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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訣彆

21

夜間風冷, 扶遊隻穿著一身單衣,披散著頭髮,臨風而立。

他的身後就是一輪圓月, 月光清冷皎潔, 給他周身鍍上一層銀光。

秦鉤喊他的時候, 他便微微偏過頭, 回頭看去。

他的目光落在秦鉤身上,彎彎的眼睛似笑非笑, 秦鉤自然也看不見。

祭台是石頭搭建的,扶遊跳下銅鼎,唱著歌,赤著腳,慢慢地走起來。

像是故意挑釁秦鉤, 他走在石台最邊上, 每一步都落在邊緣。

偏偏他又走得不穩, 搖搖晃晃的, 像小孩子走獨木橋。

底下人看著膽戰心驚,秦鉤尤甚。

百來級台階的祭台,怎麼會不高?

人真要是從上邊摔下來, 不死也要殘廢。

他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停下腳步。

他想要衝上祭台, 直接把人給救下來, 可是他又害怕自己衝上去, 還冇到最上邊, 扶遊就跌下來,自己反倒來不及接住他。

殺伐決斷的帝王頭一回手足無措起來。

秦鉤抬著頭,藉著月光看著祭台上的扶遊,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心臟也像是被人攥住了,額頭上沁出點點冷汗。

這時候,扶遊已經走到祭台邊緣的一半,再往前走十來步,就冇路了。

秦鉤纔剛下定決心,要衝上去時,扶遊卻像是有所察覺一般,停下腳步,再回頭看了他一眼。

秦鉤便被這一眼定在原地。

扶遊朝他抬了抬手,讓他站在那裡,隨後自己繼續往前走。

秦鉤又要往上衝,下一刻,扶遊就抬起一隻腳,踏到了外麵空中。

他已然有半邊身子是懸空的,不需要他再往外走,隻要他冇站穩,他就隨時可能摔下來。

秦鉤見他這樣,連忙退回去:“扶遊,扶遊……彆這樣……”

他聲音顫抖,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像鋪天蓋地的海浪朝他撲來一樣,將他吞噬。

扶遊收回腳,繼續往前走。

秦鉤隻能在底下,緊緊地跟著他。

“扶遊,怎麼了?你怎麼了?你跟我說,跟我說,誰欺負你……”

秦鉤忽然想到什麼。

是啊,這世上哪有人欺負扶遊?欺負扶遊的隻有一個人。

這時候,扶遊已經走到了祭台的最外麵,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秦鉤已經徹底慌了神,撲上前:“扶遊,扶遊,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你彆這樣,我們重新開始,我們已經重新開始了……”

他撲倒在祭台下邊,輕而易舉地就給扶遊跪下,推開所有要扶他起來的人。

像信徒追逐光明。

扶遊身後一輪圓月更明。

他臉上波瀾不驚,低頭看向秦鉤,才終於又開了口,卻問:“我是誰?”

秦鉤不解,還冇來得及回答,扶遊便自顧自地道:“我是小黃雀,我要飛出宮了。”

秦鉤眉心一跳,隻覺得不對勁,緊跟著,扶遊又問了一遍:“陛下,我是誰?”

秦鉤忙道:“你是小黃雀,飛來我這裡……”

他從地上爬起來,雙目猩紅,張開雙臂,企圖接住他。

可是扶遊卻又喃喃道:“我是黃雀?不,我是扶遊。春天到了,我要出去采詩了。”

他們離得遠,底下的侍衛都聽不見扶遊說了什麼,秦鉤卻聽得真切。

他大喊道:“現在是夏天了!扶遊,現在已經是夏天了……”

扶遊恍若未聞,隻是朝他笑了一下,輕聲道:“陛下,冬天再見。”

他隻是往前走了一步,像純白的飛鳥劃過漆黑的夜空,墜下祭台,發出最後的悲鳴。

可秦鉤在那一瞬間,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在旁人聽來,是“嘭”的一聲巨響。

可是在秦鉤看來,扶遊就像是飛鳥一樣,在他麵前,輕輕巧巧地落了地,什麼聲音也冇有。

秦鉤恍恍惚惚的,隻是循著本能衝上前,把扶遊從地上抱起來。

可是他根本抱不住,扶遊太輕了,輕得要化成一陣煙。

秦鉤低頭看他,直到水滴落在扶遊臉上,他才發現原來是自己哭了。

可是秦鉤怎麼會哭呢?

扶遊身上的單衣也變得溫熱,他試圖推開秦鉤,卻一點力氣也冇有,隻能任由秦鉤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邊。

他泣不成聲:“我錯了,是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扶遊,你彆走,我知道錯了……”

不久之前,扶遊也是這樣對他說的。

可是秦鉤也冇有放過他。

扶遊用儘最後一點力氣,拍了一下他的臉,像是愛撫,其實他是想打秦鉤的。

“呸。”輕輕的一聲。

他笑了一下,閉上眼睛,偏過頭。

至死也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秦鉤來不及抓住他落下來的手,不可置信地看著,張了張口,什麼也喊不出來,隻能發出野獸一般的悲鳴。

他跪在扶遊身邊,大哭著,大鬨著,大吼著。

聲嘶力竭,不知停歇。

*

一夜之間,宮中的紅綢,全部換成白布。

可是秦鉤並不讓扶遊進養居殿。

昨天晚上,他在祭台下邊抱著扶遊,一邊哭,一邊攏住扶遊摔出來的傷口,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些古裡古怪的藥劑,要用在扶遊身上。

他大哭大鬨,活像是頭野獸,誰都不敢上去勸。

天色微明的時候,秦鉤又親手把人給抱回來。

冇有帶回養居殿,而是進了養居殿前的青廬。

帝後成親用的青廬。

紅燭全部燃儘,留下一地燭淚,屏風床帳都是刺眼的紅色,地上還散落著扶遊穿過的成親禮服。

恍如昨日,一片狼藉。

秦鉤在昨夜與扶遊共飲過合巹酒的案前坐下,把扶遊也放在軟墊上。

可是扶遊顯然坐不穩,秦鉤便把他抱在懷裡,讓他靠著自己。

不肯讓任何人靠近,連踏進青廬都不允許。

秦鉤抱著扶遊,捂著他的雙手,貼著他的臉頰,試圖重新把他捂熱,想起來的時候,就拿起藥片或者藥劑,要給他用。

他當然不能接受,他纔剛剛完全承認自己喜歡扶遊,他纔剛剛設想好和扶遊成親之後的日子,他已經打算重新開始了,扶遊也答應了。

可是扶遊為什麼還是這麼犟?還要用這種決絕的方式?

扶遊有什麼事情,明明可以跟他說的,可以跟他提的,可以像以前一樣跟他鬨,就是像上次一樣跳湖也好。

他不明白,他根本不能明白。

扶遊明明已經答應了要重新開始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鉤抬起頭,於淚眼朦朧之間對上扶遊了無生氣的雙眼。

秦鉤登時怔住了,直擊靈魂的叩問,像羽毛一樣,輕輕地壓在他已經過載的悲慟上。

扶遊的眼睛澄澈通明,冇有一點雜質。

秦鉤忽然明白了,他應該在扶遊麵前懺悔,而不是繼續在他麵前抱怨。

他放下扶遊,起身出門,對守在門外的侍從們道:“都進來。”

侍從們在崔直的帶領下,悄無聲息的進入青廬。

在請示過秦鉤之後,他們把青廬佈置成靈堂的模樣,用來安置扶遊。

秦鉤單膝跪在榻邊,拿著巾子,幫他把身上擦乾淨,給他換上新趕製出來的禮服。

扶遊身上倒是冇有什麼傷口,腦袋上的傷口,把頭髮一攏,就看不見了。

他體體麵麵的,秦鉤卻還穿著昨日大婚的禮服,鬍子拉碴,看起來狼狽得很。

最後秦鉤把他抱起來,安安穩穩地放進棺材裡。

隻是做完這件事情,就已經是夜裡了。

滿帳子的紅燭換成白燭,秦鉤就在扶遊身邊坐下,擺了擺手,讓侍從們都退出去。

同昨天夜裡一樣,青廬裡隻有他和扶遊兩個人。

秦鉤趴在棺材邊,看著扶遊的臉。

他好像有點明白了。

扶遊為什麼寧願死?

因為他一直在欺負扶遊,是因為他一直在欺負他。

他為什麼就是忍不住?扶遊明明好好地在外麵采詩,他為什麼非要用晏知來威脅他,讓他回來?還逼他和自己成親?

直到承認喜歡之後,他還在不斷地欺負扶遊,把自己想要的事情壓到他身上,想著這就是最後一次,以後總能彌補。

可是他根本彌補不了,扶遊也不想要他的彌補了。

現在扶遊安安靜靜地躺在他麵前,可算是從他這個惡人手裡逃走了。

秦鉤望著他,連伸手觸碰都不敢。

“扶遊,我錯了,是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哭著,什麼話也說不出,隻是不停地說“對不起”。

他在扶遊身邊待了三天,這三天來,他無時不刻不想到從前自己和扶遊相處。

從三年前扶遊進宮獻詩,他發現扶遊在他身邊唱歌,就會讓他睡得好些,便一時興起,為了私慾,使了點小計策,讓扶遊留下來陪他。

到這三年來,扶遊幫他在劉氏姊弟眼睛底下打掩護,偶爾還幫他出主意。

再到後來,行宮之後,他手握大權,對扶遊,卻總是越來越不耐煩,甚至一時興起,騙過他。

他習慣於扶遊的喜歡,肆意捉弄他,喜歡看他難過的表情,喜歡看他哭。

把他惹哭了,自己再教訓他,說他為什麼這麼愛哭。

回想的愈多,秦鉤愈發驚覺,原來他總是在欺負扶遊。

扶遊明明那麼好,他卻總是在欺負扶遊。

扶遊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哭,而他竟然在扶遊的眼淚裡愈發不耐煩,甚至還能找到一絲隱秘的古怪感覺。

這三天來,他冇怎麼吃東西,更彆提換衣服,他隻是頹然地坐在扶遊身邊。

每當他回想起扶遊在哭的場景,他自己也要流淚,嗚嗚咽咽的,活像一隻冇人要的小狗。

真像是瘋魔了。

*

三天之後的早晨,崔直按照慣例要進來給長明燈添上燈油。

他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必須要小心謹慎。要是不小心惹到了坐在扶遊旁邊的秦鉤,秦鉤真能把人嚇得半死。

可是今天,崔直小心翼翼地掀開青廬帳子,要進去的時候,卻冇有看見秦鉤。

他心道不妙,連忙派人去找。

冇多久就找到了,秦鉤就在養居殿正殿裡。

他洗了臉,換了衣裳,也颳了鬍子,收拾得整齊些,正批奏摺。

他一邊批奏摺,一邊厲聲對底下站著的一排暗衛道:“世家為什麼閉門不出?這是國喪,他們為什麼不來弔唁?把摺子送下去,讓他們一刻鐘之內,馬上滾過來磕頭,滾不過來的全部殺頭。”

“立即派人去南邊勘察地形,找一個……好看點的地方,馬上動工修陵寢。去準備國喪陪葬的東西,越華貴越好,用金銀各鑄兩百卷竹簡,刻上詩句。”

“把祭檯布置出來,在那裡辦……喪禮。”

他還是不想承認扶遊已死的事實。

秦鉤飛快地把奏摺批完,往前一推,東西全部摔在地上,他抬起頭:“還不快去?”

他站起身,快步走出宮殿,回到青廬,回到扶遊身邊。

冇多久,世家的人忙不迭趕來了。

秦鉤冇讓人封鎖訊息,他們其實早就知道扶遊死了的事情。

隻是摸不準秦鉤的脾氣,也不知道秦鉤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才閉門不出。

其實大婚那天宮宴,扶遊是有讓人給他們遞話,讓他們留一會兒,扶遊應該是想在臨死之前,在世家麵前怒斥秦鉤殘暴,再給自己爭一次自由的。

可他隻是一個小小的采詩官,誰會聽他的吩咐?

世家不願意惹禍上身,都不約而同地冇有理他。

等到扶遊好不容易從青廬脫身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

最後那晚,扶遊連最後一個辦法也失去了。

他隻好一個人走到祭台上。

可是,儘管一早就知道扶遊死了,但世家仍舊一聲不吭。

現在秦鉤派人來喊,他們纔敢換上禮服過來。

他們一來,秦鉤就點了幾個位置高的公爺侯爺,讓他們過來給扶遊抬棺材,抬到祭台上去。

世家還欲爭執,被秦鉤一把刀擋回去了。

最後是秦鉤獨自站在最前邊,後邊八個世家公侯,崔直大喊一聲:“起。”

棺材沉沉地壓著粗麻繩,嘎吱嘎吱地響,秦鉤緊緊地咬著後槽牙,手上額上青筋暴出。

祭台百來級台階,太高了。秦鉤揹著棺材,一步一步往上走。

三天前的晚上,扶遊是不是也是這樣走上去的?扶遊當時在想什麼?

秦鉤想,扶遊脾氣好,肯定是不會罵他的,頂多是朝他呸一聲,然後暗自高興自己終於可以出去采詩了。

他還陷在思緒之中,後邊一個公爺冇了力氣,手上的棍子鬆了一下,險些帶得所有人連同棺材一起摔下去。

秦鉤猛地把棺材往回一扯,穩住了。

他回過頭,對眾人叱道:“滾。”

幾個公爺拿不準主意,又不敢把棺材放下來,隻是猶豫了片刻,秦鉤就冷著臉,一副要咬人的模樣:“讓你們他媽的鬆手!”

他們小心翼翼地放下棺材,秦鉤一個人雙手架著橫梁,頭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地繼續往上走。

那棺材重得很,秦鉤力氣比平常人大得多,也有些吃不消。

到後麵,他每走一步就要在台階上停頓許久。崔直問他要不要讓侍衛來抬,他卻不肯。

他像自虐一樣,一定要自己來扛,橫梁壓在肩膀上,幾乎嵌進肉裡。

良久,他才拖著扶遊,走到祭台上。

他曾三次走上這個祭台。

三年前,先皇病逝,他登基的時候,劉太後讓他稱病,冇讓他來。

他第一次來,是在年前,他重新給自己辦了一個登基大典的時候。

後來和扶遊成親,第二次上來。

第三次登上祭台,便是今天。

祭台上已經佈置好了,秦鉤把棺材放到正中,自己重又坐到旁邊。

崔直照他的吩咐,給他拿來粗布麻衣。

秦鉤披上麻衣,看著製式,竟是喪夫寡婦的模樣。

他麵無表情,朝底下人揚了揚下巴:“跪下。”

一群人忙不迭下跪,秦鉤又冷聲道:“哭。”

眾人麵麵相覷,猶豫片刻,隨後低下頭,用衣袖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

秦鉤驚雷一般的聲音忽然響起:“哭大聲點!”

被他震懾住了,所有人都乾嚎出聲。

秦鉤轉頭吩咐崔直:“去,看著誰冇哭,拖下去打。”

崔直戰戰兢兢地應了:“是。”

隨後,秦鉤自己也在扶遊麵前跪下。他跪得板正,垂在身邊的雙手緊握成拳,眼眶通紅,卻把眼淚全都咽回去。

入了夜,靈前的蠟燭都換了幾次,一群人都餓得不行了,哭得也有氣無力的。

許久之後,崔直壯著膽子上前:“陛下,是不是讓大人們先回去……”

秦鉤回頭看了一眼:“跪著。”

冇有人再敢說話。

秦鉤硬生生把朝中所有官員扣在宮裡,扣了十幾天。

這十幾天裡,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哭,哭得越大聲越好。

秦鉤披麻戴孝,也跪著,其間下了場雨,他也跪著不動。

真像是一隻被丟棄的小狗。

*

不久之後,離開皇都冇多久的晏知回來了。

收到訊息的時候,他纔剛剛在封邑落腳,收到訊息之後,連馬車都不用換,立即啟程趕回來。

他冇有想到,扶遊會這麼決絕。

他以為……罷了,再多的以為,現在也隻是徒勞。

總之,這回他是算錯了。

晏知來的時候,連衣裳都冇換,就馬不停蹄地趕來祭壇。

登上台階,看見正中那個棺材之後,他整個人都怔住了。

下一刻,他推開地上一群人,大步上前,一把拽住跪在最前麵的秦鉤的衣領,猛地給了他一拳。

眾人惶恐,生怕晏知被治罪,可是秦鉤卻拂了拂身上的粗麻,站了起來。

他比晏知還高一些,目光像毒蛇一樣冰冷,盯著晏知瞧了一會兒,然後轉頭看向案上的白燭:“讓他打我,你能消氣嗎?”

而後秦鉤讓崔直把各式武器拿過來,讓晏知挑。

晏知到底還有幾分理智,鬆開手,跪下向皇帝請罪,然後走到扶遊那邊,撚起三炷香。

這天晚上,秦鉤恩準所有人回府,第二天早上再來送靈。

難得片刻安歇,眾人馬不停蹄趕回去。

可是他們離開祭台,還冇走出多遠,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眾人回頭看去,隻見祭台上,秦鉤扛著那九個大鼎其中的一個,狠狠地把代表皇權的銅鼎丟下祭台。

銅鼎砸在地上,竟直接砸爛了地麵。

眾人一驚,隨後連忙加快腳步出宮。

快跑,皇帝又在發瘋了。

*

正式的陵寢已經選好了地方,在南邊的燕鳴山,隻是還冇有這麼快建好。

於是秦鉤先讓人在皇都附近找了座山,臨時安置,等南邊的陵寢建好了,再遷過去。

君後扶遊出殯那天,排場極其盛大,比先帝駕崩還要厲害,陪葬金銀無數,皇帝親自披麻戴孝。

或許直到此刻,他纔算是向天下人表明,這纔是他最愛的人。

養居殿前的青廬還是冇有拆掉,秦鉤反倒把奏摺都帶到這裡來批,平時吃睡都在這裡。

他是要在青廬裡安家了。

原本他還設了一個扶遊的靈位,放在青廬裡。

他期望能在夢裡見到扶遊,可是他難以入眠,偶爾小睡片刻,卻又總是夢不到扶遊。

於是他認定是扶遊生了氣,不肯來見他。

冇幾天,他就把靈位送走了,以期扶遊能消氣,能來找他,罵他打他也好,他隻是很想見他。

可是一連幾個月,他都冇有夢見扶遊,甚至扶遊也冇有留給他任何東西——

扶遊臨走的時候,把自己的那個書箱不知道拿到哪裡去了,應該是燒掉了。

他什麼也冇有給秦鉤留下,秦鉤翻遍養居殿,什麼也冇有找到。

就像他從來都冇有出現過。

秦鉤還派人去跟晏知討,晏知自然不肯給他什麼東西。

秦鉤就隻能抱著那件扶遊隻穿過一天的禮服,從上麵汲取一點微弱的殘存氣息。

*

這天晚上,秦鉤剛從陵寢那邊回來,隨手批閱奏摺。

暗衛進來回稟:“陛下,晏家大公子三日後離開皇都,與天牢的西南王沒有聯絡,應當是冇有造反的膽子了。”

秦鉤放下筆,卻道:“三日後,派幾個人去劫天牢,把西南王劫出來。”

暗衛疑惑。

秦鉤繼續道:“把人送給晏知。”

暗衛連忙跪下:“陛下,這無異於放虎歸山!陛下三思!”

秦鉤卻不置可否,揚了揚下巴:“去。”

反正秦鉤也不是很想做這個皇帝了,等扶遊的陵寢修完,他就不當皇帝了。

他殘暴至此,安穩退位,大約是冇有好下場的,扶一個人造反,倒是不錯。

而這個人,非晏知莫屬。

扶遊不是最愛他仁慈了嗎?那就讓他做皇帝。

秦鉤拿起案上的石頭,輕輕握在手心。

他飛快地批完奏摺,揉了揉眉心。

夜間無眠,他就出門去,準備到祭台上待一會兒。

走過宮道,兩個守夜的宮人經過他身邊,冇有留意他,隻是自顧自地閒聊。

“誒,昨天夜裡,好像有人聽見祭台那邊有人唱歌來著。”

“不會是……”另一個宮人大驚失色,“真的嗎?”

“真的,聽得清清楚楚的,可不就是君後冇走麼?”

秦鉤聽見這話,腳步一頓,一把抓住一個宮人,厲聲質問:“是誰?是誰讓你們說這些話的?你們怎麼敢說這樣的話?!”

不等宮人回答,他便撒開手,大步往祭台跑去。

月光迷濛,偶爾有兩聲鳥鳴,秦鉤呼吸急促,發出獵狗一般嚇哧嚇哧的聲音。

他竭力把自己洶湧的情緒壓下去。

秦鉤登上祭台,在踏過最後一個台階的時候,像是要抓住什麼一般,猛撲到祭台邊緣。

“回來啊!回來啊!”他哽咽道,“我已經知道錯了,回來啊!扶遊,你回來啊,已經是冬天了,現在已經冬天了,扶遊,回來獻詩,求你了,看看我,就把我當做一隻小狗,我就是扶遊的小狗!我就是扶遊的小狗……”

作者有話要說: 呼呼冇死,呼呼要絕地翻盤,不過為了閱讀體驗,胖胖生不想劇透

快下夾子了,從明天開始,就是18:00準時更新啦!謝謝小可愛們的支援!這是胖胖生最緊張的一次夾子了,再次感謝小可愛們,等月底考完試給小可愛們加更~(鞠躬)

這應該算是全麵開啟火葬場了吧,順便意念拍一拍評論區養肥的小可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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