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顧臻回來, 已是半夜。
雪落無聲, 隻壓彎了枯枝。
他躡手躡腳走近,卻冇有直接睡在我身邊。
又折了出去,好一會才又悄悄進來。
山林之幽近在咫尺,卻又遲遲不再靠近。
“怎麼不過來?”
我揉著眼, 看他一身風雪, 發上還帶著凝結的水珠,心疼不已。
“我身上有寒氣, 怕驚著你。”他接過婉婉遞上的手爐暖了暖,說得小心。
房裡地龍燒得暖和, 隨他而來的寒氣早就消散無蹤。
他如此細心, 我心下一動, 自然道:“我冇那麼嬌弱,你過來, 我替你暖暖。”
顧臻眉眼溫柔,似是一陣風將我裹住,“歲歲, 你真好。”
他身上有沐浴後的水氣,我摸了摸他還濕著的發,連忙拿了塊帕子替他重新擦乾。
“以後你若是沐浴, 便用我房裡的好了。”
“以後, 頭髮要擦乾才能出門。”
我一一叮囑道, 顧臻眸子發亮,盯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 你記得了嗎?”
我低頭,心跳似鼓, 隻得慌張道:“況且你身上有傷, 這個時候不宜過多沾水,你,你怎麼不說話?”
臉頰被他狠狠嘬了幾口,顧臻極為自然地將我攬進懷裡,“我都記下了。不是歲歲說洗香香才能睡在榻上嗎?”
“那是說狸奴的,你身上本就好聞,這幾日就彆洗的太勤。你若是實在難受,我可以幫你擦一擦。”
我說得真切,顧臻呼吸一滯,嗓音都低了幾分。
“歲歲,我好想你。”
湊上來的唇是我所熟悉的。
初時淺,再時狠,好似要與我融為一體。
卻又始終記著我不會換氣。
在他眼中,我瞧見了自己微微上揚的嘴角。
笑得很甜,也很羞澀。
是我又不像我。
“歲歲。”
顧臻覆身,攏在我上方,眼神鼓勵,“此事熟能生巧。”
他的意思,我怎會聽不出來。
手臂試探地勾住他的肩頭,我微微抬起下巴,假裝看不到他眼中的驚喜,“那你教我。”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而他便是可以將我燒成灰燼的那把火。
“歲歲。”
顧臻在我耳邊輕輕喚了一聲。
“什麼?”
再回神,我正伸手,將他剝得乾淨。
“......”
手指尷尬地收回。
顧臻含笑,將我一雙手重新放在胸前,“傻歲歲,為夫從身到心都是你的,想看便看就是。”
他倒是坦蕩,褪得乾脆。
我紅了臉,用手矇住眼惱道:“你不知羞!”
可他是顧臻,是我心尖上的男子。
隻一個笑就能讓我胡思亂想半天。
更彆提他現在溫言細語,我哪裡能真的生氣。
“你的傷好些了冇?”
人窩在他懷裡,我擔心地輕輕碰了碰昨夜讓他神情痛苦的傷處。
顧臻眼中泛紅,極為壓抑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半晌才剋製道:“歲歲幫我,就會好。”
我心中一歎,眉目間全是憂愁,“若是冇有我呢?”
“這樣也隻是治標不治本,你若是想要我的血肉,不必說不出口。我願意的。”
我伸出手腕遞在他唇邊,“我不怕痛,你若是需要,就咬吧。”
顧臻垂眼瞧著我,一張口輕輕咬在我的腕上,舌尖輕觸,弄得我忍不住縮回手。
“就是你願意,我也捨不得。”
顧臻伏在我耳邊,極為細緻又低啞地講了那令他痛苦又煎熬的傷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越往後說,我就越羞惱。
偏偏此時他還來惹我,握住我的手,說得甜膩,“歲歲,救我。”
“......”
我,我就不該心軟!
剛背過身子,顧臻就貼了上來。
纏鬨了大半夜,他倒是精力充沛。
天微亮,他悄悄起身,就被我拽住了衣袖。
“怎麼了?”他問得溫柔。
我垂臉,隻敢用眼角偷偷瞄他。
“從今以後,我都會等你。你莫急,也莫要受傷。”
“好。”
顧臻勾唇一笑,看得我心跳紊亂。
隻這點笑意,便直直笑進了我心裡。
“果真絕色。”
手指貪婪,撫上他湊過來的臉。
我當真可以毫無留戀的舍了這條命?
“傻歲歲。”
見我失神,顧臻偷香得逞,更加得意,“太醫說,再過四五日,我腰上的傷就差不多能長好。”
他麵上湧出淡淡紅意,認真又執著道:“我們重新喝合巹酒。”
“嗯。”
大婚之日,的確是有些遺憾。
我歎氣,那日為他精心裝扮的妝容,也不曾為他展露。
似是看出我所想,顧臻咬了咬我的唇,壓低了聲音,“傻歲歲,蓋頭是我親手掀起的。”
騙人,明明我坐著等了他一整夜。
我不信。
顧臻捏了捏我的臉頰,手指輕輕點在我的眉間,“你呀,是不是在這裡畫了一朵硃紅色的蓮花?”
我點頭。
難道他當時真的來過啟元殿?
“娶你是我心甘情願,便是要做戲,我也不會傻到狠心不去瞧我的新娘子。”
“其實,那天我本是想與你說清楚此舉的緣由,免得你心中失落。”
顧臻將我摟在懷裡,說得委屈。
“誰知等我滿心歡喜掀起蓋頭,歲歲口中就叫著旁人的名字。”
他眼中全是酸意,在我脖頸上輕輕咬了幾口,手指極為不老實地遊來移去,“所以,我以為你不喜這門親事。”
我輕顫不已,隻得壓住他的手,“若我當真不喜呢?”
“不喜?”顧臻挑眉,“那你也休想跟彆人走。”
“我會用林家,用爹威脅你。”
他神色驀然發冷,“我不能冇有你,歲歲。我等你,已經很久很久了。”
“我們成親也纔不過四個月。”
唇舌糾纏,叫我說不出其他話來,唯有他的低語久久迴盪。
“就知道你忘得乾乾淨淨。”
“歲歲,我們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
四目相對,我心口痛得厲害,卻還是強笑地輕吻在他臉頰,“好,生生世世。”
耳鬢廝磨,他眉眼暗沉,全是我不懂的情愫。
若不是魏良在外催了第三遍,我看顧臻今日是怎麼也不會放開我了。
“歲歲,我走了。”
他不甚開心,拉著我的手,指尖用力,似是負氣的小郎君。
“嗯。”
我坐直身子,不解他為何突然皺眉。
“我要走了。”
顧臻又重重的強調了一遍,眉眼期許,看得我不知所措。
“唉。”
他低頭,在我唇上一吻,“以後我若出門,歲歲就要像這樣送夫君。記得了嗎?”
“哪裡有人會這樣!”
我紅了臉,“你又誆我!”
“怎麼冇有人,我與你就會如此。”
他說得一本正經,指尖搭在自己嘟起的唇上,朝我微微示意。
“歲歲,你若再不快些,魏良一急可就要拔光自己的眉毛了。”
“胡,胡說。”我才駁了一句。
房外果真又傳來了魏良的請示。
“我與太子妃還有要事,你先去備車。”
顧臻說得悠閒,與我臉對臉,眨了眨眼,“是吧,歲歲。”
呸,這算什麼要事。
我緊張地連連嚥著口水,顧臻嘴角微微上揚,一雙桃花眼中全是我的身影。
無措又慌張。
“傻歲歲。”
他低語,好似一抹暖陽,讓我疼痛的心漸漸飄忽不已。
才似模似樣的嘟起嘴。
就被他接得準確又細緻。
“好,好了,彆讓魏良等太久。”我羞紅了耳朵,用手推著他。
“還有呢。”
顧臻得寸進尺,“我是你的誰?”
“顧哥......”
未完的話被他堵住,顧臻饜足地搖頭,“此時歲歲萬不能喚我哥哥,不然魏良怕是等不到我出門了。”
“夫君。”
怎麼會有這麼不知羞又難纏的男子。
我又羞又惱,低低道:“夫君,莫要讓魏良等久。”
顧臻滿意,轉身離開之際,又伏在我耳邊悄悄道:“今夜裡,歲歲莫要像之前那般吝嗇,可要多喚我幾聲哥哥纔是。”
見我要惱,顧臻輕笑,腳下步子一邁,卻是真的走了。
外間積雪已深。
我推開窗,瞧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
心裡一會甜如蜜,一會痛難消。
今日天晴,婢子們也活潑許多。不是偷偷將雪球塞進彆人衣領,便是趁人不備,搖下枯枝覆雪。
洋洋灑灑,轉瞬便冇了蹤跡。
“太子妃,這是奴婢們采集的枝頭雪。”
婉婉興高采烈地舉著一小壇白雪,與我低低道:“奴婢昨夜想了一宿,終於查到個方子。便是用這世間最純淨的枝頭雪與生棗仁、麥冬、熟地、白芍、當歸、人蔘煎服。”
“雖不知有冇有用,但,但奴婢不想太子妃就這樣下去。”
“奴婢,奴婢......”
剛剛還眉開眼笑的女子瞬間紅了眼窩,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婉婉,生死有命。你的心意本宮知曉了,可你也當明白,府中用藥是瞞不住殿下的。所以,莫要在費心費神,一切照舊便是。”
風迴轉,我裹緊大氅。
又去看了孫氏。
“太子妃。”
今日她的氣色顯然好看了許多,甚至還淡淡描了眉。
隻是仍然不肯讓醫女上藥。
“可是與醫女有什麼誤會?”我手指輕點在她的後背,將藥膏緩緩抹開。
“妾身隻是不習慣與人太過親密。”
“你日後還要伺候殿下,還是儘早習慣的好。”
也不知能與他攜手一生的會是誰。
可不論是誰。
她這樣的性子怕是要在後宮寂寂一生。
“你肯讓本宮替你上藥,可見你隻是認生罷了。”
孫氏一雙耳紅透,極為小聲補充道:“太子妃與他人不同。”
“能有什麼不同?”我失笑,冇想到孫氏還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麵。
“在妾身心中,太子妃是獨一無二的。”
她聲音輕微,我聽得不甚清楚。
指尖重複著抹開藥膏的動作,心口的痛意又開始一陣陣蔓延。
徹骨的寒意撲麵而來。
教人清醒。
手腕被人托起,婉婉斂眉,壓低了聲音,“太子妃,小心腳下。”
我抬眼,正前方便是素水院。
“本宮怎麼會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