若是婉婉做荷包送人,這些繡樣會選哪個?”
不過隨口一問,竟嚇得她臉色煞白,眼圈紅得厲害。
“太......太子妃,奴婢絕無與人私情!”
好似我說了什麼罪大惡極之事。
“婉婉。”
我更愁,想我也不是個苛待人的主子,不過一句話,怎得就將她嚇成這樣。
“太子妃,奴婢錯了!奴婢就是多看了魏侍衛幾眼,奴婢再也不敢了。”
“......魏良?”
說起來,魏良倒是個不錯的男子,有情有義,又生得威武高大。
我看著跪在地上的婉婉,起了捉弄之心。
“既無私情,為何多看?”
“回太子妃,奴婢就是瞧他可疑。”
婉婉微微抬臉,低聲道,“今早奴婢伺候完太子妃梳洗,就瞧見魏侍衛站在院中,手中拿著......”
“拿著......拿著......”
婉婉羞紅了臉,半日吭吭哧哧說不出口。
我聽得糊塗,顧臻住在隔壁,魏良隨侍自然會在院中。
他除了拿著劍,還能拿什麼?
“拿著一對叫聲很怪的野鴨。”
“什麼?”
我聽得發懵,更難以想象魏良拿著野鴨在院子裡。
“而且今奴婢出去了幾回,每次都能碰上魏侍衛。”
“每次他都抱著野鴨?”
見婉婉點頭,我更加迷惑。
魏良抱著鴨子在院裡晃悠什麼?
“奴婢覺得怪,就多瞧了他幾眼。結果,結果......”
婉婉委屈,“結果魏侍衛就把野鴨塞給了奴婢。”
“太子妃,奴婢所說句句屬實!奴婢與魏侍衛絕無私情!”
我點了點頭,婉婉還是信得過的。
隻不過野鴨?
“既然他給了你,你自行處理便是。”
看來,魏良也是個讓人看不清的男子。
“奴婢想,正好一對野鴨,不如放在後廚養養看。”
“太子妃是冇見著,那對野鴨子長得可好看了。”
“奴婢瞧著其中一隻鴨子身上還有一對栗黃色的小扇子。”
“等等?你說什麼?”
我眼角一抽,就知道魏良不會無緣無故送什麼野鴨子。
直到親眼所見。
心中的疑惑才漸漸消失。
我很是溫和地點了點婉婉的鼻尖,笑道:“傻子,這哪裡是一對野鴨。”
分明就是一對瑟瑟發抖的鴛鴦!
可憐魏良抓得費勁,結果還碰上了婉婉這個大條的傻丫頭。
“他呀,八成是對你有了心。”
“太子妃,奴婢與魏侍衛說得話都不超過十句,此事絕無可能。”
婉婉話這麼說著,可眼瞧鴛鴦的神色卻是帶了羞怯。
有戲!
我暗自將她的反應記在心裡,隻等見到顧臻,與他提一提這事。
若是他也同意。
便讓婉婉先與魏良接觸上一段日子,也免得底下的其他人亂嚼舌根。
這夜,我依舊燃香而眠。
而繡樣,被我鋪滿了桌案,卻著實選不出來一二。
接連兩三日,婉婉的神色是越來越嬌豔,總是動不動紅了臉。
我聽著她小聲說著魏良送來的物件,不論哪樣都是成雙成對的。
“可是太子妃。”
婉婉又羞又愁,坐在我腳邊低低問道:“魏侍衛送東西時從未看過奴婢的眼,也未曾多說一句。”
“男子,也會如此羞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