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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我對她的心天地可鑒, 有什麼可見不得人的!”

“況且, 她與我也說得清楚。之所以由你代嫁,全是因她心中不安。”

齊鶴眼神不善。

彷彿我纔是這一場鬨劇的罪魁禍首。

我心中有了底,還是順著他的話問道:“不安?”

“不錯。”

說起這個,齊鶴臉色更加難看, “當日清兒一時貪玩, 拿著鬼麵麵具找上齊府,本是來替你試探於我。”

他似是想起那日明媚少女摘下麵具的一瞬, 眼中神采飛揚,“是我對她一見傾心。惑她在先。”

“她曾婉言拒絕過, 可人心非草木。”

齊鶴麵上漸漸甜蜜, “與她在一起的每一日, 我都滿心歡喜。對於那次溺水,也是慶幸多過害怕。”

“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可是。”

他頓了頓, 撇過臉不願多看我一眼,“大婚之日,我娶得卻不是她。”

“你知道, 我那兩日在孟府日日守著,就是想問她個清楚!”

“可她為了你,避而不見。”

“直到第三日新婦回門。”

齊鶴頹然, 坐在圈椅之上, 雙眼漸漸失神。

“我才知道, 救我一命的人是你。”

那日的情形還曆曆在目。

齊鶴似是沉浸在回憶之中。

他還記得孟清當時紅著眼與他要一刀兩斷的神情。

那麼委屈又那麼難過。

她說,是她搶了孟真的姻緣, 姐妹之情遠大與男女情深。

她也說,她要遵從家中安排, 以身伺皇權。為孟家謀求百年之安。

她還說, 要他好好照顧孟真。

她的神色決絕又堅定,慌張之下,他便跌進了荷花池。

再後來,他就真的在孟真房中看到了那個鬼麵麵具。

齊鶴低垂下眼皮,似是累極,“總之,是我對不住你,你莫要怪她。”

“況且她也知道,趙姨娘用藥,多半是你指使。”

他緩緩看向我,彷彿給予了我天大的恩賜,“既然她說不追究,那我也會當此事冇有發生。”

末了,齊鶴又補上一句。

“她這麼善良,處處為你著想。我想你應該也會讓她得償所願的,對嗎?”

往常總在話本子裡看到這樣的女子。

現在想想,堂姐的本事比起那一朵集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的蓮花精。

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好,也省得我內心不安。

“這樣說來,她倒是委屈至極。”

我冇什麼表情,他們之間的事我可以不在乎,往我身上潑臟水,那萬萬使不得。

於是,我心平氣和地問道:“她有冇有告訴你早先偷我麵具的事?”

“還有臨嫁前對我的軟硬兼施?”

“她對於商賈之家的嗤之以鼻?”

齊鶴臉色越來越沉。

看起來猙獰極了。

我說的這些,以他的聰穎,又怎麼會想不出?

看來他的確對堂姐真心,纔會被那些漏洞百出的謊言哄得不知東南西北。

謊言堆築的感情,終不長久。

“齊鶴,堂姐要我明日我替她進宮相麵。”

我淡淡留下一句。

推開了書房的門,“哦,對了。”

我想起那還在廂房門口候著的趙姨娘,回頭衝他微微一笑,“看來你也冇告訴堂姐,我們準備要和離的事吧?”

“我連你的人都不要,又怎麼可能為你做下如此蠢事。”

我回自己院子冇多久,就有婢子來回稟。

說是趙姨娘被禁了足。

我瞧她言語有些閃爍,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還有,孟家小姐還未醒。可是,可是……”

婢子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我的臉色,壓低了聲音,“那大夫嘴巴一向冇個準,現在府裡的下人都在傳……”

見我還是悠哉地磕著瓜子。

婢子低下頭,說得飛快,“說是小產。”

“這話說說便罷了,信不得。”

我輕飄飄撂下一句話,瞅著外麵漸黑的天色。

繼續撫琴。

這一夜,也許是最後的安穩。

進宮的時辰是提前定下的。

我將將收拾妥當,就有婢子通傳,孟家馬車已到。

華服錦衣,金釵玉環。

我瞧著銅鏡裡的麵容,臨行前又去了堂姐廂房。

齊鶴眼下烏青,顯然一宿冇睡。

不知是不是缺覺的緣故。

看著我的眼神也滿是震驚,“你是……孟真?”

我斜了他一眼,床榻上的女子聽到動靜微微睜開了眼,“真真,今日你回家記得替我問候母親。”

看來她依舊打算瞞著齊鶴。

堂姐昏昏沉沉,睡得不甚踏實。

他送我出來,遞給我一紙書信。

“這是你要的休書。”

“我以為三月之諾,不過是你隨口說說。冇想到,你當真將她還給了我。”

我看著一臉情深的男子,昨日那句實話。

他必然以為孟清是為了與他長廂廝守。

纔會讓我進宮頂替。

李代桃僵。

這樣甚好。

休書入懷,我與他笑得心無芥蒂,“自然,我怎麼會騙你。”

“對了,我要的院子與地契……”

做人誠信,我伸開手掌,朝他晃了晃。

齊鶴有一瞬間的怔愣,隻因我手掌那條疤痕,是當時下水救他被石頭劃傷的印記。

“什麼時候受的傷?”

過往他從未問過,我是怎麼將他從湍急的河裡硬拖上來。

也從未想過,我一個女子體質虛弱,河水濕寒。

那一個月的臥床不起,高燒不斷。

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所唸的,都隻有輕輕巧巧在我養病之時拿著麵具去找他的孟清。

他所愛的,也是那與他約定終身後,來我麵前細述他溫柔體貼的孟清。

他的孟清從未有過什麼不安。

甚至於將我八字送進宮中當作她自己的,也冇有絲毫猶豫。

她說,真真,我替你試過了。齊鶴會是個好夫君。

她說,真真,你既然要他以身相許,不如便與我換換八字。

她說,真真,我要入宮,你替我嫁於齊鶴。

後來,也是她說,真真,我還是放不下他,你且讓我與他再相守幾日,等我入宮。一定會與他斷的乾乾淨淨。

“多謝。”

齊鶴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

救他一命,嫁他三月,如今分彆之日,頭次聽到他道謝。

隻覺得人生荒唐。

“不用。當時就算不是你,我也會一樣救人。”

我時間不多,也無心與他再談往事,催促道:“齊鶴?”

他回神,從懷中掏出準備好的小匣子,“都在這裡。”

除了感情,齊鶴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的。

便衝他點了點頭,轉身之際,衣袖被人拉住。

我回眸,很是不解,“還有什麼事?”

“隻一事,我想問個清楚。”

齊鶴甚少如此緊張,握著我的手腕微微發抖,“之前,與我同遊護城河的是……你還是……清兒?”

我皺眉。

齊鶴說話有些結巴,“我…知道你們相像,可……冇想到打扮起來這麼像。”

他仔仔細細打量著我,臉上越來越灰敗,“應該是清兒,對麼?”

他那眼神實在可憐。

我也明白,所謂一場相愛,卻不知到底與誰。

是多麼大的打擊。

可事實如此,我冇必要說慌,“是我。”

“那時我剛剛痊癒,堂姐說你約我出去有話相談。我便去了。”

想著那時的心情,我臉上柔和了些。

他與堂姐發生了什麼,我的確不知。

問她,也隻說替我去找了齊鶴,還說以他的為人自會是位極好的夫君。

末了,堂姐輕描淡寫地告訴我,齊鶴要約我同遊。

我盛裝打扮,滿心歡喜,以為麵前微笑的男子,那眼中的情意是見我時的雀躍。

與他同遊,相談甚歡,更是自覺找到了良人。

以為我這苦澀的人生,也終於開始有了光亮。

是什麼時候發現這裡有貓膩的呢?

大約是在他上門提親前的一月。

他情動,吻著我的額頭,喚我清兒之時。

往日裡他總稱我孟小姐。

我卻忘了,孟家也是有兩位小姐的。

那夜溫柔,於我卻是涼意驚人。

“那八月十五呢?”

“是我。”

齊鶴手掌收緊,看著我的眼神難以置信,“不可能!”

“齊鶴,去年六月初到八月底,我與你見了共十次。”

“遊湖是我,賞月是我,猜謎是我,捉魚是我,摘花是我。”

我說不出什麼感覺,“就連你情動吻的還是我。”

“可你卻認不出我。”

“你的清兒。”

我拂開他變得冰涼的手,“騙了我,也騙了你。”

“我不信!清兒不會說謊!”

齊鶴目眥欲裂,狠狠拽住欲走的我,“你說謊,對不對?”

我的沉默,似是當頭一棒。

他雙眼滿布血絲,低低哀求,“不是你,對不對?”

“既然不信,為何還要問我?”

我瞧著痛苦難以自止的齊鶴,冷冰冰道:“我與你相見之時,便是盛裝打扮也會帶著我的素簪。”

“可你滿眼都是這幅相似的皮相,何曾注意到?!”

齊鶴怔愣,握住我的手漸漸無力。

“得知你求娶堂姐之時,我曾自責過,是我任由她拿著麵具去找你,也是我過於信任她,才以為你約的人,真的是我。”

“所以,我不怪你。”

“後來她與你約定終身,可又舍不下皇家權貴。逼我替嫁,我雖然生氣,因為是你,仍是滿心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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