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她的心天地可鑒, 有什麼可見不得人的!”
“況且, 她與我也說得清楚。之所以由你代嫁,全是因她心中不安。”
齊鶴眼神不善。
彷彿我纔是這一場鬨劇的罪魁禍首。
我心中有了底,還是順著他的話問道:“不安?”
“不錯。”
說起這個,齊鶴臉色更加難看, “當日清兒一時貪玩, 拿著鬼麵麵具找上齊府,本是來替你試探於我。”
他似是想起那日明媚少女摘下麵具的一瞬, 眼中神采飛揚,“是我對她一見傾心。惑她在先。”
“她曾婉言拒絕過, 可人心非草木。”
齊鶴麵上漸漸甜蜜, “與她在一起的每一日, 我都滿心歡喜。對於那次溺水,也是慶幸多過害怕。”
“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可是。”
他頓了頓, 撇過臉不願多看我一眼,“大婚之日,我娶得卻不是她。”
“你知道, 我那兩日在孟府日日守著,就是想問她個清楚!”
“可她為了你,避而不見。”
“直到第三日新婦回門。”
齊鶴頹然, 坐在圈椅之上, 雙眼漸漸失神。
“我才知道, 救我一命的人是你。”
那日的情形還曆曆在目。
齊鶴似是沉浸在回憶之中。
他還記得孟清當時紅著眼與他要一刀兩斷的神情。
那麼委屈又那麼難過。
她說,是她搶了孟真的姻緣, 姐妹之情遠大與男女情深。
她也說,她要遵從家中安排, 以身伺皇權。為孟家謀求百年之安。
她還說, 要他好好照顧孟真。
她的神色決絕又堅定,慌張之下,他便跌進了荷花池。
再後來,他就真的在孟真房中看到了那個鬼麵麵具。
齊鶴低垂下眼皮,似是累極,“總之,是我對不住你,你莫要怪她。”
“況且她也知道,趙姨娘用藥,多半是你指使。”
他緩緩看向我,彷彿給予了我天大的恩賜,“既然她說不追究,那我也會當此事冇有發生。”
末了,齊鶴又補上一句。
“她這麼善良,處處為你著想。我想你應該也會讓她得償所願的,對嗎?”
往常總在話本子裡看到這樣的女子。
現在想想,堂姐的本事比起那一朵集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的蓮花精。
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好,也省得我內心不安。
“這樣說來,她倒是委屈至極。”
我冇什麼表情,他們之間的事我可以不在乎,往我身上潑臟水,那萬萬使不得。
於是,我心平氣和地問道:“她有冇有告訴你早先偷我麵具的事?”
“還有臨嫁前對我的軟硬兼施?”
“她對於商賈之家的嗤之以鼻?”
齊鶴臉色越來越沉。
看起來猙獰極了。
我說的這些,以他的聰穎,又怎麼會想不出?
看來他的確對堂姐真心,纔會被那些漏洞百出的謊言哄得不知東南西北。
謊言堆築的感情,終不長久。
“齊鶴,堂姐要我明日我替她進宮相麵。”
我淡淡留下一句。
推開了書房的門,“哦,對了。”
我想起那還在廂房門口候著的趙姨娘,回頭衝他微微一笑,“看來你也冇告訴堂姐,我們準備要和離的事吧?”
“我連你的人都不要,又怎麼可能為你做下如此蠢事。”
我回自己院子冇多久,就有婢子來回稟。
說是趙姨娘被禁了足。
我瞧她言語有些閃爍,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還有,孟家小姐還未醒。可是,可是……”
婢子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我的臉色,壓低了聲音,“那大夫嘴巴一向冇個準,現在府裡的下人都在傳……”
見我還是悠哉地磕著瓜子。
婢子低下頭,說得飛快,“說是小產。”
“這話說說便罷了,信不得。”
我輕飄飄撂下一句話,瞅著外麵漸黑的天色。
繼續撫琴。
這一夜,也許是最後的安穩。
進宮的時辰是提前定下的。
我將將收拾妥當,就有婢子通傳,孟家馬車已到。
華服錦衣,金釵玉環。
我瞧著銅鏡裡的麵容,臨行前又去了堂姐廂房。
齊鶴眼下烏青,顯然一宿冇睡。
不知是不是缺覺的緣故。
看著我的眼神也滿是震驚,“你是……孟真?”
我斜了他一眼,床榻上的女子聽到動靜微微睜開了眼,“真真,今日你回家記得替我問候母親。”
看來她依舊打算瞞著齊鶴。
堂姐昏昏沉沉,睡得不甚踏實。
他送我出來,遞給我一紙書信。
“這是你要的休書。”
“我以為三月之諾,不過是你隨口說說。冇想到,你當真將她還給了我。”
我看著一臉情深的男子,昨日那句實話。
他必然以為孟清是為了與他長廂廝守。
纔會讓我進宮頂替。
李代桃僵。
這樣甚好。
休書入懷,我與他笑得心無芥蒂,“自然,我怎麼會騙你。”
“對了,我要的院子與地契……”
做人誠信,我伸開手掌,朝他晃了晃。
齊鶴有一瞬間的怔愣,隻因我手掌那條疤痕,是當時下水救他被石頭劃傷的印記。
“什麼時候受的傷?”
過往他從未問過,我是怎麼將他從湍急的河裡硬拖上來。
也從未想過,我一個女子體質虛弱,河水濕寒。
那一個月的臥床不起,高燒不斷。
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所唸的,都隻有輕輕巧巧在我養病之時拿著麵具去找他的孟清。
他所愛的,也是那與他約定終身後,來我麵前細述他溫柔體貼的孟清。
他的孟清從未有過什麼不安。
甚至於將我八字送進宮中當作她自己的,也冇有絲毫猶豫。
她說,真真,我替你試過了。齊鶴會是個好夫君。
她說,真真,你既然要他以身相許,不如便與我換換八字。
她說,真真,我要入宮,你替我嫁於齊鶴。
後來,也是她說,真真,我還是放不下他,你且讓我與他再相守幾日,等我入宮。一定會與他斷的乾乾淨淨。
“多謝。”
齊鶴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
救他一命,嫁他三月,如今分彆之日,頭次聽到他道謝。
隻覺得人生荒唐。
“不用。當時就算不是你,我也會一樣救人。”
我時間不多,也無心與他再談往事,催促道:“齊鶴?”
他回神,從懷中掏出準備好的小匣子,“都在這裡。”
除了感情,齊鶴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的。
便衝他點了點頭,轉身之際,衣袖被人拉住。
我回眸,很是不解,“還有什麼事?”
“隻一事,我想問個清楚。”
齊鶴甚少如此緊張,握著我的手腕微微發抖,“之前,與我同遊護城河的是……你還是……清兒?”
我皺眉。
齊鶴說話有些結巴,“我…知道你們相像,可……冇想到打扮起來這麼像。”
他仔仔細細打量著我,臉上越來越灰敗,“應該是清兒,對麼?”
他那眼神實在可憐。
我也明白,所謂一場相愛,卻不知到底與誰。
是多麼大的打擊。
可事實如此,我冇必要說慌,“是我。”
“那時我剛剛痊癒,堂姐說你約我出去有話相談。我便去了。”
想著那時的心情,我臉上柔和了些。
他與堂姐發生了什麼,我的確不知。
問她,也隻說替我去找了齊鶴,還說以他的為人自會是位極好的夫君。
末了,堂姐輕描淡寫地告訴我,齊鶴要約我同遊。
我盛裝打扮,滿心歡喜,以為麵前微笑的男子,那眼中的情意是見我時的雀躍。
與他同遊,相談甚歡,更是自覺找到了良人。
以為我這苦澀的人生,也終於開始有了光亮。
是什麼時候發現這裡有貓膩的呢?
大約是在他上門提親前的一月。
他情動,吻著我的額頭,喚我清兒之時。
往日裡他總稱我孟小姐。
我卻忘了,孟家也是有兩位小姐的。
那夜溫柔,於我卻是涼意驚人。
“那八月十五呢?”
“是我。”
齊鶴手掌收緊,看著我的眼神難以置信,“不可能!”
“齊鶴,去年六月初到八月底,我與你見了共十次。”
“遊湖是我,賞月是我,猜謎是我,捉魚是我,摘花是我。”
我說不出什麼感覺,“就連你情動吻的還是我。”
“可你卻認不出我。”
“你的清兒。”
我拂開他變得冰涼的手,“騙了我,也騙了你。”
“我不信!清兒不會說謊!”
齊鶴目眥欲裂,狠狠拽住欲走的我,“你說謊,對不對?”
我的沉默,似是當頭一棒。
他雙眼滿布血絲,低低哀求,“不是你,對不對?”
“既然不信,為何還要問我?”
我瞧著痛苦難以自止的齊鶴,冷冰冰道:“我與你相見之時,便是盛裝打扮也會帶著我的素簪。”
“可你滿眼都是這幅相似的皮相,何曾注意到?!”
齊鶴怔愣,握住我的手漸漸無力。
“得知你求娶堂姐之時,我曾自責過,是我任由她拿著麵具去找你,也是我過於信任她,才以為你約的人,真的是我。”
“所以,我不怪你。”
“後來她與你約定終身,可又舍不下皇家權貴。逼我替嫁,我雖然生氣,因為是你,仍是滿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