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降臨玉瓊殿, 周圍自是一派井然有序的行禮。
我站在顧臻身後, 瞧著父皇親自牽了母後的手走入上座,說不羨慕那是假的。
若說最初大家都是暗地裡憋著勁看母後笑話,那這十幾年的獨寵則是徹底堵上了悠悠眾口。
想來帝後感情和睦,這些邊陲小國也是有所耳聞。各個使節畢恭畢敬, 就連南元公主也收起了眼中的淚花, 一一上前行了國禮。
南元公主生得美這毋庸置疑。尤其帶著那霧濛濛的眸子輕輕瞥上一眼,就連父皇也有了片刻的怔愣。
母後倒是大度, 笑著賞了南元公主在念念身邊同坐。低低與父皇說了幾句。
紫水國使節言語中也漸漸得意起來,用半生不熟的官話使勁誇讚著自家公主。
“尊貴的陛下、皇後孃娘。我們公主不僅樣貌生得好, 就連國師也曾預言, 公主會是英雄的母親。”
“哦?”父皇淡淡應了一句, 又瞥了南元公主一眼。
紫水國使節見狀,心下瞭然。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 看來那些市井傳聞也作不得數。什麼不納後宮,隻是因為冇有找到真正的美人罷了。
他得意地瞧了眼垂頭靜坐的南元,這樣的美人兒, 試問哪個男人不動心。
雖說太子與南元公主年歲更配,但陛下正值壯年,若是能趁機攀上龍榻, 遠比不知道什麼時候繼位的太子更有利於紫水國。
這個留著小鬍子的使節越想越美, 拿起手中的酒盞朝父皇敬了一杯, 好酒入喉。他藉著酒勁壯了壯膽道:“英雄的母親自是要配英雄,陛下英明神武, 自是英雄中的英雄!”
南元公主聞言一愣,一雙眼又變得紅通通的, 眼窩中的淚珠轉來轉去, 似是認命。
她偷偷抬眼,瞅了瞅我身邊安坐的顧臻,那眼神失落,自是一股憂愁蹙眉。
我於心不忍,用手肘搗了搗正替我專心去除魚刺的顧臻,“南元公主不是要嫁與儲君嗎?怎麼還能這樣臨時變卦?”
“邊陲小國民風保守不假,但因所占土地不多,貌美女子更是鮮少。是以,紫水國皇室之中,唯有強者才能得到更多的。”
他朝我低低一笑,“儲君與國君,誰強誰弱,難道不是一目瞭然的事?”
“那顧易怎麼辦?”
我瞧了眼另一邊正獨自飲酒的顧易,這傻孩子還悠哉悠哉,好似根本不在意使節所說之事。
“一個小國使節而已,若是二弟真喜歡,留下南元公主又不是什麼難事。”
顧臻挑眉,手指上前,替我把唇邊黏上的細刺取下,搖了搖頭,“怎得還有小刺,看來是我挑得不夠仔細。”
他驀然靠近,好看的眉眼中浮上一層淡淡打趣,“歲歲擔憂至此,可是不相信父皇?”
“不,不是。”我用力地搖了搖頭,心下卻是懷疑的緊,就算再多恩愛,如此年輕貌美的女子送上門來,不論是誰都會猶豫。
況且剛剛父皇的確有了一瞬間的怔愣。
顧臻笑而不語,低低說了一句。
正巧內官起聲,“奏樂--”
鼓樂聲起,正是早前那些胡姬翩翩起舞。
我冇有聽清他說的內容。
此刻酒酣耳熱,席間眾人的目光比起之前大膽許多。有人和著拍子,有人閉目搖頭,都沉浸在這異域風情之中。
“歲歲。”
他又開了口,我連忙偏頭過去,以為他還會再重複一遍。
顧臻含笑,衣袖輕巧一擋,極快地咬了我的耳垂一下,極低極低道:“酒釀圓子,果真還是歲歲的好吃。”
手中的玉碗險些拿不穩,顧臻好似早就料到,趁勢接過我手中盛好的圓子,一勺兩個遞在我唇邊,“這個滋味雖然差了些,但味甜。歲歲嚐嚐。”
郎君眉目含情,想起早前提過的沈明月,我心裡一沉。
也不知他在麵對那個女子時,是不是也如這般令人心醉沉迷。
一想起,他這雙溫柔恍若春風的桃花眼中還曾有過其他女子,我哪裡還有胃口。
便是過去,我也難以釋懷。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顧臻為何時時醋我與雲音。
酒釀圓子是甜的,我吃得冇滋冇味。推開他的手搖了搖頭,“不吃了。”
“怎麼了?”顧臻放下玉碗,伸手在我額頭探查了半日,“也冇受涼,歲歲是哪裡不舒服?”
我說不出話來,腹內酸水一陣陣上溢,隻用手捂住了肚子,顧臻慌了神,手指一掐,又搖了搖頭,“你的小日子也不是這幾天,看來是吃壞了肚子。我這就帶你去瞧太醫。”
“不用了,就是吃得有些多,一時冇有消食。”我垂下頭,撇了撇嘴,隻怪自己這醋吃得莫名其妙。
顧臻心中有白月光之事,我原本就知曉的。
那在牡丹叢裡的背影窈窕,想來正麵不會比南元公主差上許多。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抬眼就看見南元公主水濛濛的眸子,正委委屈屈地瞧著與我手指相握的顧臻。
“我先送你去啟元殿歇著。”顧臻不為所動,與父皇母後身邊的內官傳了話,衣袖飄然護著我起身悄悄離了席。
出來慢慢走了半日,腹內鼓掌的地方總算鬆動。卻也帶來不小的聲響,“咕嚕嚕--”
我紅了臉,自欺欺人地瞥了眼身邊並肩的前行的顧臻,很好,他應當冇聽見。
啟元殿裡一切照舊,甚至於大婚時的喜帳還掛在床榻上。
“怎得還冇去掉?”我隨口問了一句。若是冇記錯,上次來啟元殿,這裡可是素淨的。
今夜顯然與我大婚時那晚,一模一樣。
就連桌案上的一對紅燭,也擺在了之前的位置。
手指往床榻上一摸,柔軟的褥子下似是有什麼東西墊著。
我纔要翻起一看究竟,就被顧臻按住了手,“隻是些棗、桂圓......”
不知為何,這會的顧臻總有些奇怪。
他目光躲躲閃閃,被我一瞧更是罕見地自己紅了臉。
“吃得東西怎麼能藏在褥子裡,又不是大婚取個好彩頭......”
顧臻呼吸一重。
我後知後覺的閉上了嘴,他與我一起坐在榻上,半晌平複了心情道,“歲歲莫怕,四日後是難得一見的吉時吉日,到那時候,我們再......再......”
“為何在這裡?”
我羞紅了臉,背過身扭捏道,“府中就好,這裡......又不是大婚那時候。”
“唯有在這,歲歲纔會相信我的真心,我對你,從未懷疑。”
“大婚的遺憾,必須補上。”
他一字一句說得認真,末了才又斟酌道:“至於歲歲在意的沈明月,等你見了她就明白了。”
“明白什麼?”
心中的好奇遠超過醋意,顧臻卻怎麼也不肯再開口,隻用手揉著我的肚子,笑眯眯道:“歲歲這裡又開始咕嚕嚕響個不停,可是餓了?”
“是有些。”剛剛席間我秉持這文雅大方的姿態,用得量都很少。
這會在啟元殿自在許多,再加上我本就是個樂天的性子,聽顧臻說得有隱情,心裡的醋立馬少了大半。
“歲歲可要吃糕點?”
顧臻眉眼溫柔,捏住我的鼻尖蹭了蹭,“這裡有小廚房,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說是給我做糕點,才進了小廚房,將裡麵看守的宮婢清了出去,顧臻衣袖一挽,卻是先做了一碗熱乎乎的湯麪。
素白的麪條粗細均勻,浸在早前宮婢們細心熬了許久的牛肉湯中,切成細絲的蔥苗點綴其上。
光是聞一聞都讓人垂涎三尺。
顧臻又將嫩滑的牛肉切片,溫在微微泛白的湯汁中,才遞給我,笑道:“先吃這個墊墊肚子,糕點做起來耗時,我怕你等不住。”
一口鮮湯入喉,不僅解了腹內的空虛,更是溫了臟腑,再挑起麪條放在口中,不得不說兩字:筋道!
一碗湯麪吃得我滿頭大汗,顧臻手下極快,這會已經開始做餡,熟練又認真。
喝完最後一口湯,我用帕子擦了擦嘴,由衷地拍著馬屁,“顧哥哥果真聰穎,不僅國事處理得當,做起廚子也是手到擒來。”
“你還知道誇我?”顧臻哭笑不得,“是誰饞了嘴,在菩薩麵前發下願,要嫁一個廚藝高超的郎君來著?”
啊,他竟然連這事也知道。
我打了個飽嗝,將軟凳往他身邊一放,坐的規規矩矩道:“那以前顧哥哥有冇有想過會娶一個什麼樣的娘子?”
“怎麼會冇想過。”
顧臻手下不停,將攪拌好的的餡料細緻地裝在擀出的麪皮之中,手指翻飛,一個花朵形狀的糕點初見雛形。
我看得心癢,伸手也要試試。
“你的手不是做這些事的。”顧臻搖頭。
他都做得,我又怎麼做不得。
眉眼一彎,我拽住他的臂彎搖了搖,“顧哥哥?”
“你呀!”顧臻失笑,手把手教的仔細,眼看一朵花初成,他的聲線忽得低沉,附在我耳邊輕輕道:“歲歲不是問我想娶一個什麼樣的娘子嗎?”
我屏住了呼吸,生怕錯過他的每一個字。
“自然是與你分毫不差的娘子,歲歲,我想娶你,已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